一條小溪自青山密林中彎彎曲曲鑽出, 潺潺流向不知名的遠方。清澈見底的小溪水倒映處四周密集的樹枝,水底成堆的鵝卵石無處藏匿。密林下面生長着一朵朵由七片葉子託着一朵花的奇異植物,細細的枝杆固執地撐起葉也花瓣自風中搖擺不定。
這裡, 是墨塵殤在探視地形的途中偶然發現的, 想着她整日呆在軍營肯定憋壞了, 故將她帶來此處散散心。在北方, 很少有這樣的天然雕飾。這裡, 顯然已出邊關,到了南方富饒之鄉周國境內。帶她這裡,其實也不是不冒一點風險的。
亦苒兒卻不知, 隨着墨塵殤跳下馬。來到溪邊的青石河畔坐下,雙手撐着下巴, 一臉感慨道:“好一處天然旅遊勝地啊。”
墨塵殤斜瞥了一眼自己身旁的小女子, 奇怪地問了一句:“你們家缺錢?”
亦苒兒收回看着美景的眼神, 看了墨塵殤一眼,同樣奇怪地問了一句:“沒有啊, 我老爸是做房地產發家的,怎麼會缺錢?”移開,想了想又覺得那裡不對。反映過來:“墨大叔,你什麼意思?”這人,一天不拿她開涮就覺得渾身不舒服是不是?
“字面上的意思。”墨塵殤擡頭看看天, 脣角微微勾了勾。
又是這副忍俊不禁的表情。亦苒兒氣得兩眼冒火, 士可忍孰不可忍, 叔可忍嬸也不可忍啊。想到這裡, 伸出手一把捧住墨塵殤的臉, 扭過來,面向自己:“我怎麼覺得你老是在跟我過不去呢, 爲什麼,爲什麼,這到底是爲什麼啊?”
墨塵殤兩眼眯眯,直視那雙氣得冒火的雙眼,她那張憤憤然小臉上是想發火又不敢發火的表情,他迷離的雙眸中不由得射出一股好笑的、曖昧不明的光芒。
亦苒兒又被他盯得有些心猿意馬了。一把推開這張臉,不滿地嘀咕一句:“禍水。”她亦苒兒這輩子算是載在這張禍水臉上了。當這張臉生氣時,她打心眼裡害怕,當這張臉微笑時,她又打心眼裡發顫……
“誰?”墨塵殤突然轉過頭,兩眼盯着密林中某處被折斷的樹枝。站起身,一個縱身就準備上前。
又被亦苒兒從身後一把抱住,顫抖着問:“你要去哪裡?”
說話間,密林深處飛出兩隻麻雀,拍拍翅膀,向廣闊無垠的蒼穹飛去。
“兩……兩隻麻雀而已,你也太大驚小怪了吧。”亦苒兒抱着墨塵殤的手臂緊了緊,兩眼驚恐地看着四周。山還是那座山,林還是那些林,水還是那潭水,並且依舊清澈見底。是她自己過於謹慎小心了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緊繩。
墨塵殤依舊死死盯着樹枝被折斷的某處,如果兩隻小小的麻雀就能轉移他的注意力,他只能說對面那人也太小看他了。只是,這裡畢竟是周國境內,他不好與人正面發生衝突,只是同樣緊了緊旁邊的亦苒兒。
“墨大叔,你武功高嗎?”亦苒兒停下四處張望的眼,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你想幹嘛?”墨塵殤轉過頭漫不經心地轉過頭看了一眼亦苒兒,愣住,只見後者小臉煞白,額上的冷汗浸溼了長髮,眸中帶着深深的恐懼或是後怕。不由得放揉了聲音:“你怎麼了?”
亦苒兒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甩掉開,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你說,這裡會有狼出沒嗎?”說完,還下意識往他身後縮了縮。
墨塵殤並不知道亦苒兒心裡的陰影,以爲她是被剛剛密林深處傳出的聲音嚇着了。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你不是也說了嗎?剛剛那只是兩隻麻雀而已,不怕的。”說完,還揉了揉她額頭的發,一臉的寵溺關懷。
邊關的野狼是就已經被他集中在落山了,這裡斷然不會再有狼出沒。剛剛,那明明是人,而且是一位武功與他不相上下的高人。
青石河畔,一高一矮的身影被夕陽的餘暉拉得老長老長,連後面底頭啃草的白馬也不由自主地往溪邊靠了靠。
亦苒兒看了一眼密林深處,又看了看墨塵殤,嚥了咽口水小心道:“要不,我們還是……”
離開吧。三個字來不及出口。身後的馬尾掃掃,一不小心掃到了亦苒兒背上。她嚇得尖叫一聲,整個身子一個咧趄,向清澈見底的小溪裡栽去。
“救命啊……”曾經以爲過去了的,遺忘了的,此刻通通以惡夢的形勢接踵而來,先是無數只綠色的眼睛,然後是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的白馬,再是那一把銀色的利刃……逼得她喘不過氣來。只是直覺地呼救。“墨大叔,救我……救命……”壓抑的聲音裡帶着深深的,深深的恐懼。
墨塵殤顯然也嚇了好一大跳,腦海有個瞬間的空白,然後纔想起伸手一把將她從膝蓋高的溪水中撈上來,摟入懷中:“你怎麼了?”
滴水的身體因爲害怕的緣故在瑟瑟發抖,亦苒兒毫無血色的脣上下張了張,氣苦遊絲:“墨大叔,救我……”
“你怎麼了?沒事了,人已經上來了。快醒醒,醒醒……”墨塵殤撥開一縷縷溼透的長髮,輕輕擦掉她臉上的水珠,安慰。
聽到這沉着安定的聲音,亦和從自編自導的惡夢中睜開眼。入目是一臉無法掩飾的擔憂,不安跳動的心突然間就有着落點,伸出手圈住他的脖子:“帶我離開這裡,帶我離開……”顫抖的語氣帶着深深的依戀與信任。
墨塵殤脫下身上的藏青色長袍,二話不說將渾身溼透的亦苒兒包住,扶上馬:“別怕,我這就帶你離開,別怕。”雖然他也不知道她在害怕什麼,只是直覺地,他會帶她離開,離開所有一切於她而言不好的環境。
亦苒兒沒再說話,只是安靜地捲縮在墨塵殤懷中,兩眼癡呆地看着不知名的遠方。她曾經以爲那些事情經歷了,也就過去了。可是,今天,剛剛直覺地反映已經無言地向她證實了一件事,那一晚,她心裡一直期待着的那個人,是墨塵殤。
青山綠水漸漸遠離,眼前是一大片沙漠,黃色的沙爍在夕陽的餘暉下散發着金色的光芒。一匹白色的俊馬,幾縷細長的夕陽,他抱着她的動作像一棟桓古不變的雕塑,從綠洲走向沙漠,從古走到今,背影在夕陽的餘輝下漸漸合二爲一。
在他們身後,密林深處走出一位身着白衣的黑髮男子,一對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們越來越遠的背影,黑色風暴於眸中越聚越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