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忍繼續看下去,便蹲了下來轉過身,後背緊貼着土壁坐到了地上,仰頭望着用大圓木鋪成的屋頂,鼻子不禁一陣陣發酸。雖然竭力想忍住眼淚,但一想到上千戰士的慘死,不爭氣的淚水還是奪眶而出,順着臉頰一滴接一滴地落到了我的衣服上。
“麗達,不用難過,這是戰爭,總會有犧牲的。”羅科索夫斯基發現了我的異樣,彎腰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說:“記住這些勇敢的戰士吧,他們都來自中亞的第17騎兵師。”
“是啊,雖然騎兵都犧牲了,但是這種犧牲是有價值的,至少激勵外面那些守軍的士氣,讓他們重新有了繼續戰鬥的勇氣。”扎哈羅夫將軍在一旁附和道。
“勇氣!”聽到這個詞,我不禁苦笑了一下,心說:蹲在戰壕裡的那些戰士們,估計早被剛纔的那場屠殺嚇破了膽,沒準還有嚇得尿褲子的人,只不過礙於蘇軍嚴酷的軍法,纔沒有再次出現潰逃的情況。憑心而論,羅科索夫斯基是蘇軍中屈指可數的揮員,他尚且只關心如何擋住敵人的進攻,絲毫沒有顧及到部下的慘重傷亡,那其他水平根本無法和他相比的高級指揮員們是如何用兵的,就可想而知了。
羅科索夫斯基走到了桌子前,抓起桌上的電話,使勁搖了幾下手柄,然後衝着話筒裡說:“我是司令員,給我接卡扎科夫少將。”電話很快就接通了,我聽見他大聲地問:“卡扎科夫同志,你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一聽到是炮兵指揮員,我頓時來了興趣,在目前的情況下,如果能得到炮兵的支援,我們的防禦便可以事半功倍。只聽見話筒對面的卡扎科夫將軍大聲地報告說:“司令員同志,由於氣溫下降,寒冷使沼澤封凍。這一下德軍的坦克和機械化兵團就取得了行動自由。這些坦克繞過我們防禦的居民點,沿着小樹林和矮樹叢向前推進。”
“你採取了什麼措施?”
“我派遊動炮兵連、一部分火炮和坦克的機動進行還擊,他們截住了法西斯的坦克並迎頭直射。工兵們在同敵人“遊蕩的”坦克羣作鬥爭中發揮了很好作用,他們乘坐汽車在敵人可能行駛的道路上佈設了地雷。這樣做取得了良好效果。希特勒匪徒在我們的土地上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極大的代價,他們損失了大量的技術裝備,突擊力量受到了削弱。”
“我需要的第289反坦克團,什麼時候可以到達第107摩托化師的防區?”
“司令員同志,雖然敵人遭受了我們的迎頭痛擊,可是他們的力量還是很強大的,他們繼續不間斷地實施突擊。第289團正在戰鬥,暫時無法撤出戰鬥……”
“不行!”羅科索夫斯基大吼一聲,打斷了他的話,然後斬釘截鐵地說:“現在德軍的裝甲部隊已經楔入了我集團軍和第30集團軍的結合部,我們缺乏必要的反坦克力量,想擊退他們是非常困難的。我命令你,立刻想辦法把葉夫列緬科少校的第289團從陣地上撤下來。一個小時後,我希望能在107師的指揮所裡見到他。”說完,不由分說就掛斷了電話。
羅科索夫斯基剛放下電話,德軍新一輪的進攻便開始了。
一陣巨大的發動機轟鳴聲傳來,原本停着不動的德軍坦克、裝甲車加大油門,越過了戰壕,氣勢洶洶地撲了過來。德軍的步兵也從戰壕裡爬出來,端着武器排成散兵隊形,跟在坦克的後面發起了衝鋒。
隨着德軍的接近,我軍的防線上響起了一片密集的槍聲,擺在戰壕裡的機槍、衝鋒槍、步槍一起開火,組成了密集的火力網,接連撂倒了幾個人以後,剛纔還耀武揚威的德軍步兵不得不趴在了地上。一開始只能聽到密集的槍聲和機槍射擊聲,但很快這聲音就被炮彈爆炸的聲音壓倒了,這是衝在前面的坦克在開炮射擊。
一枚坦克炮彈在指揮所附近爆炸,震得屋頂蓋的土嘩嘩地往下落,落了我一身。我擺擺頭甩掉帽子上的塵土,繼續端着望遠鏡看着外面,只見坦克都停在離戰壕不遠的地方,用火炮和機槍開火,剛纔還趴在地上的德軍都爬了起來,慢慢地在坦克後面集結。
看到這種情況,我忍不住大聲地問站在旁邊的羅科索夫斯基:“司令員同志,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一定要想辦法把他們擋住,”羅科索夫斯基嚴肅地說:“我們後面沒有什麼部隊,如果不消滅掉這些坦克,我們防守的部隊就會全軍覆沒,那麼通向莫斯科的道路就會被打通,這是敵人夢寐以求的。”說到這裡,他轉身衝後面站着那羣參謀喊道:“去一個人,到戰壕裡指揮戰士們用反坦克手雷、燃燒瓶消滅掉敵人的坦克。”聽到他的話,指揮所裡的參謀們面面相覷,居然連個自告奮勇的人都沒有。
“我去吧!”我放下望遠鏡,彎腰抓起靠土壁放着的衝鋒槍,用鄙視的目光掃射了一遍屋子裡的這些參謀們,然後大踏步地朝外面走去。
“麗達,等一等。”羅科索夫斯基在後面叫了我一聲。我停下腳步回頭看去,他走到我的身邊,把雙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拍,用關切的口吻說:“一定要活着回來!”
我咧了一下嘴,笑着回答他說:“我會的,司令員同志。”敬過禮後,掉頭衝出了指揮所,向戰壕的方向狂奔過去。
剛跑出森林,我就聽到炮彈呼嘯而來的聲音,急忙就地臥倒,緊接着一顆炮彈在右側不遠處爆炸,掀起的泥雪落了我一身。剛想爬起來,又聽到炮彈尖利的呼嘯聲,只能繼續趴在地上不動,這次炮彈落在我左前方四五米遠的地方爆炸。
看到炮彈的炸點離我都挺近的,我猜測自己十之八九是被德軍的坦克發現了。我清楚地知道,這個時候站起來的話,有可能成爲炮彈或者機槍射擊的靶子;但如果繼續趴在這裡不動,還是有可能被接踵而至的炮彈炸死,只有冒險向前,進入戰壕就能安全一些。
我手腳並用着匍匐前進,一爬到彈坑附近,急忙向左來了個測滾,直接滾了進去。剛滾進彈坑,兩發炮彈就一前一後地落在了我上一秒鐘待的位置。我打了一個激靈,如果剛纔不是當機立斷,果斷地爬過來的話,沒準現在我已經被炸得血肉橫飛了。
過了一會兒,沒有再聽到有炮彈飛過來,於是我小心翼翼地趴在坑沿向外望去,見德軍的坦克的炮口又指向了戰壕。我看了看最近的戰壕只有十幾米的地方,如果跑過去的話,也就十來秒的時間,不過就怕被德軍再次發現,如果這次炮彈和子彈一起來的話,我估計會死得非常難看。猶豫再三,還是採取了爬的方式,雖說慢一點,但安全係數高一些。
我從彈坑裡匍匐着爬了出來,向前每爬兩三米,我就會向左或者向右來個側滾,這樣就算被德國兵發現了,子彈也不容易打中我。
我跳進戰壕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背心都被汗水打溼了,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十米,可如果中途出現一點差池的話,就完全可能丟掉性命。
戰壕裡的戰士們在連排長的指揮下,衝外面拼命地開槍、投彈,把進攻的德軍牢牢地擋在了二十米開外,如果不是德軍的坦克擺在那裡讓我軍束手無策的話,估計早發動反衝鋒了。
戰壕有半人多深,我彎着腰跑的話,完全不用擔心被流彈擊中。我跑到一名正在用步槍進行點射的上尉身邊,蹲下身體,衝他告訴地說:“上尉同志,我是奧夏寧娜中校。”
上尉聽見我的聲音,又衝外面連開了兩槍,才蹲下身體,左手抓着步槍,舉起右手向我敬了個禮,說:“指揮員同志,三連正在戰鬥,請您指示!”
“轟!”一顆炮彈在壕邊爆炸,掀起的塵土鋪天蓋地地撒在我倆的身上。我甩了甩頭,把帽子上的泥土抖了下來,然後接着說:“德軍的坦克對我們威脅太大,你馬上想辦法派戰士出去炸掉它!”
“是!”上尉答應得非常爽快。看到他彎着腰跑到一邊,去安排人手出擊,我心裡感到踏實多了。他之所以能這個乾脆地去執行我的命令,完全是因爲蘇軍的條例中規定:上級的命令不容討論,必須不折不扣地執行。換句話說,就算我下達了錯誤的命令,他們也會按照條例去執行。
很快有一名戰士爬出了戰壕,冒着敵人的槍林彈雨向前爬去。當他離坦克還有十幾米的時候,他居然站了起來,把在後面觀戰的我嚇出一身冷汗,連聲高叫着讓他趴下投彈。但是我的聲音被槍炮聲完全遮蓋住了,他也毫無懸念地被打成了蜂窩。
“再上!”上尉在我身邊繼續發號施令,於是又一名戰士爬了出去。
這名戰士比剛纔的戰士精靈多了,他爬到離坦克十來米的地方停了下來,側着身子一揚手,一枚反坦克手雷就扔了出去。不過我很快就遺憾地發現他扔得太輕了,手雷落在離坦克兩米遠的地方爆炸了。看到沒有擊中目標,他再次側轉身體向前一揚手,又一枚冒着白眼的手雷飛了出去。這次力量稍微用大了一些,從坦克的上方飛了過去,落到後面的步兵隊列裡,直接把幾名德國兵炸得粉身碎骨。
“唉!又投偏了!”上尉惋惜地說:“如果再投不中的話,我就只能再派其他人去了。”
“爲什麼?”我非常好奇上尉怎麼會突然這樣說。
“因爲他只帶了三枚手雷。”
“哦。”我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然後繼續把目光投向了那名準備炸坦克的戰士身上。
戰士吸取了前兩次投彈失誤的教訓,校正了一下方向,然後第三次投出了手雷。手雷在空中劃出一條漂亮的弧線,然後準確地命中了炮塔。爆炸聲響過後,坦克冒出了滾滾濃煙。
“太棒了!”看見坦克被炸燬,上尉興奮地一拍土壁,大聲地叫好。
炸燬坦克的戰士沒有了手雷,身上又沒有武器,這個時候能做的只有撤回戰壕。沒想到他居然站起身來向這邊跑過來,德國兵發現了他,不少的槍支對準他開了火。人跑得再快,也跑不過子彈。只見他跑着跑着,突然上半身向後一仰,隨即便直挺挺地栽倒在雪地上,趴在那裡便一動也不動了。
戰壕的其它地段看見我們這裡炸燬了一輛坦克,頓時也心領神會,紛紛派人出擊,雖然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但也炸燬了好幾輛坦克。
坦克接連被炸燬,德軍也急了眼。剩下的坦克、裝甲車重新發動起來,氣勢洶洶地衝了過來。我軍雖然又組織了不少的戰士出去炸坦克,但剛一出戰壕,便紛紛被緊跟坦克後面的步兵所打倒。
眼看德軍的坦克離我們越來越近,我的心不禁提了起來:難道陣地真的守不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