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以後,我們的部隊將被德軍佔領的村莊圍得水泄不通,而村裡德軍顯然也發現了我們的這個舉動,於是便開始了瘋狂的反擊,他們的迫擊炮彈像不要錢似的,一個勁地往我軍集結的區域砸下來。
而我則和阿赫羅梅耶夫待在森林裡的一個臨時搭建,四面沒有牆的棚子裡。阿赫羅梅耶夫蹲在地上,指着攤放在一段橫放着的圓木上面的地圖,在向圍在周圍的幾名指揮員交代任務:“……村莊的東西兩面都是森林,不能通行車輛;而南北兩面則是和外界相連的道路,從地上坦克履帶的痕跡,我們推測敵人應該是從南面摸過來的。在接下來的戰鬥中,敵人如果抵擋不住,企圖逃跑的話,肯定會選擇南北兩條道路,所以需要在這兩個方向加強防禦力量。”
“可是,副參謀長同志。”一名扛着少校軍銜的指揮員問道:“我們在東西兩側的森林裡,部署的兵力是不是太少點了?我擔心要是德軍丟棄車輛,朝森林裡突圍的話,我們的指戰員是擋不住他們的。”
阿赫羅梅耶夫擡頭看了對方一眼,然後說道:“少校,您說的情況完全有可能。不過德國人也不是傻子,他們應該知道村莊周圍都是一望無垠的大森林,沒有嚮導的話,他們逃進森林也會被困死在裡面。”
對阿赫羅梅耶夫的這種說法,坐在旁邊樹樁上的我默默地點了點頭,沒有見過俄羅斯森林的人,是體驗不到那種恐懼的。外面看着森林是靜悄悄的,等走進去就會發現陰森恐怖。早在莫斯科保衛戰時,就出現過多支德軍的小分隊被困在森林裡凍死的情況。網上曾經有個段子,說德軍的小分隊在森林裡看到了不準砍樹的警示標誌,所以個個寧可凍死,也沒有砍森林裡的樹木來取暖,結果被活活凍死了。其實這都是瞎說,白樺樹的樹幹太硬。需要斧頭和木工鋸才能砍倒,困在森林裡的德軍,身上估計就有幾把刺刀,砍不動樹是很正常的。
阿赫羅梅耶夫交代完任務後,問剛剛那名少校:“你們營將在炮火的掩護下,向村莊發起進攻,您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少校慌忙站起身。挺直腰板回答說:“報告副參謀長同志,沒有了。我們營保證在半個小時內。拿下前面的村莊。”
看到他盲目自信的表情,我冷笑了一聲,從樹樁上站起來,隔着人羣對他說:“少校,千萬不要輕敵啊。您聽聽,外面傳來的迫擊炮爆炸聲有多密集啊。如果不先壓制住敵人的炮火,你們在進攻時,就會在敵人的炮火下傷亡慘重。”
聽到我這麼說,少校低着頭想了想。然後回答說:“司令員同志,在進攻前,我們將進行十分鐘的炮火準備,到敵人的火力被壓制住以後,我們在發起進攻。”
我剛剛來了以後,就曾經到這個營裡去視察過,看到該營有一個加農炮兵連。裝備有六門76.2毫米加農炮,雖然不簡單能解決掉敵人的坦克,但壓制敵人的炮火卻問題不大。我點了點頭後,贊同地說:“好吧,命令炮兵打準點,儘量將敵人的火力點全部摧毀。減少部隊的傷亡。”說完,我又轉頭問阿赫羅梅耶夫,“坦克什麼時候能到?”
阿赫羅梅耶夫站起身,擡手看了看手錶,回答說:“應該在我們的炮火準備完成前,就恩那個趕到吧。不過由於新型坦克沒有炮彈了,所以坦克旅只派出了幾輛T-34。”
“T-34也可以。反正德軍也沒有幾輛坦克。憑藉我們在數量上的優勢,就算撞也能把它們的坦克全部撞得稀巴爛。”我接着對剛剛站起來的那些指揮員說:“既然任務已經明確了,大家都回各自的部隊,抓緊時間做好一切戰鬥準備。”
指揮員們整齊地答應一聲,集體擡手向我敬了一個禮,然後便四散開去。
看着指揮員們離開,我便衝着阿赫羅梅耶夫一擺頭說道:“走吧,我們到觀察所去,看看我們的指戰員是如何把村莊從敵人的手裡奪回來的。”
被德軍佔據的這個村子,裡面的建築都是木頭房子,我軍的炮彈砸進去,不光讓德軍的迫擊炮啞巴,還讓分佈稀疏的房子接二連三地倒塌,隨後熊熊燃燒起來。阿赫羅梅耶夫看到這樣的場景,側着臉對我說:“司令員同志,這樣的炮擊,應該能將敵人的抵抗徹底摧毀吧?”
我舉着望遠鏡,頭也不回地說:“少校同志,別太盲目樂觀,在將敵人徹底消滅前,我們千萬不能麻痹大意。在戰鬥結束前,什麼意外都可能發生。”
坦克旅派來的坦克連,恰好在炮火停止炮兵準備發起衝鋒的時候趕到了,於是他們當仁不讓地在前面開路,掩護步兵向被濃煙籠罩着的村莊發起了進攻。
剛開始的時候,似乎一切都很順利,坦克開到離村莊還有兩三百米的地方,裡面還一點動靜都沒有,似乎敵人都在剛剛的炮擊中,被炮火消滅乾淨了。看到村莊裡沒有動靜,跟在坦克後面的步兵加快了腳步,準備進入村莊去搜索殘敵。
就在這時,忽然幾發迫擊炮彈呼嘯着從村裡飛出來,落在了略顯擁擠的步兵隊列裡,立即將不少的指戰員炸彈了。接着原本以爲被摧毀了的機槍火力,也噠噠噠地開火了,將射界內的指戰員打倒了一大片。
看到敵人開火了,我們的坦克紛紛停下,調轉炮口對着暴露出來的機槍火力點開火。其中一輛坦克剛剛摧毀德軍的一個機槍火力點,車身上就騰起了大團的火光,接着便被硝煙所籠罩。剎那間,我被這個場景驚呆了,我呆呆地看着幾名渾身是火的坦克兵,從燃燒的坦克裡鑽出來,時而撲倒,時而站起,跌跌撞撞地向着我們這邊跑來。
我軍的坦克繼續朝村莊射擊,掩護步兵佔據戰鬥隊形。雖然又陸續摧毀了兩個火力點,但我們又有兩輛坦克。被藏在村裡的坦克射出穿甲彈命中起火。
阿赫羅梅耶夫看到這裡,不禁咬牙切齒地說:“這該死的德國坦克,一直在利用村裡房屋燃燒升起的煙霧做掩護,不停地變換着位置,讓我們的坦克發現不了它的蹤跡。”他的話還沒說完,我軍又有一輛坦克中彈,很快就引起了車內彈藥的殉爆。橫飛的彈片將躲在附近射擊的我軍戰士掃倒了一片。
見我軍的坦克接二連三地中彈起火,而村外的火力點一個接一個地復活。我們的指戰員顯得有些驚慌失措起來。很快大家發了一聲喊,便嘩啦啦地退了下來。坦克兵看着周圍的步兵都撤退了,也邊開炮邊向後退。
我軍的撤退,讓德軍士氣大振,他們的炮火和機槍火力又重新變得猛烈起來,我們不少的指戰員在撤退時,不是被橫飛的彈片打倒,就是被機槍子彈擊中,頓時倒下了不少。
一輛正在撤退的坦克。離我們的觀察所只有兩百多米的時候,忽然車身一震,便停在原地不動窩。過了片刻,我便看到有三名坦克兵,從冒煙的坦克裡鑽了出來。他們朝我們這邊跑了沒多遠,就有兩人被德軍的機槍子彈打中,倒在了血泊之中。而唯一的倖存者。也好不到哪裡去,他的腿部好像負了傷,但還是一瘸一拐地努力朝我們這邊跑過來。
當幾名戰士冒着危險衝出去,架着他來到了觀察所所在的戰壕裡後,我聽到了一陣帶着哭腔的喊聲,便忍不住放下望遠鏡走出了觀察所。只見那名剛脫險的坦克手滿臉是血。正斜靠在戰壕的壕壁上,指着不遠處還在冒煙的坦克,大聲地喊道:“求求你們,同志們!求求你們,同志們幫幫忙吧,我的駕駛員還困在坦克裡,要是不救他的話。他很快就會死掉的。求求你們了……”
周圍的戰士雖然聽到了坦克手那撕心裂肺的喊聲,但卻沒人搭理他,反而紛紛散開,似乎根本沒有聽到他的喊聲似的。我擡手抓住一名經過我身邊的戰士,大聲地質問他:“喂,你們爲什麼不肯幫助一名受傷的戰友啊?”
那名戰士看清楚我的軍銜後,嚇了一跳,連忙挺直身體回答說:“將軍同志,那輛坦克正處於德國人的炮轟和機槍掃射的範圍內,要想救人,我們就得進入坦克,可是要想冒着敵人的槍林彈雨衝過去,怎麼也要犧牲幾個人。沒準到最後,坦克駕駛員沒救出來,反而搭進去更多人的性命。”
我聽戰士說完後,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這個時候派人去救援,等於就是讓救援人員去送死。於是我鬆開了手,放那個戰士離開。
我嘆了口氣,最後看了一眼那名在嚎哭的坦克手,重新走回了觀察所。阿赫羅梅耶夫見我進門,好奇地問:“司令員同志,外面的那名戰士在哭什麼?槍炮聲太響,聽不清他在喊什麼不過聽起來好像很傷心的樣子。”
我將事情簡單地向阿赫羅梅耶夫說了一遍後,最後感慨地說:“唉,如果不去救吧,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名坦克手死在坦克裡;可要去營救的話,救援人員又會在槍林彈雨中傷亡慘重,真是讓人左右爲難啊。”
阿赫羅梅耶夫聽後,漫不經心地說:“要想把受傷的坦克手救出來,除非把坦克拖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可惜,維修站用的拖拉機要想把這麼重的T-34退回去,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完成的,說不定開拖拉機的司機,也會犧牲在……”他的話沒有說話,忽然咦了一聲,接着就舉起望遠鏡朝外面看去。
“出了什麼事情?”我嘟囔着走到了他的旁邊,舉起望遠鏡朝外面望去。所看到的一幕,頓時把我驚呆了,只見我幾個小時前簡單的那輛裝甲牽引車,正冒着敵人的炮火和機槍掃射,快速地駛向了冒煙的T-34.
裝甲牽引車開進了因坦克遮擋而形成的死角,車剛停穩,我就見優爾達從車裡跳出來,貓着腰拖着一根纜繩跑向了坦克。等掛好纜繩後,他試了試牢固程度,才跑回了牽引車。牽引車車尾冒出一股黑煙,接着吼叫着朝我軍陣地開來。隨着兩車之間的纜繩被繃直,冒煙的坦克也緩緩隨之移動。
看到牽引車拉着受傷的坦克往回走,外面的哭聲戛然而止,只能聽到敵人槍炮聲還在響個不停。看着裝甲牽引車的車身不時地迸發出一串串的火星,我就知道它被德軍的機槍子彈命中,但這樣的傷害對虎式坦克的底座來說,是可以完全忽略不計,所以牽引車依舊牽引着坦克不緊不慢地朝我軍陣地駛來。
當看到被牽引車拖拽着坦克進入了我軍的陣地,戰壕裡頓時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接着便有幾名戰士離開了戰壕,勇敢地爬升坦克,掀開炮塔的頂蓋,鑽進去救助那名被卡在坦克裡的坦克駕駛員。
我再次走出戰壕,想近距離地看看救援過程。卻意外地看到剛纔的那名少校跳出了戰壕,站在一個高高的土堆上,將張開的右手舉得高高的,側着身子衝着戰壕裡的指戰員們高聲喊:“弟兄們,難道你們的膽子,還比不上一個開牽引車的老百姓嗎?跟我來,去把德國人統統幹掉,前進!”他在喊完最後一個單詞後,把手猛地往前一揮,隨後便帶頭朝前面衝去。
看着自己的營長帶頭衝鋒,戰壕裡的指戰員們齊聲高喊着“烏拉”,紛紛爬出了戰壕。雖然有幾名戰士剛一爬出戰壕,就被子彈擊中而倒下,但後面的人依舊義無反顧地往前衝。
優爾達剛剛的勇敢表現,深深地刺激了這些指戰員,他們所爆發出來的英勇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他們發揮出超常的表現,即便是跑動中,也是舉槍就射。雖然衝鋒的隊伍,被德軍密集的彈雨和連片的炮彈打出一個個缺口,遂即被後隊填補,排成的衝鋒陣列在短短几百米倒下無數的身影。在口號聲中,一波波的浪頭席捲着推過去,前面的倒下後面的補上,沒完沒了無窮無盡,到處都是晃動的人影,讓躲在簡易工事裡射擊的德軍官兵看得頭皮發麻。
隨着我軍坦克再次投入戰鬥,勝利的天枰開始向我軍傾斜。隨着越來越多的戰士涌進了村莊,敵人的抵抗變得稀疏起來,甚至連剛剛躲在村裡開炮的坦克,也沒有了聲息,不知道是沒有炮彈了,還是被我軍的反坦克手在近距離擊毀了。
我長鬆一口氣,對阿赫羅梅耶夫說:“好了,少校同志,勝負已定!我要回集團軍司令部了,剩下的善後工作就交給你來負責吧。”
“對德軍俘虜該如何處置呢?”由於我每次處置德軍俘虜的方式,都取決於我的心情,所以阿赫羅梅耶夫纔會有此一問。
我不假思索地說:“少校,處理俘虜的事情,還是交給剛剛參加戰鬥的指戰員,我相信,他們會處理得很好的。”
我走出觀察所,信步朝還在冒煙的坦克走去。卡在坦克裡的坦克駕駛員已被救了出來,正躺在一副擔架上,而他的車長已蹲在旁邊,握着他的手,低聲地說着什麼。優爾達和幾名戰士圍在他們的身邊,看着這感人的一幕。
我來到了優爾達,伸手握着他的手,笑着說道:“好樣的,優爾達同志,你剛剛表現得很英勇,如果不是你的話,這名坦克駕駛員肯定凶多吉少了。爲了你的勇敢和所做出的貢獻,你應該受到獎賞。我想等你回到維修站的時候,就能獲得屬於你的榮譽,得到一枚新的勳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