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此起彼伏的喊聲,住在民宅裡的指戰員們紛紛打開房門跑了出來,沿着街道向村口跑去,有幾名軍官一邊跑還一邊喊:“戰鬥警報,所有人立即進入陣地。”
見到成羣結隊的軍官和戰士從我的身邊跑過,爭先恐後地趕往村口的工事。我不禁停住了腳步,心裡暗想:他們看起來不像要投降的樣子啊,難道是我誤會弗拉索夫將軍了?也許我該留下來,拿起槍和他們一起戰鬥下去。
就在我舉棋不定的時候,又有幾個人從我的身旁跑了過去。共有五個人,一名軍官四名戰士,都是赤手空拳沒有拿武器,軍官邊跑邊揮舞着雙手,大聲地喊道:“都停下來,不許開槍!都停下來,不許開槍!”
聽到軍官這樣喊,我的心頓時往下一沉,爲什麼不準開槍,難道讓指戰員們乖乖地站在那裡,等德國人過來抓俘虜?看來我沒有誤會弗拉索夫,他確實要向德國人投降了。
我離村口只有三十來米遠,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原本進入工事,把槍口瞄向村外的指戰員們,聽到這條莫名其妙的命令,都是一臉的茫然。但既然是上級下的命令,就只能老老實實地執行,他們放下了手裡的槍,從戰壕裡站了起來,看着向他們跑過去的那幾個人。
村外的德國人正在坦克的掩護下緩緩地接近中,也許是由於雙方事先有協議,所以他們只是向村裡推進,而沒有開火。
見得德國人越走越近,戰壕裡有性急的戰士高聲地喊起來:“德國人上來了,我們爲什麼不能開槍?再等下去,我們就要當俘虜了。”
“不準開槍!再重複一遍,任何人都不準開槍!”那名去傳令的指揮員大聲地傳達着命令。接着和他一起過去的一名戰士,從身上掏出一塊白布,掛在了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槍上,高舉起來,向着德軍拼命地揮舞着。
德軍的坦克在離村口一百多米的地方停了下來,把黑洞洞的炮口指向我們。那些德國步兵大概明白村裡的守軍已經放棄了抵抗,正在等待着他們的受降,所以都顯得很放鬆,一個個或端着槍或把槍扛在肩上,不緊不慢地走過來。
我知道在村裡再等下去的話,逃脫不了再次被俘的命運。被俘一次就夠丟人了,要是再被俘的話,我還不如去死。不過現在我抱着麗達的兒子阿利克,還不能輕易去死,於是我的腦子在飛速地轉動着,思考着該如何從這裡逃出去。
我想到在電影裡,看到那些打了敗仗的指揮官,通常都是換上小兵或者老百姓的衣服,最後得以成功逃脫。我低頭看看自己身上有些破破爛爛的軍裝,頓時心生一計,決定去冒險。我擡手解開頭上的髮髻,把頭髮披散開,又撕掉領章上的軍銜,小心翼翼地揣進口袋,和那幾枚用步包着的勳章放在一起。
我抱着阿利克,低着頭向村口走去。村口集結着指戰員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些正在漸漸接近的德國人身上,根本沒有人注意到我。直到我走出村口,迎着德國人走過去時,才聽見後面有人發出驚呼:“喂,前面危險,快回來!快回來!!!”
我既然離開了村子,就沒打算再回頭。我是在賭,賭德國人會把我當成一個普通的老百姓,而抱在懷裡的阿利克,無疑加大了這種賭博獲勝的機率。
我朝德國人走去,他們也在朝我走過來,不大一會兒的功夫,我就和他們面對面了。我面前的那個年輕德國兵,只是用奇怪的眼光看了看我,就微微側了下身子,讓我從他身邊經過了。接着後面的那些士兵,也紛紛給我讓開了一條路,也許在他們的眼中,我就是一個慌不擇路想逃跑的俄國婦女。
眼看我就要走到坦克旁邊的時候,突然從炮塔裡露出半截身體的一個坦克兵指揮官,指着我大聲地喊了幾句,接着便來了幾名士兵將我圍在了中間。我的心跳不爭氣地加快了,心裡暗說完蛋了,看來今天是在劫難逃了。
抱在懷裡的阿利克突然毫無徵兆地嚎啕大哭起來,哭得是那麼的傷心,哭得我心都碎了。我輕輕地拍打着他的後背,小聲地哄着他,同時擡手抹去臉頰上的淚水。
也許是阿利克的哭聲,讓那個坦克兵指揮官改變了主意,只見他又揮揮手,說了兩句,圍着我的幾名德國士兵便散開了。
阿利克只是在我被德國人攔住的時候哭了一會兒,等那幾個德國兵一走,他馬上止住了哭聲,還衝我調皮地眨了眨眼睛。我這才明白原來阿利克剛纔那麼傷心地哭,只不過是爲了救我所採取的一種策略,真是個人小鬼大的精靈鬼。
雖然沒有人再盤查阻攔我,但當我有驚無險地從德國人的進攻隊列裡穿過後,我還是驚出了一身冷汗,汗水把後背上的衣服都打溼了。從德軍的兵力來看,村裡的部隊是根本守不住的,看來弗拉索夫說要保全戰士們的性命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我不敢在公路上走,怕遇到別的德軍部隊,怕他們不分青紅皁白,可不管我是軍人還是百姓,見面就開槍射擊。也不敢在森林裡走,如果迷路了,沒準會活活餓死在林子裡。最後,我採取了一個折衷的辦法,在靠近公路二十幾米遠的林子裡向前走,這樣走的好處是,既不怕迷路,就算髮現路上有德國人,我也能及時地躲避。
我向南走了四五個小時,走了大概將近十公里,我的體力嚴重透支,腳步越邁越慢,視力也漸漸變得模糊。阿利克察覺到了我的不適,主動提出:“媽媽,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我肚子餓了,想吃東西。”
我點點頭,找了個寬敞的地方,把他放下,擡起衣袖擦擦汗,接着從兜裡掏出紙包着麪包幹,遞給了阿利克。他結果紙包打開,從裡面拿了一片面包乾,又把剩下的遞還給了我,嘴裡說:“媽媽,我吃一片就夠了,剩下的還是你吃吧。”
我接過紙包,也只拿了一片面包乾,剩下又重新包好放進兜裡,因爲還不知道要多長時間才能脫險,要把吃的留下以備萬一。
正在吃的時候,突然聽見遠處傳來了坦克馬達的轟鳴聲。我連忙把麪包往嘴裡一塞,拉着阿利克就趴在了一個灌木叢後面,低聲地盯着他:“阿利克,千萬不要說話,不然會被他們發現的。”
阿利克也低聲地回答說:“我知道了,媽媽。”
坦克從南向北開的,很快就出現在了我的視野裡。隨着坦克越來越近,我看清原來是蘇軍的t-34,坦克行駛得非常緩慢,一名戴着鋼盔披着雨衣的指揮員站在上面,一手抓着炮塔上的把手,一手舉着望遠鏡觀察着四周,後面還跟在兩輛三輪摩托,車上坐的都是穿蘇軍制服的戰士。
由於有了上次被冒充蘇軍的叛徒拉依俘虜的經歷,所以即使看到眼前這些人都是蘇軍的打扮,但我還是不敢輕舉妄動,怕重蹈覆轍。就在這時,阿利克興奮地對我說:“媽媽,是我們自己的軍隊。”說完,他站起身來,拼命地揮舞着雙手,大聲地叫着:“軍人叔叔,我們在這裡,快過來救我們啊!”
隨着他的喊聲,坦克上的軍人調轉望遠鏡,向我們所在的位置望過來。後面的兩輛摩托車也停了下來,車上的戰士跳下車,趴在地上把槍對準了我們。
我被阿利克的這個舉動嚇得魂飛魄散,怕那些人開槍,也只能老老實實地站起來,把阿利克抱了起來。阿利克見我不說話,知道自己闖禍,把頭耷拉在我的肩膀上一聲不吭。
只見那位指揮員重重地敲了幾下炮塔,讓坦克停了下來。又舉起望遠鏡向我們望了一會兒,然後跳下坦克,毫不遲疑地向我跑了過來。
我心說完了,這次真是在劫難逃,又要當德國人的俘虜了。
指揮員跑到離我還有五六米遠的地方,停住了腳步,大聲地問:“喂,女軍人同志,請問您是奧夏寧娜少校嗎?”
能叫出我的名字,看來這幾個蘇軍指戰員不是冒充的。我抱着阿利克走了過去,看着面前這個陌生的指揮員,好奇地反問:“指揮員同志,您認識我嗎?”
指揮員向我敬了一個軍禮,說:“您好!奧夏寧娜少校,我是梅列茨科夫司令員的副官博羅達大尉,我是奉命來尋找第2突擊集團軍司令部的,請問您知道弗拉索夫司令員在什麼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