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掛斷電話,鈴聲又迫不及待地響了起來,我把聽筒貼近耳邊,不耐煩地問道:“我是師長奧夏寧娜,您是哪裡?”
聽筒裡片刻的沉默後,傳來了奧列格小心翼翼的聲音:“師長同志,是我,奧列格。”
“你有什麼事?快點說。”
“是這樣的,我聽到外面的槍聲和爆炸聲,便從指揮部裡出來想看個究竟。結果發現四團的陣地東面,隱隱約約地用火光閃過,似乎他們正在和偷襲的敵人交火。”說到這裡,奧列格試探地問,“需要我們派人去增援嗎?”
“不用,奧列格中校。現在黑燈瞎火的難以分辨敵我,你們去了不光幫不上忙,反而是添亂。”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的提議,語氣嚴厲地對他說:“你的責任就是加強自己陣地的警戒,防止敵人在偷襲四團高地的時候,悄悄摸上你們的陣地。”
我這次放下電話後,連阿赫羅梅耶夫也沉不住氣了,忍不住問我:“師長同志,需要派人去北面高地增援嗎?”
我衝他翻了一個白眼,不滿地反問道:“增援?爲什麼要增援?蓋達爾的四團現在有一千多人,如果對敵人的一個排都束手無策,這樣的部隊留着還有什麼用處?還不如索性撤編算了。”見我的態度惡劣,基裡洛夫和班臺萊耶夫相互對望了一眼,都乖乖地閉上了嘴,不和我一般見識。
過了半個多小時,蓋達爾纔再度打來電話,向我們報告,說偷襲的敵人大部分被殲滅,只有幾個腿腳快的敵人逃掉了。聽到說有敵人逃掉,我頓時無名火氣。衝着正在接電話的阿赫羅梅耶夫大聲地說:“參謀長,讓蓋達爾中校立即到指揮部來,向我們當面彙報今晚的戰鬥情況。”
來向我們彙報戰況的蓋達爾不是一個人來的。當他戰戰兢兢地走進指揮部時,我一眼就瞥見他身後跟着一名垂頭喪氣的指揮員。
蓋達爾走到我們的面前。擡手敬禮時,我的目光越過他的肩頭,望向了後面那名戴着鋼盔的指揮員,從他的領章上看,是一名少尉。我沒顧得向蓋達爾還禮,就衝他好奇地問道:“蓋達爾中校,你身後的這麼少尉是誰啊?”
蓋達爾也沒回頭看他身後的少尉,便挺直腰板向我報告說:“報告師長同志。他叫阿塔庫茲,是團偵察排的排長,剛纔就是他帶人到敵人的陣地去偵察的。”
阿塔庫茲,聽到這個名字,我聽成了阿大的褲子,忍不住笑了出來。但我馬上就意識到現在不是發笑的時候,連忙收斂笑容,板着臉問道:“說說吧,阿塔庫茲少尉,你們今晚的偵察成果怎麼樣?”
阿塔庫茲的臉漲的通紅。頭埋得更低了,用低低地聲音回答說:“對不起,師長同志。今晚的偵察行動失敗了。”
“失敗了?!”這次沒等我發表意見,阿赫羅梅耶夫已經急了,“阿塔庫茲,你當偵察排長也不是一天的兩天了,曾經完成過那麼多次的偵察任務,爲什麼今天會失敗呢?”批評完阿塔庫茲,他還專門扭頭向我解釋,“他也是少尉集訓隊的成員。”
聽說是和阿赫羅梅耶夫一起來自沃爾霍夫的戰友,我臉上的表情變得柔和起來。爲了不讓阿塔庫茲再緊張,我和顏悅色地說道:“少尉同志。請您將今晚的行動經過,向我們詳細彙報一次。這樣。我才能判斷出偵察任務的失敗,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阿塔庫茲擡起頭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接着開始講述起來:“今晚我接到團長的命令,要到敵人新修築的防禦陣地,去執行偵察任務。在出發前,我仔細觀察了一下外面的情況,發現敵人對河堤外的防禦似乎不嚴密,所以我就帶着四名戰士,沿着河堤的外側,順河而下,悄悄地接近敵人的陣地。
當我們離敵人陣地還有兩百多米的時候,依舊沒發現敵人的巡邏隊或者崗哨,我覺得情形不對,便命令大家停了下來。經過仔細地觀察,確定附近沒有敵人埋伏後,我才讓戰士們繼續前進。爲了安全進去,兩名戰士在前面探路,我和另外兩名戰士與他們保持着三十米距離,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
可沒走出多遠,轟地一聲巨響,就像一顆炸彈落在了我們的身邊爆炸似的。眼瞧着前面探路的兩名戰士倒在了火光中,一名戰士直接落進了河裡,被河水沖走了;而另外一名戰士卻倒在地上,雙手捂着眼睛在不停地翻滾慘叫着。”
聽到這裡,基裡洛夫忍不住問道:“少尉同志,炮彈是從什麼地方飛過來的,你最後搞清楚了嗎?”
阿塔庫茲搖搖頭,苦笑着說:“我當時和另外兩名戰士趴在地上時,心裡在暗想,他們好像不是被炮彈打中的,如果說是炮彈,根本沒有聽到炮彈在空中飛行時的尖嘯聲,前面的戰士應該是踩在了地雷上。就在這時,天空中升起了照明彈,我見勢不妙,連忙衝上去,將倒在地上的傷員背上,在另外兩名戰士的掩護下,向我軍的陣地撤回來。”
“你們踩上了地雷,肯定驚動了工事裡的德國人,沒準他們很快就會追上來,你們是怎麼脫險的?”班臺萊耶夫聽完少尉的講述後,好奇地問了一句。
阿塔庫茲看了一眼班臺萊耶夫領章上的軍銜,由於搞不清對方的職務,只能用軍銜來稱呼他:“上校同志,您說的很對。時間不大,河堤上冒出十幾名德國兵,大呼小叫地朝我們追過來。由於我揹着傷員,不可能走得太快,所以另外兩名戰士主動留下來阻擊敵人,掩護我揹着傷員轉移。
我回到高地附近時,因爲看到山坡上正在交火,怕遭到誤傷,所以只能在山坡腳下找了個彈坑躲起來,等到戰鬥結束。才重新背上傷員回到了陣地裡。”
“另外兩名戰士安全地回來了嗎?”阿赫羅梅耶夫關切地問道。
“沒有,一個都沒有回來……”阿塔庫茲一句話還沒有說完,眼淚就情不自禁地刷刷地流了下來。
“這不怪你。”看到一個大男人爲了自己的戰友在自己的面前抹眼淚,我的鼻子也酸酸的。“都怪我們這些當指揮員的對敵人的狡猾估計不足。”我用捏了一下鼻子後,又問道:“傷員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阿塔庫茲連忙抹了一把眼淚,大聲回答說:“報告師長,傷員臉部和胸部各中了幾塊彈片,送到衛生營經軍醫急救過後,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
說完了阿塔庫茲偵察失敗的事情後,接下來我就該質問蓋達爾今晚的防禦戰是怎麼打的。我板着臉望着蓋達爾,重重地哼了一聲後。冷冷地問道:“中校同志,在今晚的戰鬥中,你們消滅了多少德國人啊?”
蓋達爾一臉尷尬地回答說:“打死了37人,有11人逃掉了。”
我冷笑兩聲後又問:“那你們團的傷亡情況如何呢?”
蓋達爾雖然羞得滿臉通紅,但聽到我的問題,他卻只能老老實實地回答:“傷亡149人,其中犧牲73人,損失輕機槍一挺。”
他的傷亡數據一出口,頓時把大家都驚呆了,我軍在有防備的情況下。和德軍打了一場夜戰,傷亡人數居然比敵人多兩三倍。氣得基裡洛夫指着蓋達爾的鼻子大聲地質問:“蓋達爾中校,我希望你能給師部一個解釋。我們早就預料到了敵人會在夜裡派小部隊偷襲。特意讓你們安排了班哨和兩挺值班機槍,沒想到還是被敵人打的這麼慘。你說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蓋達爾望了我一眼,見我只是盯着他一言不發,便鼓足勇氣說道:“師長、政委,請允許我向你們報告詳細的戰鬥經過。”
我扭頭向四周看了看,發現所有人都站着,連忙招呼他們:“都站着做什麼,先坐下吧。讓蓋達爾中校慢慢給我們講。”說完,我帶頭走到了桌邊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見到我坐下。基裡洛夫、班臺萊耶夫、阿赫羅梅耶夫也先後坐下了。蓋達爾走到我對面的位置坐下,看到我在盯着他。連忙又站了起來,挺直腰板站在我的對面。
“說吧,蓋達爾中校,”我不慌不忙地說道:“現在我們都坐下聽你如何解釋在今晚的戰鬥中,爲什麼會出現如此懸殊的敵我傷亡比?”
“是這樣的,師長同志。”蓋達爾慌忙回答說:“敵人是從高地的東面摸上來的,由於那個方向臨近河邊,從來不是敵人進攻的區域,所以我只擺了一挺值班機槍。敵人一出現,就被我們的機槍射手發現,他果斷地開槍射擊,打倒了衝在最前面的幾名德國兵。剩下的德國兵就地臥倒,向機槍火力點投來了手榴彈,機槍射手、副射手和彈藥手都在爆炸中犧牲。
接着,聞訊趕來的巡邏隊,和衝入戰壕的德國兵交上了火。附近有兩個掩蔽部,裡面駐紮有一個多連的部隊。假如都是身經百戰的老戰士,這股敵人原本是可以很輕鬆地消滅掉,但是偏偏裡面住的都是剛補充進來的新戰士,他們沒有經過軍事訓練,也沒有戰鬥經驗,聽到外面響起的激烈槍聲和爆炸聲,就像炸了窩似的往外跑。
就是因爲他們堵滿了戰壕,導致我派出的增援隊根本無法通過。而敵人就衝着這些亂成一團的新兵們瘋狂開火,打得他們成片成片地倒下。到後來,當戰壕裡站立的人不多了,有經驗的老戰士才踏着滿坑滿谷的屍體,朝敵人衝過去。”
蓋達爾的辯解,讓我清楚了造成如此懸殊傷亡的原因,我嘆了口氣,無奈地問道:“蓋達爾中校,除了新補充的新兵外,原來的老兵傷亡了多少人?”
“傷亡25人,其中犧牲13人。”蓋達爾簡短而口齒清楚地回答道。
聽到這樣的傷亡數字,我的心裡才稍稍平衡了點,新補充給四團的兩個營,說是新兵不如說是穿着軍裝的老百姓更恰當,如果沒有他們添亂的話,沒準這股偷襲的德軍,就會被我們全部消滅掉。想到這裡,我問道:“中校同志,戰鬥結束後,你們有沒有采取什麼有效的措施,來防止敵人的再次偷襲?”
“有的,師長同志。”蓋達爾肯定地說:“我們在敵人摸上來的那個方向,埋設了地雷。這樣的話,敵人再想像今晚這樣來我們的陣地進行騷擾,是沒有可能的了。”
“蓋達爾同志,”基裡洛夫站起來叮囑他:“記住要準備好詳細的地雷分佈圖,以便將來在不用的時候,我們可以全部安全地起出來,免得炸到了我們自己人。”
蓋達爾解釋清楚了今晚戰鬥傷亡慘重的事情後,氣氛變得融洽起來,阿赫羅梅耶夫接着和他研究起該如何抓緊時間訓練新兵,迅速形成戰鬥力的事情來。
班臺萊耶夫低聲地對我說:“師長同志,從今晚偵察失利的情況來看。少尉他們的偵察小分隊踩響了地雷,驚動了敵人,以後再想從河堤接近敵人的陣地,可能是行不通了。我看,我們應該儘快想出辦法,試着從其它的方向嘗試接近才行。”
對於班臺萊耶夫的這個建議,我未置可否地說道:“副師長同志,我們以前曾經多次沿着河邊的河堤順河而下,去偷襲敵人的營地,頭幾次採取的辦法是乘船順水漂下去,效果還不錯。”
班臺萊耶夫聽到這裡,不由眼前一亮,立即順着我的話說:“師長,既然以前都採取過乘船的方式,那麼我們再對敵人實施偵察時,也可以讓偵察兵乘船到敵人陣地的後面,來進行偵察啊。”
“可偵察完了呢?”我反問道:“返回時他們可能無法再使用船隻,假如要步行,就不得不冒險從敵人防守嚴密和佈設有雷區的河堤上經過。這樣一來,他們就會有生命危險,要是他們犧牲了,那麼所謂的偵察任務同樣也是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