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以後,我把所有獲得勳章的指揮員都招到了指揮部。在讓基裡洛夫爲他們授勳完畢後,我招呼他們在桌邊坐下,一起討論下一步的作戰部署。
我手扶着桌子的邊緣站起來,望着這些掛上勳章的指揮員們個個都興奮得臉都紅了,也許他們做夢都沒想到自己還能活着獲得代表極高榮譽的紅旗勳章,情緒激動也就在所難免。我輕咳一聲,說道:“同志們,今天是獨立師到達馬馬耶夫崗以後,師部召開的第一次指揮員會議,接下來我們要討論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如何利用有利的地形、現有的兵力和武器裝備,抵擋住敵人的瘋狂進攻。”
說完這番話以後,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我的身上,靜靜地等待着我往下說。我的目光在在場的每一個指揮員身上掃過後,最後停留在了四團團長蓋達爾的身上:“蓋達爾中校,你們團目前堅守在全師的最前沿,你來給大家說說,你們現在有什麼困難沒有?”
被我點名的蓋達爾連忙站起身來,望了望在座的指揮員,搖搖頭,響亮地回答說:“報告師長,我們沒有困難。”
“蓋達爾中校,你這是在說假話哦!”坐在我旁邊的基裡洛夫站起身,笑着對蓋達爾說:“北面高地是怎麼個情況,難道我們師領導不清楚嗎?我知道,雖然你們上陣地的時間不長,但在敵人的炮擊和狂轟濫炸下,部隊的減員一定不少吧?除了兵力越來越少以外,可能指戰員們手裡的彈藥也不多了吧?”
聽到基裡洛夫這麼說,蓋達爾有點尷尬地嘿嘿笑了兩聲。這時原坦克第42旅的政委、現在的四團政委夏平站了起來,表情嚴肅地回答我們:“師長、政委,雖然我們的部隊減員比較大。但是守住陣地沒有什麼問題。至於彈藥不足的問題嘛,我們經常組織戰士到敵人的死屍堆裡去搜集,勉強能維持正常的消耗。”
我擡起右手向下虛壓了壓。示意站起來的幾個人都坐下,又繼續說:“除了你們去陣地前蒐集以外。我待會兒派人把二團的庫存彈藥,再抽一部分給你們送去。”
剛剛坐下的蓋達爾聽完這麼說,才發現二團的代理團長普加喬夫少校居然沒在場,於是好奇地問我:“師長同志,二團長普加喬夫少校去什麼地方了?我看敵人一直沒有進攻過你們這個高地,還打算找普加喬夫商量一下,讓他給我補充點兵力。”
蓋達爾是言者無心,我是聽者有意。他這麼一說,讓不禁又爲生死未卜的普加喬夫和他手下的兩三百指戰員擔心起來。我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和蓋達爾糾纏,直接轉移了話題:“蓋達爾中校,你的四團和敵人也打過好幾仗了,戰士們的情緒怎麼樣?”
聽我的問題,蓋達爾又蹦了起來,響亮地回答:“報告師長,我們四團從上到下,不管是團長政委還是下面普通的戰士,都充滿了戰鬥熱情。戰士們都說。德軍的第6集團軍也是徒有虛名,看起來很兇,但他們用兩個師輪番對我們的陣地發起過那麼多次的進攻。卻一次都沒有成功,還白白損失了那麼多的兵力。我覺得要是敵我雙方換個位置,讓他們守我們攻,估計十個馬馬耶夫崗都攻下來了。”
蓋達爾的話引起了在場指揮員們的鬨笑聲,基裡洛夫再度站起來,用手指虛點着蓋達爾,哭笑不得地說:“你這個蓋達爾啊,真是啥話都敢說。依我說,假如這個地方不是奧夏寧娜師長在指揮。而是換一個指揮員的話,沒準這個陣地早就被敵人佔領了。”說到這裡。他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嚴肅起來,“別的防禦地段的情況如何。我們不好評論,但在我們高地西面兩公里外的107.5高地,我想大家都不陌生吧?爲了守住那裡,集團軍填了多少的部隊進去?可現在呢,雖然犧牲了數以千計的指戰員,那塊高地還是落在了敵人的手裡。”
“師長、政委,我想知道你們今天把我們所有的團級指揮員着急到這裡來,除了授勳外,還是什麼別的部署嗎?”一直沉默不語的謝傑里科夫忽然開口問道。
“是這樣的,謝傑里科夫同志。”我手扶着桌子,身體微微向前傾斜,“爲了確保我師能更好地守住現有的防禦地帶,我打算重新調整兵力部署。”
我的話剛一出口,頓時一片譁然,幾個團的指揮員都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我只是冷冷地看着大家,沒有出言制止他們。
還是基裡洛夫看不下去了,他站起來用手連拍了幾下桌面,大聲說道:“安靜,請安靜!”等所有人都不說話後,他還氣呼呼地說,“看看你們自己,不是中校就是少校,都是各團的軍事主官,現在鬧哄哄的像什麼樣子?”
說完後,他把目光投向了我,似乎讓我繼續說下去。我擺了擺手,示意接下來由他主講,隨後自己便一屁股坐在了位置上。基裡洛夫等我坐下後,向大家正式宣佈:“指揮員同志們,首先向大家宣佈一件事情,各級最高統帥部的命令,從今天開始原斯大林格勒方面軍改稱頓河方面軍,司令員爲羅科索夫斯基中將;原東南方面軍改稱斯大林格勒方面軍方面軍,司令員爲葉廖緬科上將;原近衛第1集團軍擴建爲西南方面軍,司令員爲瓦杜丁中將。
我們獨立師所在的第62集團軍,和第64、第57和第51集團軍都隸屬於斯大林格勒方面軍,負責斯大林格勒的防禦工作。獨立師減員較大,所以我們必須重新進行編組,把建制相對完整的五團主力,從現有的駐地調過來,接替二團的防區。……”
“政委同志,”奧列格中校站起來,向基裡洛夫問道:“我可以問問。二團的部隊在什麼地方嗎?”
基裡洛夫嘆了口氣,一臉苦澀地說道:“二團除了在南面高地和蘇維埃大街各有一個滿員的連隊外,其餘的部隊已經不存在了。”
大家又被基裡洛夫的話嚇了一跳。不過這次他們沒有交頭接耳,而是保持着沉默。把目光都投向了基裡洛夫的身上。
“友鄰的近衛第42團經過近期的戰鬥,幾乎已經打光了,以他們現有的兵力,根本無法守住蘇維埃大街,所以師長從二團抽調了一個連的部隊過去支援。”基裡洛夫有氣無力地繼續說道:“由於白天集團軍司令部遭到了敵人的猛攻,師長擔心司令員他們有危險,便讓普加喬夫少校在高地上留了一個連,隨後帶着剩餘的部隊進城去增援。消滅了圍攻司令部的敵人後。上級說要奪回被敵人佔領的小學校,恢復炮兵的觀測陣地,所以讓普加喬夫少校帶着他的部隊,去執行這次進攻任務。協助他們進攻的,是佩爾斯堅少校的坦克營所屬的兩輛坦克。因爲兩名指揮員都在指揮各自的部隊和德國人進行頑強地戰鬥,所以纔沒有來參加我們的會議。”
大家聽完基裡洛夫的話,臉上的表情都變得凝重起來,對他們來說,在城市裡參加這樣的攻堅戰意味着什麼,大家都心裡有數。也許他們此刻正在爲城裡戰鬥的兩名同僚的安慰而默默祈禱吧。
基裡洛夫接下來又宣佈了新的調整方案:“……五團的主力進入南面高地後,取消原有的番號,和二團留下的部隊混編。改番號爲二團,奧列格和維洛爾依舊擔任團長和政委的職務。三團、四團保持現有的防區,一團轉移到五團原來的位置,接受他們剩下的部隊。”說完這一切後,基裡洛夫大聲地問道:“聽清楚了嗎?”
所有的指揮員齊刷刷地站了起來,整齊而響亮地回答:“聽明白了!”
見大家都沒有任何反對意見,於是我也從座位上站起來,慢悠悠地說道:“既然大家都明確了自己的任務,那麼現在就會各自的隊伍去吧!”
等所有的指揮員都相繼離開後。基裡洛夫看着他們的背影,擔憂地對我說:“奧夏寧娜同志。雖然我們這次縮編後取消了一個團的建制,但兵力依舊不夠。假如上級再不給我們補充的話,我擔心我們在馬馬耶夫崗上堅持不了多久。”
我嘆了口氣,無奈地對基裡洛夫說:“政委同志,別說我們,就連集團軍司令部手裡也沒有任何的預備隊。我們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想方設法在馬馬耶夫崗上多堅持一段時間。沒準再等一個月,事情就會出現轉機。”
聽我這麼說,站在旁邊的阿赫羅梅耶夫忽然眼睛一亮,隨即迫不及待地問我:“師長同志,您是不是聽到了什麼內幕消息,最高統帥部是不是打算在這裡實施大規模的反擊了?”阿赫羅梅耶夫這麼一問,連基裡洛夫的興趣也被提了起來,他目不轉睛地盯着我,等待我回答阿赫羅梅耶夫的這個問題。
我苦笑一聲,自嘲地說道:“政委、參謀長,你們別忘了,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師長,像這些戰役層面上的機密,不是我這個級別的人所能知道的。”說完後,看到兩人臉上失望的表情,我連忙安慰他們說:“不過你們放心,反擊的日子不會太久了。斯大林格勒這個城市夏季炎熱,最高氣溫可達零上40度;冬季酷寒,最低溫度竟然到零下30度。我一直在想,希特勒真是瞎了眼,非要在這座城市與我們英勇的紅軍一決雌。要知道,無論夏季還是冬季出兵作戰,他勝算都不會很大。何況,他所遇到的蘇聯紅軍非等閒之輩:惡劣的氣候條件造就了斯大林格勒人的性格,他們強健彪悍、性格狂暴,內心殘忍。再者,斯大林格勒沿伏爾加河建立了重要的軍事製造工業區,戰時,它爲蘇軍作戰的裝備和武器支持,發揮了巨大的和不可替代的作用。”
我後面說的這些話,終於給了兩人一絲信心,他們也就恢復了正常的神情,回到桌邊圍着那張早就看過無數遍的地圖,開始討論起來。
我正在猶豫是否給崔可夫貨克雷洛夫打個電話,問問普加喬夫和佩爾斯堅他們的命運如何時。在外面帶着戰士執勤的巴斯曼諾夫走了進來,他的身後跟着一名個子不高但很敦實,戴着大檐帽穿着軍大衣的指揮員。
我一眼瞥見了來人大衣領上的兩個金星。連忙迎了上去。沒等巴斯曼諾夫說完,我便擡手向來的少將敬禮。並禮貌地說道:“將軍同志,獨立師師長奧夏寧娜上校向您致敬,歡迎您到獨立師的師指揮部來。”
見我已經搶先敬禮,巴斯曼諾夫連忙把身子閃到了一旁。少將擡手向我還了個禮,正打算說話的時候,忽然基裡洛夫的聲音在我的身後響起:“啊哈,來的這是誰啊!親愛的斯捷潘.薩韋利耶維奇同志,很高興在我的指揮部裡見到您。”
“您好。政治部主任同志。”少將顯然認識基裡洛夫,他直接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兩人在握手的時候,基裡洛夫糾正他說:“親愛的斯捷潘.薩韋利耶維奇,我現在是獨立師的政委,沒有再繼續擔任集團軍政治部主任的職務了。”等鬆開手以後,他向我介紹來的這位將軍:“奧夏寧娜同志,您還不認識這位指揮員吧?”
我連忙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隨即搖了搖頭,說道:“對不起,政委同志。我不認識這位將軍同志。請問您認識他嗎?”
基裡洛夫點點頭,隨後介紹說:“這位就是近衛第37師的師長斯捷潘.薩韋利耶維奇.古裡耶夫少將。”接着他又扭頭問將軍:“古裡耶夫,您的部隊都渡過河來了?”
古裡耶夫少將搖了搖頭。說道:“只過來了一小半,剩下的還在對岸集結。我的政委正在碼頭集結渡河過來的部隊,過一會兒,他也會到這裡來。”
“部隊的情況怎麼樣啊?”基裡洛夫又問道。
“不太好啊,基裡洛夫同志。”古裡耶夫將軍一臉苦澀地說道:“目前師的各團只補充了一半人員,每個連僅有40~50人。我們師在9月18日~20日期間,曾在近衛第1集團軍序列裡,參加了斯大林格勒北部的多次戰鬥,在向庫茲米奇村實施的進攻戰鬥中。部隊受到重大傷亡。但是部隊的基本戰鬥力沒有被摧毀,師裡的其主要成份是空降兵。且多數是共產黨員和共青團員。”
“古裡耶夫同志,您在渡河前。上級有沒有告訴您,打算把您的近衛第37師部署在什麼地方?”
對於基裡洛夫的這個問題,古裡耶夫想了想回答說:“根據集團軍司令部的命令,我師在完成了渡河任務後,在馬馬耶夫崗的南側集結。然後在天亮以前,對敵人佔領的107.5高地發起進攻。奪下陣地並牢牢地守住它。”
“將軍同志。”我等古裡耶夫說完後,開口禮貌地問道:“在您的部隊攻擊107.5高地時,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嗎?”
古裡耶夫望了我一眼,緩緩地搖搖頭說:“上校同志,謝謝您的好意。據事先得到的情報,德軍在107.5高地上只有一個連的兵力,派兩個營對高地發起進攻,佔領高地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親愛的斯捷潘.薩韋利耶維奇,”基裡洛夫笑着對他說:“您也許不知道,奧夏寧娜上校曾經多次組織部隊收復過107.5高地,並且給敵人造成了重大的損失。你們要想什麼地收復高地的話,還真離不了我們的幫助。”
基裡洛夫的話引起了古裡耶夫的好奇,他反問道:“不知道你們師能爲我們提供什麼樣的幫助?”
基裡洛夫沒有馬上回答他的這個問題,而是耐心地對講解說:“在馬馬耶夫崗西側兩公里外的107.5高地,地勢是北坡平緩南坡陡峭。當你們從南坡發起攻擊時,因爲地勢陡峭會影響到你們的進攻速度,居高臨下的德軍就會讓你們傷亡慘重。”
古裡耶夫聽他這麼一說,眉頭不知不覺地皺了起來,他點點頭以後說道:“是的,基裡洛夫同志,您說的很對。我們師目前沒有什麼重武器,要進攻高地的話,除了十來挺重機槍外,我們就再也無法爲步兵提供更多的火力支援。”說到這裡,他再次望向基裡洛夫,焦急地問道:“說說吧,你們師能爲我們提供炮火支援嗎?”
基裡洛夫扭頭看了我一眼,隨後轉頭看着古裡耶夫,呵呵地笑着說:“放心吧,老夥計,我們一定可以爲你們提供足夠強大的火力掩護,沒準等你們攻上山坡時,上面都沒有活着的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