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彤在山上,只怕正好和那兩人碰上。”多吉丟了塊木材在篝火裡,淡淡的回答蕭凌風剛纔的問題,同時對那羣已經看呆眼了的禁軍道:“你們還穿着鐵甲?不冷?”
顧柏蓮帶着幾人已經蒐羅出一大堆的皮袍子,雖然氣味難聞,卻肯定比他們身上的鐵甲暖和。
再顧不上看自家校尉齊王和那個居然殺了那可怕怪獸的女人之間的故事,禁衛們趕緊卸甲換衣服。
“那兩人?羲和和蒼璟?”將林朝頭扳開,蕭凌風問道,見多吉點頭,心中不覺一急,這個時候還不回來,煌彤那小子,不會是追着那兩人走了吧?
“煌彤很厲害,不用擔心。”不去看林朝不滿的小眼神,多吉將一塊已經烤熟的醃肉遞給蕭凌風,道。
“如果跟着去了北疆城,就麻煩了。”低聲呢喃一句,蕭凌風面帶擔憂的咬了一口肉,剛嚼了幾下,還沒吞下去,頭又被林朝給勾了過去,然後嘴對嘴的把她嘴裡的肉給勾了過去。
蕭凌風目瞪口呆的望着他,半晌沒回過神來。
“真不要臉!”多吉冷哼一聲,將一塊熟肉丟他懷裡。
“娘子,我力氣不夠。”用小可憐的眼神看着蕭凌風,林朝在多吉刀子一般的眼神下將肉放在了她手裡,低聲道:“我還穿着鐵甲呢。”
噗!老酒一口肉全部噴出來,拉着旁邊的禁衛道:“咱們換地方,受不了了!”這是咱們那林校尉?那帶着微笑一人砍了幾百人,讓匈奴人怕得連連後退,直呼叫着魔鬼讓他身邊都空出一大片空地,如同修羅降臨一般的林朝?
不會是剛纔被那怪獸攻擊,傷到腦了吧?
頭擱在蕭凌風肩頭,讓她小心的將自己身上的鐵甲卸下,每動一下,那已經粘在一起的皮肉就被扯得生痛,隨着鐵甲一點點的卸下,林朝痛得身子都在顫抖,擱在她肩頭上的臉卻帶着微笑,對慕容玉用口型說道:“她是我的!”
如果她還愛着你,還喜歡着你,那我拼了自己的命也會保護你,但是,既然你已經是過去式了,那便消失在她生命裡吧,以後,她有我來痛愛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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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完甲,林朝臉色已經煞白一片,痛得嘴脣都在抖,卻依然帶着一股子痞笑,頂着慕容玉那似乎可以冰凍殺人的目光,靠在了蕭凌風溫暖軟和的懷裡。
顧柏蓮從自己馬背上解下包袱,拿了厚實暖和的皮襖子給林朝穿上,然後問道:“大姐,咱們怎麼辦?”
怎麼辦?煌彤那臭小子如果真跟着那兩人走了,不追回來後果不堪設想,可林朝重傷如此,雖然有獸珠解了血毒,而且那鵼也不過是隻幼獸,但是深入到他體內的毒素也不是那麼容易消除的,剛纔聽說棒子溝也出了狀況,要是留他們在這裡,萬一被那些匈奴人或者其他的人襲擊……
腦中糾結,蕭凌風臉上便帶出了焦慮之色。
“我跟你去北疆城。”裹着皮襖子,林朝縮在蕭凌風懷裡低聲道:“我跟你一起去,明日就走。”
“你瘋了!”蕭凌風不覺低吼一聲,這麼重的傷,雖然她帶了好藥,但是這一路往北疆城道路崎嶇艱難,還是一片冰天雪地,更何況按照他們所說,那邊已經是外族的天下,匈奴人好辦,可是達達族和摩摩族可不是那麼好對付。
“回去也一樣,棒子溝那邊十有八九已經被殺光了,說不定人已經往這裡追過來了,若不跟着你,安全沒保障。”林朝嘴角一裂,笑道。
“林朝,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我答應你。”怒色轉化爲一聲輕嘆,蕭凌風低聲道。這人,什麼時候怕過?他怕的,無非是自己去了北疆城,那個有太多回憶的地方,就此不再回來而已。
將頭在她胸口蹭了蹭,林朝低聲道:“別說了,我跟你去北疆城。”那兩人剛纔就已經召喚出獸,到了那個已經完全陌生根本不再是屬於蕭凌風的北疆城,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雖然他對付不了那種強大的獸,但是,至少,他可以做她的肉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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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狂風暴雪呼嘯,第二日便雪後天晴,滿山冰掛反射着陽光,七彩流光般的在山間浮動,冰霜在樹枝上開出各種姿態,美麗多姿。
將剩下的肉帶上,皮子帶上,老酒等禁衛都堅決要求跟着蕭凌風走,理由和林朝一樣,留下來太不安全,跟着能將那怪獸殺掉的女壯士前途比較明朗。
慕容玉披上了大氅,騎在馬上靜立一旁,等着他們熱熱鬧鬧收拾完出發。
他昨晚非常安靜,靜默得如同沒有一絲生氣一般的在離她三步的距離坐了一夜,默默的看了他一眼,蕭凌風沒有去阻止他跟着走,現在,他想做什麼,她都不想再幹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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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的山脈將北疆平原和燕國境內的山嶺分隔開來,雪將連綿的山勢和茂密的常青松林染成一片晶瑩,地勢本就崎嶇不平,再加上高山峽谷,基本上沒有固定的道路可循。
一行人只能下馬牽着馬走,連多吉都走得極爲艱難,唯有揹負着林朝的蕭凌風和慕容玉,卻如踏平地一般的輕鬆。
“我說女壯士,啊不,嫂子,啊不,夫人,”揉了揉頭,在林朝那你再亂喊砍了你的眼神裡,老酒問道:“您怎麼能走得這麼輕鬆?”
擡眼看了看高大雪松組成的森林,蕭凌風笑道:“如若你一出生就在這種地方生活,也能一樣。我說老酒,現在這裡可不算什麼竣險之地,等你去了赤峰和絕望之嶺,才知道什麼叫雪山。”
現在這樣還叫輕鬆?老酒哀嚎一聲,努力的跟上在前頭如同玩耍一般的蕭凌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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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森林,萬籟俱靜,山中的動物大多已經進入冬眠,但是蕭凌風依然可以敏銳的找到那些零散在森林裡面野豬,鹿,甚至還抓了幾隻紅狐。
走了兩日,禁衛們對她就已經從懼怕轉到崇拜了。
晚間,蕭凌風找了個避風的崖洞,砍了樹枝將火燃起,等火將地烤熱後,又將火堆移了地方,將皮子鋪在地上,然後扶着林朝小心的躺下。
多吉熟練的處理着今天的獵物,老酒帶着人燃起幾個火堆,學着蕭凌風的樣子將地烤熱鋪上皮子,然後將最舒適的地方給慕容玉,見慕容玉還是像前幾日一般拒絕,只是坐在離蕭凌風三步之遠的地方,不覺暗自搖頭,然後自己躺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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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開林朝傷口上的繃帶,看着傷口,蕭凌風微微蹙眉,將藥換上,繃帶重新紮好,便欲起身。
“你去哪?”林朝拉住了她手問道。
“我去找點藥,馬上就回來,你睡一下,可好?”蕭凌風柔聲道。雖然一直被她揹負着,傷口還是因爲奔波和寒冷而癒合得很不好,這樣的傷,再加上就算她再小心也免不了的顛簸,他一定非常痛,可是,這人卻一直強忍着連疼哼都不發出,只是他流的冷汗浸溼了她的脖子,那偶爾的調戲聲裡也有壓不住的顫抖。
“小心……”沉默片刻,林朝微笑道。
看着慕容玉跟着蕭凌風一起出去,林朝閉上了眼睛,微微弓起身子,手按在了腹部傷口上,細細的抽着氣。
冰封千里,白雪皚皚,一切的綠色都掩藏在了那片冰雪之下,而這裡,還是北疆最南端的地方。
在這樣的地方,帶領着世上最彪悍的北疆戰士,擁有巨大的靈力和戰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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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一段距離,見慕容玉默默的跟在後面,蕭凌風停了腳步,轉身看着他。
慕容玉在離她三步距離之外站住了腳,微垂了眼簾,一身紅衣在白雪映襯下,鮮紅如血。
“你不用跟着我,你傷也沒好,去休息吧。”蕭凌風儘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柔和,道。
慕容玉微微搖頭,手在衣袖裡緩緩成拳。
擡頭嗅了下,蕭凌風臉色微沉,道:“你回去吧,別人都沒有靈力,太過於危險。”
“是命令嘛?”慕容玉擡眸問道。
他聲音太輕,蕭凌風不覺回頭問了一聲:“嗯?”
“是命令嘛?”慕容玉重複一句。
先是一怔,蕭凌風轉頭道:“你若是這麼想,便隨你吧。”
“是。”
應了一聲,慕容玉轉身往崖洞掠去,那似乎帶了決然的身影,讓蕭凌風再度愣神,搖搖頭,不再去想,擡頭看了下昏暗的星光,掠起身形,往山頂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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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慕容玉單獨回來,多吉不覺擡眼看了眼洞外,林朝撐起身子,帶了焦急之色問道:“殿下,怎麼?”
淡淡的掃了他一眼,慕容玉在老位置上坐下,手撐在膝蓋上,道:“你以爲她是誰?”
林朝一愣,慕容玉臉上帶了一絲輕蔑,冷哼道:“她要我回來保護你們。”說完,再不看他,只將眼光看向那幽暗的洞外。
月色稀疏星光黯淡細雪飄飛,洞外一片靜默幽深,洞裡禁衛們的說笑聲就顯得分外有活力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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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護我們?林朝只覺一口老血噎在喉嚨口,但是轉念一想,便明白了,這裡有靈力熟悉北疆之事的只有他們兩人,若是有什麼危險,這麼多人,只怕都沒有還手餘地,但這也說明,蕭凌風要去的地方一定很遠,遠到她要留慕容玉下來守護他們。
北疆,就如同這蒼茫大地一般,她的過去似乎也掩藏在了白雪冰層下,她從來不提起,大燕朝也如同禁語。
你以爲她是誰……
老子管她以前怎樣,管她以前喜歡誰,現在,她是我的,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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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朝。”慕容玉淡淡的一聲,將林朝思緒拉了回來,收起情緒,看向了慕容玉。
“你以爲她喜歡我?”慕容玉瞟了他一眼,輕笑一聲,道:“我不過是她的寵物,她,真正愛的人,你永遠也比不過。”
“那人,”看着林朝愣怔的神色,慕容玉嘴角微翹,笑容裡是森冷的寒意,冷冷的道:“那人與她自小一起長大,從來都是同進同出,是她在戰場上唯一願意將脊背留出的人,五年前的渾河大戰,你有聽說過嘛?先帝從漠北西北調集了三十萬大軍與冰國在渾河大戰,結果大敗潰退,三十萬人就剩下五萬人,然後,當時出了一員小將,帶領一支隊伍從冰國後方插了進去,兩萬人衝破了冰國王城防線,大敗冰國最精銳的王城護衛隊,給大燕那剩下的五萬人回擊機會,這才讓那場戰爭反敗爲勝,取得平局,也是因爲這個,衛霜纔有機會滅了冰國,因爲,在那個時候,冰國最強的戰力就已經被他滅掉了,那個人,你聽說過沒有?”
“韓子墨,他叫韓子墨。”輕輕的說出那個名字,看着林朝的臉色開始轉換,慕容玉忽然覺得心情好多了,輕哼了一聲,轉回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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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力攬狂瀾將定敗之戰給扭轉過來,那個人,他當然聽說過,師傅當年曾經滿懷憧憬的道,這輩子要是教出的是那個人的話,也就不枉此生了,誰知道居然教了這麼一個愚笨徒弟!
他當時正被師傅關在石窟裡,面對着滿窟的毒蛇和餓狠了的狼羣,聽得師傅啃着雞腿在上面哀嘆。
爲此,他纔在一路遊歷到了京城後參加了武舉並且從樑家世子手上將武狀元奪了過來,從軍上了戰場,他當時想,那個什麼墨能做到的,他一定也能做到,不就是打仗嘛?不就是殺人嘛?不就是千軍萬馬中取敵首嘛!
可是真上了戰場,他才體會到那並不是他想的那麼簡單的事,幾萬人,幾十人萬人的對戰,和他以前所在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樣的,敵人潮水一般的涌來,身邊的同袍越來越少,四面都是敵人和殺意……
以少勝多……
能在定敗之戰以敵我懸殊的力量扭轉戰局之人,那得是多麼強大之人啊。
那時候,他心裡對那個什麼墨的敵意換成了崇拜。
可是,現在,那種久違的敵意再度冒了上來。
韓子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