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逢月初,無月,星光暗淡,夜色深深,只有板車插着的那根細竹竿上,挑着一盞發着微弱光芒的燈籠,板車上放着四個裝着夜香的大木桶,上面搭着厚厚的粗布氈,多少能掩蓋一點臭味。
“官爺。”駝背老頭衝着衙役笑得諂媚地道。
衙役們動作相同,一隻手捂着鼻子,一隻手示意他快點走,他們沒有注意到板車上的異樣。
板車離開京都府衙,飛快地轉進一個小巷內,直接駛進了一間院子裡,推板車的那兩個壯漢掀開氈子,從板車上跳下來兩個半大的小子,正是承恩伯府長房和二房的兩個兒子。
壯漢之一從懷裡掏出一包東西,遞給兩人,道:“這是主子給你們的一百兩碎銀子和四百兩銀票,你們拿着,在這裡住一晚,等我們明晚把你們兄弟救出來,就送你們離開京都,你們就找個地方,隱姓埋名活下去。”
“謝謝主子。”周家大小子接過銀子,感激地道。從伯府貴公子變成喪家之犬,落差很大,但是在大牢裡關了這麼些時日,吃盡了苦頭,現在能逃過死劫,覺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第二天是個吉日,亦是姚心蘿爲同同選定抓週的日子,郡主府迎來了衆多的賓客。
同同的大名是由老國公取的,因李恆已出族,不用隨李氏那邊取名了,老國公特意請聖上,爲李恆這一族定了輩分用字。
聖上欣然應允,御筆提字:賢書堂華慶,仁義禮至昌,永遠洪昇達,忠孝節義長。
同同的輩分字就是賢,另一個字,老國公選了個祐字,同同的大名就是李賢祐。
有了大名的同同,此時靠着引枕,坐在榻上翻着他的畫本子,比起淇兒來,他較爲高冷,只對幾個親近的人才會笑,也不像淇兒那麼喜歡在榻上打滾翻跟頭,去外面打狗攆雞的。板着小臉的同同,神似面色冷俊的李恆。
平時李恆就不講究,君子抱孫不抱子的禮數,今日就想抱同同去前面,姚心蘿輕拍開他的手,道:“有外人在,別惹來不必要的閒話。”
李恆是不在意這些閒言碎語的,可姚心蘿在意,他也只能聽從。姚心蘿將同同抱了起來,笑道:“走吧。”
李恆牽着淇兒的小手,一家四口往前堂走去。姚心蘿母女穿着大紅遍地錦五彩妝花通體繡夾襖,李恆父子則穿着寶藍色繡五蝠團花直綴。
賓客看到四,都露驚豔的表情,母女美,父子俊,一家子都是好容貌。說了幾句客氣話,姚心蘿將同同放在毯子上,讓他去抓東西。同同走路還不太穩當,他坐在毯子上,左右看看,沒有馬上動手。
淇兒着急地喊道:“弟弟,弟弟,抓抓抓。”
同同看着他姐姐,似乎想了想,他四肢着地,爬了起來,可是他是朝着他姐姐爬過去的,然後一把抓住了他姐姐的裙襬,仰着臉裂開小嘴,對她笑。
滿堂賓客都笑出了聲,這孩子有趣。
“弟弟,不是的,不是抓姐姐,是抓那些那些。”淇兒去拽被同同抓住的裙襬。
陳娘子笑着上前,把同同抱轉過來,“哥兒,去抓吧。”
同同在大家帶着笑意的注視下,在毯子上爬了起來,左手抓住畫本子,右手抓住一把鑲寶石的匕首。
“哥兒文武雙全。”
“虎父無犬子。”
“娘是才女,兒子是才子。”
讚揚之詞,滔滔不絕,高樂靈突然來了句,“這麼樣的好兒郎不能放過,我要生個女兒嫁給他,我要當同同的岳母。”
“什麼叫你當同同的岳母?是我當同同的岳母。”蕭詠絮不甘示弱地道。
大家都笑了起來,只要同同不長成絝紈子弟,他的確是上佳的女婿人選。姚心蘿簡直要被兩個好友給打敗了,嗔怪地笑道:“你們別鬧了。”
“沒有鬧,我是認真的,我會努力生個女兒嫁給同同的,讓她好好教訓你這個婆婆。”蕭詠絮和高樂靈異口同聲地道。
“好好好,那你們先努力生吧,我會當個好婆婆的。”姚心蘿笑道。
蕭詠絮和高樂靈如她們所言,回家努力造人,歡好之後,還不停地嘀咕着,“女兒,女兒,我要生女兒。”
高晉丘和徐徇遠哭笑不得,丈人對女婿都是挑剔,那怕現在還沒女兒,高晉丘就開始嫌棄起同同來了,道:“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丈母孃看女婿,那是越看越喜歡的,蕭詠絮聽這話,不樂意,道:“你不許這麼說同同,心兒教出來的兒子,豈有不好的道理?同同長大了,必會很搶手,得早點下手才行。”
“是是是,那我們努力生女兒。”高晉丘重新壓了上去,有生女兒這個好藉口,他有福了。
這天晚上,駝背老頭又帶着那兩個壯漢來大牢收夜香,順利的將承恩伯的另外兩個孫子給救了出去,把他們送去與他們的兩個兄長會合。
兩晚都順利將人救出,安郡王不由遺憾地道:“可惜姚敦臻不在,否則可以問他一個失責之罪。”
承恩伯三族被全部押上了刑場,鮮血將地都染成了黑紅色,血腥味數日不散,就在這時,邊關傳來消息,運送給前線的糧草被鐵勒國給燒了!
聽到這消息,朝堂震驚,大虞朝往各個邊關運送軍糧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事,這次怎麼可能!送軍糧的人全是精兵,送糧的路線也是十分秘密的,怎麼可能被鐵勒的人知曉?
沒有糧草,這場戰根本打不下去,大軍若是被迫退下來,讓鐵勒軍殺進來,必然動搖大虞國本。這次運送糧草的官員,是由安郡王力排衆議選定的。
安郡王不認爲太子會爲了搬倒他,拿大虞的國運來冒險,那這件事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太子他們也在考慮這事,在前線打戰的人是安郡王推薦的人,他們打輸了,對安郡王是不利的。
在大虞爲糧草被燒,而愁眉之時,親自帶兵進侵大虞的鐵勒國的現任國王,以前的大王子,在和心腹們舉杯歡慶,“大虞朝過得太安逸了,居然能養出這麼天真的皇子。”
“那順郡王不受大虞皇帝的寵愛,僅比安郡王小三個月,可至今沒被指婚,他身邊都沒得用的幕僚,還全是些隨便就能被金子收買的廢物,被一攛掇就上當,鼓動順郡王出來爭位。”心腹之一彎腰笑道。
“等大虞戰敗,太子和安郡王一拍兩散,我們揮軍南下,滅掉大虞朝,就指日可待。”鐵勒王舉杯一飲而盡,哈哈大笑道。
大虞這邊根本不會想到不起眼的順郡王會做出這件事,現在商討的是儘快送糧草去邊關。
太子這邊信任的人是李恆,安郡王沒有提出異議。李恆把糧草安全送到邊關,餘將軍打贏這場戰,於他是好事;李恆沒能把糧草運到邊關,李恆就有麻煩,力薦他的太子,同樣要被問責,他則可以立於不敗之地,何樂而不爲?
李恆回家告訴姚心蘿,他不日將押送糧草去邊關,“我不在你身邊,你要想我。”
姚心蘿啞然失笑,道:“知道了,會天天想你。”
李恆對這回答很滿意。
三日後,糧草備齊,李恆押送糧草離京。同日,康親王、溫恭郡王和溫良郡王三家抵達京都。三王進宮見了太子後,發請柬給各府,向大家表明,三王將正式在京都紮根。
姚心蘿收到康親王府請柬時,正在應對淇兒的問題,她對李恆離京,已比較能適應,但淇兒和同同不適應。淇兒每天都會問道:“娘,我想爹爹,爹爹什麼時候回來?”
“要兩三個月才能回來。”姚心蘿耐心地回答道。
“天黑了這麼多次了,有兩和三了。”淇兒還不知道天和月的區別,左手比着二,右手比着三。
姚心蘿也比劃道:“要許多的兩和三,你爹爹才能回來。”
淇兒嘟着嘴,默默地走開了。
姚心蘿以爲她問幾天,就會忘了這件事,可是這小丫頭一直記着,足足問了一個月。
過了幾日,姚心蘿去康親王府赴宴。康親王妃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招待起衆人來,面面俱到,讓人如沐春風。
賓主俱歡而散。
長兄宴請了,兩個弟弟自然也得跟着,顯恭郡王府也設宴邀請各府。姚心蘿照舊前往,因淇兒有點鬧,她來得稍晚了點,雖還有別的空位,可下人覺得她不過是個郡主,夫君只是三品官級,就將她的馬車安排在了離茅廁附近。
姚心蘿還沒下馬車,就聞到一股臭味,用帕子捂住嘴鼻,問道:“怎麼這麼臭?”
顯恭郡王的下人,道:“郡主,雖然挨着茅廁是有點臭,但是您也看到了,賓客來得太多,您的馬車只在停在這裡了。”
姚心蘿臉色微沉,做爲一個深受寵愛的貴女,這種委屈她豈會受?冷聲道:“貴府賓客多,不缺本宮這個客。來人,回府。”
下人沒想到她這麼硬氣,剛想要去攔,被冬林一把甩開,姚心蘿的馬車離開顯恭郡王府,揚長而去。
顯恭郡王妃聽到通報,得知昭和郡主來了,可半天都沒瞧見人進來,就問了句。婢女趕緊下去打聽,回稟道:“十八家的把昭和郡主的馬車安排在茅廁附近,昭和郡主發脾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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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抱歉,昨天不是被我家太后唸叨的頭痛,而是我感冒發燒頭痛,打了針昏睡了一個晚上,今天早上纔有所好轉。這種陰雨不斷,時冷時熱的天氣,要何時才能結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