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沉默地回到了樑國公府,去了澹寧居見韓氏。韓氏見她們進來,笑問道:“玩得開心嗎?”
邱恬予看了姚心蘿一眼,擔心她說出實情,韓氏會發火。姚心蘿沒理會她,脫了小羊皮鞭,滾進韓氏懷裡,嬌笑道:“娘,我和她們玩酒令,輸了,被她們灌了好多酒。”
“難怪臉紅成這樣。”韓氏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問柳,讓她們熬兩碗解酒湯來。”
問柳笑着應聲出去了。
“恬予喝了幾杯啊?”韓氏笑問道。
“七八杯吧。”邱恬予笑道。
“恬予,等喝了解酒湯纔回院子歇息啊。”韓氏笑道。
“是,大舅母。”邱恬予乖巧地應道。
“娘,我頭暈,您幫我揉揉。”姚心蘿撒嬌道。
“哎呀呀,你這個小磨人精。”韓氏嘴上嫌棄着,手已經按在了姚心蘿額頭,“酒喝多了會上頭的,以後不許喝這麼多,知不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娘,您別念,念得我頭更暈。”姚心蘿噘着嘴,在韓氏懷裡拱了拱。
韓氏哼哼了兩聲,不念她了,可這一打岔,韓氏忘記跟她們說王氏的表姐和表外甥投奔來的事了。
等婢女把解酒湯碗來,邱恬予喝罷,韓氏叮囑下人好生伺候,打發她離開,姚心蘿則在碧紗櫥歇下了。
雪停了,風呼呼地刮,寒冷刺骨,吹得邱恬予連打了幾個哆嗦,緊緊抱着懷裡的暖手爐,低着頭往前走。
轉彎,與迎面也低着頭往前走的人撞上了。
“哎喲。”邱恬予被撞的向後連退數步,若不是兩個婢女在後面擋住,她非得一屁股摔地上不可。
“你是什麼人?沒長眼睛嗎?”露滴大聲喝叱道。
與邱恬予相撞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穿着嶄新的卻不是太合體的深藍色圓領錦袍,披着七成新大紅色出風毛斗篷。
那少年長揖行禮道:“姑娘抱歉,是在下莽撞了,不知姑娘可受傷?在下姓焦名慕賢,是府上三太太的外甥。”
本見他面生,邱恬予有點驚慌,得知是王氏的外甥,鎮定了下來,還禮道:“是我急行,纔會撞上焦公子的,還請公子見諒。”
“是不在下不對,請姑娘見諒,不知姑娘可受傷了?”焦慕賢又行禮道。
“我無事,公子不必掛心。無事,我先行一步。”邱恬予欠了欠身,從他身邊走過。
焦慕賢直起身子,深吸了口氣,好香,不知道這是府上的四姑娘還是五姑娘?看年齡應該是四姑娘,可惜四姑娘已有人家,要不然到是可以謀劃一番,不過五姑娘也不差,若能娶到姚家女,何愁沒有好前程?
焦慕賢眼中突然一亮,他看到了地上有朵珠花,忙上前撿起,放在鼻前聞了聞,是剛纔那股子幽香。焦慕賢將珠花放進袖袋裡,快步離開。
邱恬予回到院裡,圓荷幫她卸珠環,發現少了朵珠花,“姑娘,少了朵珠花。”
邱恬予數了數妝臺上的珠花,蹙眉道:“是少了朵珠花。”
主僕想了想,覺得應是與焦慕賢相撞時,不小心掉的,於是圓荷沿路去找,直找到澹寧居門口,也沒找到,只得回去稟報。
邱恬予見沒找到,讓圓荷登記遺失,也就沒再多管,一朵珠花不值幾個錢。
次日就是大年三十,樑國公府的人,按品大妝,進宮赴宴。焦慕賢站在旁邊偷看,美其名曰長見識。
突見一身穿大紅金線繡海水紋誥命服,美如天仙的少女走了出來,焦慕賢眼中露出驚豔之色,這位姑娘比昨日遇見的姑娘還要美,她是誰?
焦慕賢等姚家人都上了馬車離開,隨手拉過一小廝,問道:“那會跟着國公爺身後的姑娘是誰?”
小廝下下打量了一下焦慕賢,只覺得三太太這外甥眼神不好,這麼蠢的問題也能問得出來,不過他畢竟是三太太的外甥,是客人,不好怠慢,笑道:“那是我們府上的四姑娘。”
“四姑娘。”焦慕賢目光閃了閃,她是四姑娘,那昨日遇到的就不是四姑娘,是五姑娘?女孩兒差兩三歲,區別不大,看不出來的。想了想,焦慕賢往三房的園子裡,去見王氏。
姚家人的馬車,在坊門處,遇到了騎馬趕過來的李恆。姚訓錚撩開車簾,沒好氣地道:“大冷的天,你騎什麼馬?別仗着年輕,就不知道保養,去馬車上坐。”
李恆翻身下馬,乖乖地應了是。
姚家人調整了一下,讓韓氏和方氏一起坐,李恆和姚敦臻一起上姚訓錚坐的馬車。
進了宮,有老國公他們在,姚心蘿只是看了眼李恆,就往福壽宮去,進去見樑苡坐在羅太后身邊,羅太后拉着她的手在說話,崔悅菱和昭仁大公主坐在了下面。
“昭和見過皇祖母,皇祖母萬福。”姚心蘿行禮道。
樑苡因姚心蘿對羅太后的稱呼,略感到驚訝,目光閃了閃。
羅太后笑眯眯招手道:“快過來。”
姚心蘿走到羅太后身邊坐下,羅太后用另一隻手牽着她,對樑苡道:“這是我的小心頭肉,你們昨兒見過了吧?”
“昨日和郡主一起行酒令玩得很開心。”樑苡笑道。
“玩得開心就好,你們都是乖孩子,要好好相處,不許鬧脾氣。”羅太后把兩人的手疊放在一起。
姚心蘿和樑苡相視笑了笑。
閒話了幾句,丹姑帶着宮女送上來肉羹。五人用罷,就出宮門,上軟轎。樑苡還沒正式嫁給蕭浚,還沒有品級,到是不好給她安排軟轎。
姚心蘿笑道:“樑姑娘,上來和我一起坐吧,天氣寒冷,擠在一起暖和些。”
“謝謝郡主,那我卻之不恭了。”樑苡屈了屈膝,行了謝禮,這才扶着婢女的手,上了軟轎。
到了慶麒宮,四人跟着羅太后進去,因樑珏還沒娶妻,樑苡不方便去尋他。姚心蘿輕拽了下她的衣袖,“你隨我坐吧。”
“謝謝郡主,謝謝郡主。”樑苡感激地道。
“我虛長你兩歲,你若是願意,可以叫我姐姐,不必稱呼我郡主這麼客套。”姚心蘿笑道。
“姚姐姐。”樑苡從善如流地改了口。
“你可以多叫幾聲,等你嫁給七皇兄,我就得改口叫你七皇嫂了。”姚心蘿打趣她道。
樑苡眸光流轉,臉微紅地道:“可是等不了多久,我又得改口叫你表嫂了。”
姚心蘿一怔,撇嘴道:“還當你是個好的,原來也是個促狹的。”
“姚姐姐,我這叫禮尚往來。”樑苡俏皮地笑道。
兩人說笑着到了樑國公府的桌案,姚心蘿喚道:“母親,這是樑姑娘。”
樑苡行禮道:“樑苡見過國公夫人,嬸母萬福金安。”
韓氏笑了起來,這是個聰慧的姑娘,不失禮,又表示了親密關係,“好孩子,來,一起坐吧。”
姚心蘿和樑苡一左一右的坐在韓氏的身旁,不遠處注視這一切羅素約不屑地冷哼道:“她最會揣摸上意討好賣乖了。”
“那也是她的本事。”鄭氏盯着姚心蘿也是兩眼在冒火。
坐在顯恪郡王妃身邊的李子萶,眼中慌亂,雙手絞在一起,她犯了一個錯誤,她怎麼就忘記了幾年前,跟姚心蘿的那幾句閒聊呢?那時候,她就知道傳言有差,姚心蘿並不好相與。是她失誤了,她把只帶利爪的小貓當成了小白兔,她說得話,怕是引起姚心蘿的警覺了,現在該怎麼辦?
樑珏原本是想請座師袁太師夫人照顧一下樑苡,卻見樑苡跟在姚心蘿身邊,兩人相處的十分融洽,眼中閃過一抹複雜,若不是章皇后那一旨莫明其妙的賜婚懿旨,說不定他求娶姚心蘿的事,已經成功,姚心蘿照顧起樑苡更加的名正言順了。可現在,一切都成了空想。明明與她近在咫尺,卻永遠走不到她面前去。
年宴進行到一半,獻藝開始,樑苡是第一個獻藝的人,她要撫琴,撫正是《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遇知音,福王就是她要尋覓的知音人。
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子之心而與吾心同。這時蕭浚站了起來,拿起了玉笛,緩緩地吹奏起來。
音悠揚婉轉,輕靈透澈,與琴聲配合的相得益彰,一曲結了,殿上衆人還,沉浸於高山流水的意境中,久久回味。
樑苡臉紅紅地退下去,跟着上場的是林雙鏡,她給她的長姐一樣,也擅琴,她撫得是《相思曲》。
林雙鏡和蕭源的事,還沒擺在明面上,用這麼明確表明愛意的曲子合適嗎?昨天在芙蓉間,她一直安靜安靜地坐在那兒,不多言不多語,玩酒令時,那聲音也是細聲細氣的,最重要的是,她幾乎從來不出來玩耍,各府宴會她都沒參加過。
以她這種溫婉沉默的個性,她真能彈得出《相思曲》這種熱情奔放的曲子嗎?
姚心蘿很懷疑。
果然前奏一起,懂樂之人,都輕搖了下頭。
“她選錯曲子了。”樑苡惋惜地道。
“若選《水雲謠》或《深谷幽蘭》,會比較好,”姚心蘿輕聲道。
“她應該知道自己適合撫什麼曲子纔對,怎麼會選這首呢?”樑苡蹙眉道。
學琴學了十來年,自己遠比旁人更瞭解自己的琴藝,現在是在年宴上獻藝,當會選最適合自己的曲子纔對啊。
姚心蘿若有所思,側目去看太傅夫人,見她眼中帶着笑意。孫女表現不好,她卻還在笑。姚心蘿眸光微轉,心明如鏡,這是林家有意而爲之,看來林家並不願意讓林雙鏡做安王妃。
姚心蘿下意識地看了眼蕭源,見他神態平靜地飲酒,眸中閃過一抹疑惑,他不知道聖上的打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