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空飄來了細雨,淅淅瀝瀝的,昨晚一夜難眠的姚心蘿歪在榻上,看着雨水沿着屋檐落下來。雨打銅鈴,噹噹響,往日姚心蘿覺得清脆悅耳,今日卻聽得心煩意燥。
“冬林、冬桔,把銅鈴取下來。”姚心蘿蹙眉道。
冬林、冬桔趕緊上去,把銅鈴取了下來。
姚心蘿正鬧着彆扭,梅香雪踩着木屐跑來了,“小表師妹,小表師妹,你知道我剛纔過來時,看到誰了嗎?”
姚心蘿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問道:“你看到誰了?”
“就是那個樑狀元,他一定是爲你來的。”梅香雪笑嘻嘻地道。
姚心蘿臉色一沉,“冬林,你們都出去。”
冬林幾個行禮退了出去。
“小表師妹,你怎麼了?”梅香雪伸手抓住她的衣袖。
姚心蘿將衣袖用力拽住來,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目光清冷,“表嫂,你是不是非要害死我,你才滿意啊?”
梅香雪一臉懵地看着她。
“身爲女子,惟務清貞。清則身潔,貞則身榮。行莫回頭,語莫掀脣。坐莫動膝,立莫搖裙。喜莫大笑,怒莫高聲。內外有別,男女異羣。身居內室,不窺外壁。千金之女,當閨中守潔,不出外庭。男非眷屬,莫與通名。立身端正,方可爲人。生面相逢,當低頭避讓,切不可搭訕攀談,引惹惡言,任人說短論長,辱賤門風,連累父母。損破自身,醜呈世人,豈不羞惶?不守禮數,不識尊卑,如此之人,如同豬鼠。”姚心蘿如她所言,縱然已是盛怒,卻仍舊沒有高聲訓斥,保持着應有的剋制。
梅香雪搖頭道:“小表師妹,你說什麼?我聽不太懂。”
姚心蘿頓時有對牛彈琴的無力感,雙眉緊鎖地道:“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你這稱呼是不對的,世上女從男,卑從尊。你嫁給秋表哥,你就該隨他,喚我表妹。”
“哦哦,我知道了,我會改的,你這麼別生氣。”梅香雪又去抓姚心蘿的衣袖。
姚心蘿把手往身後放,避開了她的手,道:“這一年多,你是一點都沒受教,你還是隨着性子胡鬧。我母親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點你,你卻如春風過耳,絲毫不往心裡去。你和孔意秋未成親前,他於你是外男,可你不但不避諱,還跟着他滿街跑,我也曾勸過你,可你不聽,依然故我,最後還做出那種羞人的事來。”
“我和笨小子那是情難自禁。”梅香雪辯解道。
姚心蘿冷笑一聲,道:“奔者爲妾,父母國人皆賤之。依禮,你清白已失,只能當妾。要不是孔三嬸捨不得孔意秋這個兒子,要不是師父、師爺、我母親替你從中周全,你以爲事情會這麼輕易解決嗎?你以爲你能嫁給孔意秋嗎?”
後兩句問話夠直白,梅香雪聽懂了,“小表師,不是,是小表妹,我是不是做錯了很多事?”
“是,你做得最錯的就是不該把我與外男扯在一起,意圖毀我閨譽。”姚心蘿冷冷地道。李恆是她的選擇,她願意承受一切,樑珏不該由她來承受。
這一年多,姚心蘿守着禮數,梅香雪做錯了事,她只是旁敲側擊勸解,沒有直言訓誡過。可梅香雪是聽不懂話外之意的,行事愈發的隨心所欲。那天在小溪,梅香雪強迫她留在那兒,讓樑珏過來攀談,已讓姚心蘿意識到她不能再放縱梅香雪,她不能讓梅香雪拖累她,正想找機會,好好的說說梅香雪。今日梅香雪送上門來,又把她跟樑珏扯一塊,姚心蘿忍無可忍,一股腦的把話全說出來了。
梅香雪擺手道:“我沒有,我不是,小表師,不是,小表妹,我沒想那麼多,我就是覺得那樑……”
“閉嘴。”姚心蘿打斷她的話道。
梅香雪哭喪着臉,道:“小表妹,我以後再也不亂說話了,你相信我。”
姚心蘿看着她,目光平靜,道:“我可以相信你。”
“小表妹,我以後要怎麼做?”梅香雪問道。
“我大嫂她們是怎麼做的,你就學着怎麼做。”姚心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天天在家裡不出門,那好悶的。”梅香雪愁眉道。
“女子當守家中,少遊道路。你天天出門,難道是要人說你不守婦道嗎?”姚心蘿不留情面地道。
不守婦道,那是會被休掉的。這點梅香雪還是知道的,“那我以後不出門,我跟四個嫂嫂學,我天天呆家裡。”
姚心蘿微微淺笑,道:“一言既出。”
“駟馬難追。”梅香雪站起身,“我這就回院子去。”
打發走梅香雪,姚心蘿繼續歪在榻上,看着檐前雨發呆。樑珏在書房和老國公對弈良久,因雨勢漸大,老國公就留他在府上用了晝食。
次日八百里加急快報,帶來了鐵勒國撕毀和平條約,突擊那海城,東城門失守,鐵勒軍殺進城中,逼得武安侯張竭不得不棄城逃往那卡城的消息。
聖上聞言大怒,命人去賢郡王府抓布嚕公主,這時才發現布嚕公主已經失蹤三天。蕭濟和汪園園被綁在書房裡,餓了整整三天,已奄奄一息。與布嚕公主同時失蹤的,還有她和親時,帶來的三個貴女。
“沒用的東西。”聖上氣極,擡腳將蕭濟踢翻在地。留下的三個鐵勒貴女,被拿來泄憤,推出午門,斬首示衆。
次日,又一道八百里加急快報,那卡城失守。那卡城的守將被其新納的小妾毒殺。隨從拼死相救,張竭才得以逃出那卡城,前往齊哈城。
聖上剛把六部尚書和三位國公宣召進宮商量對策,第三道八百里加急快報又送到了他的龍案上。張竭在半路遭伏擊,損兵折將,身邊六大副將死了四位,齊哈城也失守了。
就在這天,重傷在身的李恆回到了京都。聖上賞賜了一大批各種藥材去定遠侯府,並讓直郡王帶御醫去爲李恆治傷。
收到消息之後,姚心蘿寢食難安,晚上一閉上眼睛,就是李恆滿身是血的模樣。姚心蘿輾轉反側兩日,最終感情戰勝了理智,她去找姚敦臹,“四哥哥,帶我去見李恆。”
“不行。”姚敦臹斷然拒絕。
“四哥哥。”姚心蘿拽着姚敦臹的衣袖,噘着小嘴,靈動的杏眸含着淚水,大有他不答應,她就哭給他看的架式。
姚敦臹一看她那樣,險些就要答應,好在理智尚存,勸道:“好妹妹,旁的事,四哥哥都能答應你,那怕你讓我去摘天上的星星都行,但這件事不成。你去定遠侯府看李恆,要是被人知曉,你的名聲就全沒了。妹妹,你乖,你一向是最乖的,不要做傻事。妹妹,我跟你說,李恆的傷勢很重,御醫已經讓李家準備後事了,你就把他忘了吧?”
姚心蘿眼瞼一動,淚水就奪眶而出,她還未曾經歷過死別。
“妹妹妹妹,你別哭,你別哭。”姚敦臹手忙腳亂地幫她擦眼淚,“妹妹,我知道你很難過,可是戰場上刀劍無眼,有死傷是難免的。這就是爲什麼,四哥一開始就不願意讓李恆靠近你的原因。武將一戰成名萬骨枯,那些赫赫戰功,都是武將拿命拼回來的。”
姚心蘿何嘗不知這個道理,這也是當日她猶豫的原因。嫁給武將的姑娘不但要日日夜夜擔憂男人的安危,還要日日夜夜忍受着無邊的寂寞,所以沒有幾個人家願意把姑娘嫁武將,不止是文臣,就是武官,也不願意讓女兒過這種苦日子。如此一來,武將的妻室門等都不高。
姚敦臹反覆不停地勸阻,姚心蘿多年閨學,不是白上的,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不理智的念頭,她不懂醫術,去看他也救不了他的命,現在唯一盼着沈嘯能快點把鬼醫和妙醫,請到京都來救李恆的命。
這天傍晚,又一道八百里加急快報送達京都,鐵勒大軍勢如破竹,又連下兩城,張竭還在快報中暗示,京都有人通敵賣國,與鐵勒人勾結。
聖上一邊安排他最信任的姚訓錚、肅王、和吳王去清查內奸,一邊調兵遣將去支援張竭,就在他忙得心無旁騖之時,一直憂心李恆的章皇后突然宣召韓氏和方氏進宮了。
婆媳應召進了宮,她們前腳剛走,後腳就來了一羣內侍,進門就道:“懿旨到,昭和縣主接旨。”
姚心蘿也沒多想,趕緊換了縣主服飾,出去接旨。
“奉天承運,皇后詔曰:樑國公姚訓錚之女昭和縣主姚心蘿,毓生名閥、德蘊溫柔、嫺良禮教,賦姿淑慧、福祿雙全……”懿旨上用了無數讚美之詞,聽得姚心蘿一臉茫然,皇后下懿旨給她,所爲何事?
“……成人之美,特將汝許配李恆爲妻。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共同操辦,擇吉日良辰完婚。欽哉!”內侍終於唸完了。
姚心蘿驚呆了,章皇后爲什麼會給她和李恆賜婚?這是怎麼回事?
“縣主,這旨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您是接還是不接?”內侍雖是章皇后的心腹,但他也怕羅太后和聖上知道章皇后不經兩人同意,就擅自給姚心蘿指婚一事,秋後算賬。章皇后是不會有事,他只怕要被當成替罪羔羊了。
他故意提醒姚心蘿此旨只是章皇后之意,是想讓姚心蘿恃寵生嬌,抗旨不遵,這樣他既沒違抗皇后之命,又可以逃過羅太后和聖上的問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