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鄭貴妃同莊嬪娘娘求見。”
楚月正在等皇帝叫她下去,卻見一個內侍從門外小跑了進來,在皇帝身邊兒輕聲道。
鄭貴妃?楚月的眉梢幾不可見地跳了一下, 這還真是冤家路窄。
政和帝聽着內侍的稟報, 眉心微微蹙了一下, 卻又緩緩鬆了, 不知是在心煩見鄭貴妃還是想着幾日未見着莊嬪。
擡手朝楚月一揮是以她退下, 政和帝道:“宣她們進來吧。”
“微臣告退。”
楚月倒退幾步轉身退下,纔出了清風殿,果然正撞見殿門口兩個身着宮裝的麗人前後朝殿內而來, 一個體態豐腴妖嬈,氣質莊重華貴, 一個美豔出塵, 滿身的金銀玉飾綾羅綢緞堆砌着嬌媚豔麗的面容, 正是鄭貴妃同莊嬪。
楚月忙躬身退避一邊,卻仍是叫鄭貴妃看見, 梅紅繡花開富貴的華美衣裳在楚月的身旁略停了停,一聲鄙薄譏誚的冷哼在她的頭頂響起,而後繼續朝殿內而去。
老妖婆,瞧你和莊嬪怎麼掙!雖是宋景暄他親孃,可楚月仍是忍不住在心裡罵了一句。
待香風飄遠, 遠遠聽着殿門合上的聲音, 楚月才由內侍引着繼續朝外走去。
殿內的暖氣充足, 楚月乍一出來不由得叫冷風吹得身上一涼, 縮了縮脖子跟在內侍身後往宮外而去。
戶部裡有大半兒跟劉節有關係, 皇帝徹查戶部,難道是想除掉劉節了?但這般合心意又順手的狗, 皇帝捨得宰了麼?
脣角不屑地勾了勾,楚月不無調侃地想着,身前領路的青衣太監卻忽然停下了。
“楚大人。”尖細的嗓音自身前響起。
楚月擡頭看去,卻見是方纔在皇帝身邊伺候遞奏摺的那個紅衣內侍,聽說是劉節脖上燙了泡沒法兒服飾,便叫人臨時頂了兩天。
“敢問公公可是皇上還有何吩咐?”楚月問道。
“是。”那紅衣太監笑道,尚未叫歲月留下痕跡的臉上面白無須,塗了脂的紅脣勾起,將一卷聖旨遞給楚月,笑道:“皇上說了,若一旦罪名坐實,涉罪之人不必先稟告,抄了家就是。”
叫錦衣衛逮住,抓人時候也跟抄家沒什麼分別了。
楚月接過聖旨,“是。”
“還有,”那紅衣內侍的微微擡腳靠近了楚月一步,嗓音微輕,“容奴才大膽說一句,有時候這旁邊的左右手吶,才最是禍患,越是受寵,恐怕就越是藏着禍心,否則那位置也不會升得那樣穩當,豈能沒些助力。”
聞言,楚月微垂的眸光倏地一擡,瞧見那紅衣太監脣邊意味深長的笑意,心中敞亮,這是在明晃晃地提醒她查戶部的侍郎吶!
她就說這邊關哭窮這般民生疾苦的摺子怎麼能遞上政和帝的案頭,原來是……
面上的驚訝也就是一瞬而過,楚月斂眉拱手:“謝公公指點。”
紅衣太監躬身垂頭,推開旁邊,“奴才退下了,大人慢走。”
楚月略一拱手,繼續隨着引路太監往宮外而去,脣邊卻是劃過一抹譏誚。
如果她沒記錯,那紅衣太監分明就是當初竊嬰案時在蒼山行宮中給劉節端盤子的小路子路公公,這個樣子,可是窩裡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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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關已至,正是殘臘即又盡,東風應漸聞,千門萬戶換舊符的時候,官場上卻是蒙上了一層血霧。
既有皇帝的詔令,自是放開手腳去查,錦衣衛中最擅長的除了偵緝,便是刑獄,楚月方出了皇宮,便叫人先秘密逮了一批投進了詔獄,加上賀琛之前丟進來的,一時之間錦衣衛叫東廠排擠得空置了許久詔獄瞬間有些人滿爲患。
一面酷刑,一面蒐集證據,兩兩一結合,纔是錦衣衛辦事的常例,雖說楚月不大喜歡這種有些野蠻的方式,卻不得不承認這些對於那些有罪之徒卻是有效,一天的酷刑挨下來,順便再瞧瞧別人被剝下來的皮,骨頭軟的大多能吐出些什麼來。
“吐出些什麼有用的沒有?”
濃濃的血腥味伴着腐朽酸臭的味道衝得楚月有些頭暈,拿香帕捂了鼻子,楚月瞧着刑室那滿地的血問道,
“有一些。”負責記錄的錦衣衛將一張紙遞上。
楚月接過,略略看了一遍,反手交給身旁的翎衛,“帶人去。”
“是。”
雖說楚月的暗堂二十八暗衛乃殺手出身,論能力拿出來絕不丟人,可到底對京中形式不熟,當真執行錦衣衛任務的時候,還得叫賀琛指的翎衛帶一段時日。
呻吟與哀嚎聲充斥耳邊,楚月擡頭看了一眼前頭刑架上綁着已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正是與她並列的錦衣衛副指揮使於延。
就在前幾日,賀琛終於將人下了詔獄。
賀琛清掃光錦衣衛中所有東廠的人,卻獨獨留下的於延,引的劉節懷疑背棄,雖平平穩穩地放在那裡,卻是砍光了手腳嘗夠了孤立無援,一點點掐滅了所有希望,最後的最後再將人送上死地。
這般手法,當真狠毒,卻與她對付劉節的計劃一樣。
果然,我們都是狠毒又陰險的人。
正要轉身出去,便見驚瀾快步進來道:“大人,準備好了,您這是要去哪兒?”
將帕子往腰間一塞,楚月朝外走去,“還能做什麼,抓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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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的雲層陰鬱地在天上積壓,彷彿是在醞釀着一場暴風雪,一陣陣的凜冽寒風吹在臉上,仿若一巴掌一巴掌的耳刮子。
“老爺,老爺……”
“爹……”
“夫人,您當心……”
婦人淒厲尖刻的哭嚎聲,伴着一院子僕婢的啜泣與驚慌的喊聲仿若能穿透雲霄,一聲比着一聲尖利,聽在楚月的耳中卻是無甚知覺。
“大人,我爹對皇上忠心耿耿,您一定是抓錯了!”
一身六品官員衣裳的青年男子匆匆自外頭趕來,一頭就想衝到楚月身邊,卻叫二十八暗衛扮的錦衣衛攔住。
楚月回頭涼涼瞧了一眼,正是與她同屆的探花郎,脣紅齒白的倒是有幾分俊俏,卻掩不住那一身的猥瑣氣質。
“李大人,令尊有沒有罪,到了錦衣衛裡頭,便什麼都清楚了。”
想到這位在京裡的所作所爲,楚月的心中劃過一道冷意,再敢往上撞,連你一塊兒扔詔獄。
脣邊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楚月轉過頭瞧着已經被帶了枷戶部侍郎李文逑,再瞧着叫自家錦衣衛一箱箱往外擡的文書與金銀類的物什,緩緩朝李文逑走去。
“李大人,若是有什麼少拿的東西,還勞你知會一聲,免得進了詔獄,多受些無謂的苦楚。”
帶着沉重的枷鎖,李文垂着頭面色灰敗,卻是一言不發。
楚月冷冷笑了一聲,轉頭瞧見東西已搬得差不多了,擡了擡手示意將李文逑押出去,自己亦跟着往外走。
“大人,賀大人傳信兒過來,晚上想同您在品香樓裡用飯。”
一個錦衣衛匆匆自外頭走進來,正是賀琛身邊手下的熟臉,在楚月身旁低聲道。
“知道了。”
楚月點了點頭,翻身上馬,轉眼間瞥過李府的一片狼藉,再看後邊押運着的長長一溜要搬走的“證物”,果然是同抄家相差無幾。
哭嚎的聲音自大門內溢出,楚月的眸底冷冷,自領旨的時候她就第一個想抓李文逑,但到底是戶部侍郎,動手的時候得有些實際證據,是以只好先從底下秘密抓起,蒐集證據,反正下面的人失蹤個一兩天還不會引起懷疑。
本想着搜了所有的證證據再抓人順手抄家,但今兒早晨收報,東廠的人已經在李府周圍了,估摸着滅門也就是晚上的事兒了,才叫她先出手逮了人。
比起錦衣衛傳統的橫行霸道、寧可錯殺一千的作風,楚月覺着自己果然還是很文明的,但是沒有足夠的證據還敢抄了戶部侍郎的小金庫,把人抓回去屈打成招,果然錦衣衛就是這麼任性……
冰冷的寒風迎面吹來,彷彿是裹着冰渣子,叫楚月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暗歎果然自己是勞碌命,這樣的天兒還要親自出來抓人,果然是愛國愛民的好官吶……
“大人,有埋伏。”驚瀾擡手將長劍一橫。
已是年關,街市到了下午便沒什麼人,又碰上錦衣衛這麼氣勢洶洶地押着犯人招搖過市,能躲的早已躲了。
手上的繮繩輕輕一勒,楚月擡手示意隊伍停下。
就知道不會這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