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老九!
竟然是他, 還真是他鄉遇故知了!
楚月的心中震然,眼看那起碼的身影一晃而過,隨着從道路兩邊合攏的人羣上前幾步, 看着那背影同驚瀾白婁道:“跟上去!”
邪老九騎馬, 比之楚月徒步自然要快, 楚月不能施展輕功, 只好靠着驚瀾和白婁, 勉強隱蔽地綴在邪老九的身後,直至到了一處府宅前頭。
“公子,要進去嗎?”白婁問道。
楚月擡眼看着前頭的那一座門面威嚴氣派的府宅, 眸中暗流沉浮,道:“進去。”
邪老九的府宅, 她有什麼不敢進的、
楚月的心中雖是這樣思量, 但仍沒有走正門, 而是繞到旁邊翻了牆。
雙手被架着凌空而起又落地,要說這沒有武功的日子也真是憋屈又麻煩, 最要命的是還不適應,眼前的景色飛快滑過間,楚月落地的時候眼前一陣的發暈,尚未反應過來,只覺着有什麼粗糙的東西迎頭罩來, 脖頸間一涼。
“不許動!”
“噌!”
“啊!”
有呵斥聲伴着刀劍出鞘的聲音, 頸間的涼意倏然消失。
一切都發生在瞬間, 楚月的眼前清晰過來, 只見自己與驚瀾白婁的身上罩這一頂漁網, 而周圍圍着一隊手執刀劍,護院模樣的人正與一個白色的身影戰在一處。
小翎。
楚月的心間驀然一怔。
“公子, 你沒事吧?”
驚瀾和白婁趁機將身上的漁網弄開,擔憂地問道。
楚月擡手抹了一下方纔傳來涼意的頸間,有一點點的破皮,但沒有流血,極隱秘的刺痛。
“沒事。”楚月搖了搖頭,眸光卻是落向了那一個白影。
“去幫幫他。”楚月道。
“是。”白婁拱手領命,拔了腰間的軟劍縱身入了戰局。
翎白白婁,兩大高手合力,自是少有人能匹敵,卻竟也叫那六七個護院卻是堅持了許久方纔倒下。
“玩意兒!”白婁低咒着在護院的身上踹了一腳,顯然對方纔被罩了漁網的事情忿忿不平。
翎白的長劍反手收在了背後,轉過身,擡眼遠遠地看着楚月,一雙眸子深沉似夜。
“小翎。”楚月道,脣角淺淺地彎出一個弧度。
似夜似深潭的雙眸驀然微波,翎白的脣角動了動,尚未牽起,卻聽身後傳來腳步的聲音,倏然回頭。
來人是一箇中年的老僕,一聲管家模樣,上前躬身行了個禮,道:“翻牆入院非君子所爲,但來者即是客,奉我家大人之命,請幾位到內堂一敘。”
翎白的眉心微皺,轉過頭去看楚月的時候只見她已點了頭:
“好,那還煩請帶路。”
翎白的嘴脣動了動,眸中似有阻攔之意,但到底什麼都沒有說,跟在楚月身後往裡走去。
右都御使,朝廷正二品的高官,同左都御史同掌都察院,掌控朝中言官御史,乃朝中要職,在如今這楚氏當權的朝堂之中,能坐穩在這個位置的絕非常人,而她的這個師傅,顯然是高手中的高手。
奇花異草,假山盆景,右都御使的府邸中雖說不得多精緻華麗,卻別有一種簡潔的感覺,進來之前,楚月的心中心緒紛雜,腦中涌現了許多未通的關節瞬間交錯成一團亂麻,但進來之後,楚月的心中竟莫名有些平靜了下來,一路走走看看,隨那管家到了一座廳堂前。
廳堂的擺設不算富麗,顯然只是個不常用的偏廳,廳中的上首坐着一個身着正紅色官服的中年男人,手中正端着一盞香茗,用茶蓋子漫不經心地撥着茶葉子。
楚月的眸光微頓,然後擡步瀟灑地踩上青雲石跨過門檻他踏入廳內。
“徒兒拜見師父。”楚月躬身擡手行禮。
廳中寂靜,有輕輕的茶蓋碰到茶碗的瓷器聲響起,上首的人彷彿並沒有人看到來人,眸光依舊只停留在茶盞上。
楚月等了一會兒,見並沒有動靜,便直接直起了身了來,眸光毫不避諱地直勾勾地盯着邪老九。
“沒規矩的東西。”
手中的茶蓋輕轉,邪老九的眼皮微擡,直直朝楚月飛了過去。
脆落的瓷器,裹着渾厚的內力如幻影一般直飛楚月面門,驚瀾白婁不過只見眼前有東西閃過。
“師父!”
“呯!”
翎白一個閃身上前,用手擋開了茶蓋子,垂下的手掌間緩緩沁出鮮血來。
“請師父手下留情,小楚她如今並沒有武功。”翎白單膝跪下道。
楚月的脣邊勾起一抹冷冷的笑容,“師父,多年未見,您老人家的脾氣可真是長了不少,這位高權重的日子過的久了,果然是叫人不好認了。”
邪老九輕輕晃着手中的茶盞,看着杯中新貢的茶葉在杯中飄動,淡淡道:“小丫頭片子這些年的功夫沒有長進,倒是全磨了一張嘴皮子,也不知那舌頭拔下來是個什麼味道。”
“呵。”楚月笑了一聲,“我道阿琛那滿口的拔舌剝皮是朝哪兒學來的,原來出處在這兒。”
“怎麼,覺着尋了靠山膽子就大了?”邪老九涼涼道。
楚月眸中的光芒譏誚,“怎麼,難道我同阿琛在一起,不是你們希望的嗎?”
喉中溢出一聲嘲弄的冷笑,楚月道:“一開始,我還想不通你們怎麼就能確定赫連琛那樣的人會注意一個新科的進士,翎白七歲被你放在雷州,如今容貌早已變了,即使赫連琛的眼睛再厲害,也不可能隨意認出來,後來我才知道,是你教的武功。我們三人同出一門,內功同出一脈,招式路數相同,同朝爲官,在那危機四伏的雲京朝堂中,哪怕只要我在他面前露出哪怕辦招,以他當時步步爲營的謹慎作風必定盯上我。”
“況且——”楚月脣邊露出一抹自嘲,“我當時攜恨而去,怎麼可能甘願默默無聞地偏居一隅,定是往那風口浪尖上去站,如此,阿琛想看不見我也不行……從當年你到雷州教我武功開始,便是讓我入局。”
“你同楚修文真是好計策。”楚月擡眸看着邪老九的眸中眸光嘲諷又自嘲,“只是不知爲何你明明站在阿琛的一邊卻又要同楚修文一起保住相國府?”
“誰說我要幫楚修文保住相國府的?”邪老九的眸中閃過陰騭,“楚修文不過是個一捏就死的懦夫罷了,怎配我幫他!”
楚月的眸光一閃,追問道:“那你當年爲何還在老宅中留下字條讓我進京,若非你一個意味不明的‘考’字,楚修文的本事豈驅使地動我?”
“那你要去問楚修文!”邪老九將手中的茶盞往桌上隨手一放,“既然他如今卯足了勁想叫你選做太子妃,你安靜等着就是,若嫁成了,那是運,若嫁不成,那就是命。”
若嫁得成,將來相國府也許得以保全,若嫁不成,那便是天道輪迴。
“收起你們那套心思。”楚月冷嗤,伸手一把將依舊跪在地上的翎白拉起來。
“當年你將翎白丟棄在我身邊他便是我的人,休想再利用他爲你們辦事!”
語畢,楚月拉着翎白便往外走。
邪老九冷冷地哼了一聲,撣了撣官服袖子上的褶皺,眸光冰冷。
………………………………
走出右都御使府,楚月冷着一張臉走出了老遠,調整了幾次呼吸才把心頭上的悶火給熄了。
雖然在北程雲京的一切都有人計劃的手筆,但是相識或許計劃的來,但相愛是不能的。
楚月回想當初,從水火不容到厭惡,再到兩心相許,到底是全憑她自己心中的意願走的,赫連琛喜歡她,她喜歡赫連琛,與邪老九沒有關係,也與楚修文沒有關係,無關南耀北程。
心中這樣想着,楚月的心裡也就平靜了,長呼出一口氣來。
“小……小楚……”
手臂突然被扯了一下,楚月回頭道:“怎麼了?”
翎白看着楚月,眸光有些躲閃,低聲問道:“你方纔在師父面前說……說我……你是原諒我了嗎?”
“沒有。”楚月一口道,“你給赫連琛通風報信的事,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眸中的光芒瞬間黯淡,翎白垂落眸光道:“哦……”
“但你是我的親人,我不會拋棄你。”楚月道,“你是想跟着他還是繼續和我在一起?”
翎白的眸光擡起,有希望的光芒一閃而過,“他將我撥來保護你,便是將我還給了你。”
“那你要保證,將來絕不再爲他辦事。”
翎白連忙道:“從七歲起我便不能算是翎衛中人,當初是我怕你知道這個秘密,他們捏着我的把柄逼我乾的。”
“從當初我以假麒麟故弄原虛開始?”
她記得當時翎白被抓去賀府打得鼻青臉腫的回來,在那之後,就有些不一樣了。
“是。”翎白點頭,“那時他向我攤牌逼問你的底細,我沒有說,可後來卻不得不聽他的……”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卻一直沒有透露一個字,看着他當初死死糾纏卻袖手旁觀?”
翎白麪上是深深的歉疚,“我不能說,從被師父收養,我記得的第一件事就是效忠翎衛,我想說過,卻說不出口。”
“可你背叛起我來倒是利落。”楚月涼涼道。
“我……”翎白的眉心糾起,垂下了頭:“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