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的故事三百五十年前(7)
前臺小姐見到我,立刻迎上來:“唐小姐,和你同屋的那個女孩子和你那位穿保安制服的朋友剛纔來過一趟,又馬上走了。”
“走了?”我們大驚,七嘴八舌地問:“什麼時候走的?有沒有拿走什麼東西?你怎麼可以讓她走呢?爲什麼不通知我們?”
小姐被問得暈了,叫饒起來:“喂,你們這是在審犯人哪?唐小姐又沒有退房,又沒有拿行李,她同屋的人要走,我們有什麼道理不讓走?上次是唐小姐自己說那個男的是她的朋友,讓我們見了他不要再攔的。再說,房間我們已經檢查過,什麼設備也沒少,至於唐小姐自己的東西,又沒有託我們保管,就算被你同住的人拿走了,那人也是你的朋友,是你自己請來的,我們又不能把她強攔下來不讓走。酒店可沒這個規定。”
“好了好了,我們才問了幾句,你倒抱怨一大堆。”元歌嗔怒,“你這是怎麼跟客人說話的?告訴你,你放跑了一個殺人犯知道嗎?小心我告你一個干擾司法公正!”
“什麼什麼?殺人犯?”小姐呆住了。
小李一拉元歌:“別嚇她了,我們快去房間看看少了什麼沒有。”
一句話提醒了大家,我們一行人忙擠進電梯,打開房門一看,不由得都愣住了。
只見房間被收拾得整整齊齊,我所有的真絲衣裳都被取出來洗乾淨,溼淋淋地掛在衣架上。
而桌子上,放着一隻醒目的蛇皮口袋,和三四盒香味撲鼻的東北特味菜。
我們幾個對視一眼,走過去,打開那口袋,發現是一堆玉飾——正是王朝大廈失竊的那些。
玉飾的表面,放着一張字條,上面歪歪斜斜地寫着:“唐小姐,你是好人,我不能再連累你的朋友,我去自首了。”
院子裡櫻花初開,風一過,落紅成陣。
爸爸坐在花樹下,對我喁喁地說着他年輕時“打眼”的經歷:“有一次,我在北京琉璃廠看中一塊紅山玉龍璧,雕工、質地都是一流的,只一條,尾部斷了一半,是件出土古玉。當時我一眼就看中了,摩挲了半晌,斷定它是‘真舊’,不是‘新仿’,就買下了。賣家開價五萬,我覺得值,可是手頭沒那麼多現款,又怕回旅館拿錢來不及,就傾盡身上所有,外加一塊新買的‘勞力士’鑽表,單論表價已經五萬了,賣家這才鬆口。我以爲撿了寶,趕緊捧回臺灣來給你爺爺看,結果你猜怎麼着?你爺爺把我臭罵了一頓,罰我兩頓沒吃飯。”
“爲什麼?難道您打了眼,那塊璧是假的?”我問。
爸爸苦澀地笑了,憐愛地撫着我的頭髮:“別把老爸想得那麼差勁,連真假都分不清。那塊璧是真舊,可是,因爲龍尾斷了一半,已經不值錢了。你爺爺說,咱中國人迷信龍,喜歡佩龍形璧,那是圖個吉利。可是龍尾巴斷了,這本身就很不吉利,玉的質地再好,雕工再精,也沒有意義了。起初我還不信,一連拿給幾個行家估價,結果人家都是看一看便搖搖頭走了。我這纔信了爺爺的話。”
說到這裡,爸爸加重了語氣:“所以說,這做玉人收藏古玉的學問大着呢,不光要眼光好,明斷真僞,還要考慮它的文化涵義,古董價值,還有寓義和來歷。缺了一樣都會栽大跟頭,你啊,要做的學問還多着呢。”
我不服氣:“可是出道這麼久,我還從來沒有打過眼呢。”
“那倒也是,你好像特別適合玉人這一行,做什麼都比別人事半功倍,去年北京拍賣會,賣得的玉價比我們預計的高出一倍來。又到春天了,要不要再去北京走一趟?”
“不,不去。”我立刻惶恐地叫起來。
爸爸安慰地拍拍我的頭:“你這孩子,一提北京就是這麼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不去就不去吧。哎,都是上次去北京,王朝秦經理那宗案子把你嚇壞了,連北京都討厭起來。”
我低下頭,心中酸楚不已。
不,不是討厭,而恰恰相反,是我太愛北京了,愛到怕。一年了,整整一年過去,可是,我從未忘記過北京,一分一秒也不曾忘記過。
記憶,是我最大的敵人,是痛苦的根。
離開北京前,我曾到圓明園再次召喚吳應熊的鬼魂相見,問他,回臺灣後還可不可以再見到他。他說,幽明異路,常見面有悖天數,如果不是萬不得已,還是少使用超能力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