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應熊和建寧格格的故事(5)
“沒有。”他立即答,可是隨後眼光一閃,手按在把手上猶豫不動。
我知道對待這個淳樸的青年是需要多一點耐心和鼓勵的,於是放低聲音,溫和地說:“如果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儘管找我。”
“唐小姐,你人真好。”他終於開口說,“你可不可以……借我一點錢?”又是錢。然而此錢非彼錢,且這句話早在我意料之中,聞言立刻取出銀包。“多少?”
“大概……五百塊吧。”他遲疑,似乎覺得這數字太大了。
我笑一笑,點出五張百元鈔票放在他手上,自己拉門開車離去。後視鏡裡,還一直可以看到阿清愣愣地握着那幾張鈔票,滿眼感恩,凝視我的車慢慢開走。
無論他要錢是爲了什麼,我知道他是真正需要。而且,五百元對他和對我的意義是不一樣的。可以幫到人是一件賞心樂事,我鬱悶的心情稍稍舒暢。
車子剛剛開出,手機響起來,是李培亮。
“唐詩,王朝何董來電話,說你忙得沒時間過問玉飾展的事兒?”
“他沒說錯。”我悻悻,趁機推脫責任,“小李,這個CASE一直是你跟的,很清楚,就負責到底吧。”
“這麼大的事兒……”他遲疑,但是很快地說,“你是在忙元歌的事兒吧?我支持你。”
“小李,謝謝你。”我掛掉電話,忽然想起,他剛纔說“你是在忙元歌的事兒吧”,他只提到元歌,卻沒有提宋詞,這和宋詞前夫蘇君每每提起這件案子必然把兩個人相提並論的作風剛好相反,然而蘇君是有心,小李卻是無意,這有心和無意,卻都代表了有情。
這時候手機再次響起,我看也不看號碼便接聽:“小李,我正想問你……”
“唐詩,是我。張楚。”
在那間“老故事”咖啡店,我終於再次見到張楚。
一見面,我們的雙手就緊緊握在了一起,彼此貪婪地注視着,只是兩天沒見,卻像隔了整整一個世紀,思念得發狂。
他以看得見的速度消瘦着,眼窩深陷下去,可是眼中的光亮,卻那麼熾熱如火,帶着不顧一切的痛楚與熱烈,好像要把自己和我一起燃燒。
“唐詩,我已經決定了。”他說,“和我妻子離婚!”
“不!”我驚呼起來。
他搖搖頭,用眼神阻止我,堅定地表白:“我知道你是善良的,不想傷害任何人。可是事情走到這一步,已經註定會有人受傷害,我妻子沒有錯,她不該爲此傷心,可是同樣地,她也不該受到矇蔽,她也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女子,也是當事人之一,有權利知道真相。我必須把一切擺在她面前,並接受她的懲罰。當初,我向她求婚是因爲愛她而不是其他,現在,我遇到你,愛上你,無可推諉,無可辯解,是我變心。既然已經變了心,卻還要維持一份表面上的道德和忠誠,一味隱瞞塞責,對她,是不忠,對你,是不義!唐詩,我不能再繼續對不起你們兩個,也不能再讓我的內疚來折磨你,一再向你表白我的痛苦是一種自私,只會給你帶來雙倍的痛苦,我沒有權利這樣做,卻有責任必須結束這一切,及早給你一個答案,給你一份永恆……”
“不,張楚,我不需要任何答案。”我哭着,握着他的手,心如刀割。他怎麼可以這樣好,這樣好!我所想的一切他都知道,不推卸,不矯做,一力擔當,磊落地面對自己的感情,負起應盡的責任。
我再一次知道,今生今世,我不可能再愛上第二個人如愛他一樣,他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是我用全身心所追求維護的感情。他是我的心,是我的血肉,是我自己的另一半!
我想起《呼嘯山莊》裡凱瑟琳對希刺克厲夫的愛的表白:“除了自己之外,還有,或者應該有,另一個自己存在。如果我是完完全全都在這兒,那麼創造我又有什麼用處呢?在這個世界上,我的最大的悲痛就是希刺克厲夫的悲痛,而且我們從一開始就注意並且互相感受到了。在我的生活中,他是我最強的思念,如果別的一切都毀滅,而他還留下來,我就能繼續活下去;如果別的一切都留下來,而他卻給消滅了,這個世界對於我就將成爲一個極陌生的地方,我不會再是它的一部分。我就是希刺克厲夫,他永遠永遠地在我心裡,並不是作爲一種樂趣,卻是作爲我自己本身而存在。所以,不要說什麼讓我們分離,那是做不到的……”
可是現在,我和我的希刺克厲夫卻要分離了。離開他,我將不再完整,會比剜除我的心我的血肉更使我疼痛,可是,讓我如何擁有他?
望着他,望着他,我柔腸寸斷,而淚如雨下,卻不得不狠下心絕望地說出:“張楚,我們分手吧!”
“張楚,我們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