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的故事三百五十年前(6)
“難怪警察說酒瓶上並沒有發現任何人的指印。”元歌恍然大悟,“那是因爲公司規定,保安在執勤的時候必須戴白手套。所以他根本沒有也不需要做任何掩飾工作,卻可以把真相掩飾得天衣無縫。”
“還有一個原因他沒有被懷疑,”宋詞接着說,“誰都知道阿清窮得要命,而且,他剛跟唐詩借過錢,如果他手上有價值二百萬的玉飾,又何必借錢呢?”
元歌輕呼:“難道是故意遮人耳目?那麼這阿清也太厲害了。”
“那倒未必是遮人耳目。”蘇君分析,“那些玉飾牽連甚廣,並不容易出手。阿清只是一個農村孩子,在北京會有什麼路數脫手玉飾?難道去琉璃廠拍賣?他又沒那膽子。所以再好的玉飾在他手中也只是一堆廢石頭。”
“也可能,他不知道那些玉飾是我的。”我忽然想起來,案發那天,阿清忽匆匆迎向我,曾經說過一句很奇怪的話:“唐小姐,沒想到那些玉是你的。”當時因爲顧着兇殺案的事,沒有注意到,現在想起來,應該是報案之後,他才知道原來經理辦公室的玉並不是秦歸田所有,而是屬於我。
“這也有道理。”元歌沉吟,“阿清那個人,陰沉沉木愣愣的,殺了人和沒殺人都是那麼一副傻呆呆的表情,除非懷疑到他,否則也很難從他的言談舉止中看出什麼蛛絲馬跡。說不定他根本就覺得姓秦的死有餘辜,完全沒有內疚感呢。”
“應該說是犯罪感。”蘇君接着分析,“以阿清的智商,未必想得出那樣完美的殺人計劃,所以這次殺人完全是偶然。也就是說,他很偶然地得到了那樣一個機會,順水推舟,順手牽羊,勒死秦歸田之後又取走玉飾,心安理得,理直氣壯,當然也沒有告訴任何人。這就引所有的人走進一個誤區,認爲殺人竊玉案是老手所爲,而且計劃周詳,所以無論是我們還是警察都把注意力放在一些高智商高能力的人身上,而完全沒有想到這件事有可能簡單至極,只是非常巧合而且順便的一宗報復殺人案。而阿清在做案之後,因爲過於順利輕鬆,又自認爲無愧於心,毫無犯罪感,照舊回去一覺睡到天亮,直到小妹大喊大叫,他才重新想起昨晚發生了什麼,順理成章地報警,有問必答,積極配合。什麼元小姐何時離開大廈呀,又宋小姐走的時候帶着什麼樣的皮包呀,都一一報告,恪守職責。但是,沒有人明白地問他:秦經理是不是你殺的?如果有人突如其來地這樣問他,說不定以他的性格就會毫不猶豫地承認了。但是沒有,沒有一個人懷疑到他,只是問他都看到了什麼。而他當然不會主動承認是自己殺死了秦經理。這是人保護自我的本能。他不想服罪,不想坐牢,所以嚴守秘密,連小妹也不告訴……”
“真是被他害死了!”元歌氣憤,“可是他畢竟殺了人,怎麼可以這樣逍遙法外呢?我們應該報警抓他。”
“證據呢?”宋詞問,“這一切只是我們的推論,可是證據在哪裡?難道僅憑小妹流產這件事就可以構成證據來控告阿清殺人嗎?”
元歌嘆息:“那小妹也真是可憐,剛擺脫一個強姦犯,又遇上一個殺人犯……”
“我覺得小妹值得。”宋詞忽然說,眼神閃亮,“那個男人阿清,雖然什麼也不懂,可是他真正疼惜小妹,視她高於一切,可以爲她出生入死……”
我們都沉默了。不錯,對於現世中的女子,這樣的愛近於失傳。如果能夠這樣徹底地得到一個男人的愛,哪怕是一個殺人犯的愛,那女人的一生也是豐盈而絢美的。
阿清懂得不多,也許,正因爲他懂得不多,所以纔可以愛得這樣超脫而絕烈,讓愛凌駕於一切之上,包括生命、法律、苦難和殺戮。
而我和張楚,卻無法有這樣的堅決,我們的障礙,正是在於懂得太多,想得太多,怕得太多,也就抑制得太多。
“也許可以突然襲擊。”始終靜靜傾聽着的小李忽然插話進來,“就像蘇先生剛纔說的那樣,如果有人猛地跑去問阿清:你爲什麼要殺秦經理?他一個不留神也許就說了出來。”
蘇君笑起來:“哪有那麼容易?不過,這也是個辦法。就算他不承認,也總會有些馬腳露出來,我們可以帶上錄音機,一連串地發問,不給他思考的餘地。”
“我們一大堆人一起去,不怕他行兇!”
“可是,讓誰來發問呢?”
“我。”我回答,“讓我來問他吧,他一直很感激我,不會對我動粗。”
討論了半晌,連每一個細節也考慮到,然後我們一大隊人才浩浩蕩蕩地開拔到醫院去。
一路上,我的心情非常複雜,既希望我們的猜測完全正確,而突然襲擊也順利成功,那樣,整個案件就可以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另一面,我又衷心希望不是阿清做的,他那麼憨厚,對小妹又那麼癡情,他怎麼可能是一個殺人犯呢?
可是到了醫院才知道,小妹已經出院,護士小姐說,是一個黑黑壯壯的穿制服的男子接走了他。
“是阿清。”宋詞皺眉,“他們會去哪裡呢?”
“也許會回賓館。”我說。
於是一大羣人又轉身趕往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