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陵教禁地傳說是死亡之死,卻也曾是聖壇重要人物的逃身之所,藥葫蘆等人闖進禁地,剛剛發現千年寒冰製成的冰棺,就聽見身後兩名侍女像見鬼似的慘叫起來。
“聖女,明月聖女……”
誰也沒有料到明月聖女這麼快就找來,更想不到她藏身在冰棺之上,不動聲色等他們自投羅網。侍女們膽顫心驚嚇得要死不是沒有理由的,她們的性命就捏在明月聖女手心裡,只要她想,下一秒鐘就能讓她們上西天。
隔着朦朧飄渺的冰霧,明月聖女那張完美至極的美麗面容冰冷的不帶一絲溫度,她居高臨下毫無表情地打量他們,像是看着掉進陷阱裡的獵物,暗自琢磨怎麼收拾纔不枉費她的一番心思。
藥葫蘆和師中在她眼裡,自然是不值一提的,就像那兩名侍女一樣,他們的生死跟她沒有半個銅板兒的關係。但當她的視線掃過柯林吉的時候,眼裡卻閃過一絲難堪。
是的,難堪。當她看到她的兒子跟不知死活的擅闖者在一起,她既沒有被背叛的恥辱感,也沒有恨鐵不成鋼的怨嘆,而是覺得難堪。觸犯息陵教規矩的人只有死路一條,任何人都不例外,即使是她的親生兒子。但她身爲聖女,卻沒能管教好自己的兒子,讓他有機會犯規,柯林吉的做法無疑是往她臉上抹灰,給她丟人現眼。
明月聖女的眼神,以及她眼神裡的深層含義,柯林吉看得清清楚楚。雖說他自幼在王宮裡生活,沒有經歷過風吹雨打,但王宮畢竟不是溫室,暗藏的危機數不勝數,充滿了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況且他沒有母妃在身邊,父王又不可能每天陪伴左右,全憑奶孃將他帶大,其中的艱辛並不是普通人能想象的。
他必須小心謹慎,看着別人的眼色過活,危難來臨的時候,他不能指望父王接收到他發出的求救信號,從遙遠的馬場或是狩獵場趕回後宮。也不能寄望於從沒見過面的生母,更無法相信所謂的兄弟。深宮之中,除了養育他的奶孃,幾乎沒有可以信任的人。
明月聖女作爲他的生母,這些年來不聞不問,想起他的時候,居然是要他讓出自己的身份,成全渴望自由的教主大哥圖奇棠。世間還有這種母親嗎?爲什麼生母竟連一個奶孃都比不上?她從沒盡過養育他的責任,卻要他來承擔她的過錯,難道只是因爲她給了他生命?
蒼天有眼,他可從沒想過來到這個無情的世界,也不稀罕做什麼安息王子,更不希望這個冷漠的女人做他的母親。人生談何平等?生來就是不平等啊!
柯林吉記不清多久沒見過她了,自從將他擄來以後,她就再也沒來看過他。今日相見,她對他的感情,沒有因爲他的委曲求全而增加一分,相反,她對他充滿了厭惡,厭惡他不知分寸的做法,厭惡他與外人狼狽爲奸。
好吧,隨她怎麼想吧,既然她不在乎母子之情,他也沒有什麼好在意的。他的命是她給的,由她拿去也是理所應當,這樣應該就公平了。
柯林吉瞬間想通了許多事,他也不再感到難過,沒有希望就沒有失望,對於明月聖女,他的母親沒有要求,自然就不會有失落的感覺。
柯林吉迎向她淡漠的目光,無所顧忌地笑了笑,像是跟她宣戰,又像是看破一切。明月聖女怔了怔,這種情形之下,他不是應該害怕求饒嗎?他只不過是個沒經過風浪的柔弱王子,跟他的教主大哥圖奇棠根本沒得比,他怎麼能如此從容坦然?
又是一個不怕死的?敢情他們兄弟倆不僅長得相似,而且骨子裡都不在乎生死?爲了追求自己的信仰,不惜付出生命的代價!爲了得到所謂的自由,都將母親視爲仇人!圖奇棠還沒有回心轉意,柯林吉就等不及逃脫了,明月聖女心裡苦笑,兩個兒子都那麼像自己,究竟是喜是悲?
明月聖女略顯遲疑,眸子裡的殺氣也有些收斂,藥葫蘆瞅準時機數落她:“你這妖婦,是不是連自己的兒子也要殺?早就知道你這女人無情無義,沒想到當真狠絕至此!”
“哼,你算哪根蔥!別以爲你們知道一些我的底細,就能爲所欲爲!我可沒逼着你闖禁地,是你不自量力!既然你知道我無情無義,你就別想活着離開了!”
話音未落,明月聖女縱身一躍,從冰棺上飄然落地,微微眯起眼睛,多看了藥葫蘆兩眼,譏諷地笑道:“你這老不休,年紀一大把了,還學人家年輕人跑江湖,與其跑來送死,還不如回去等死。因爲你髒了我的手,實在不值得。”
藥葫蘆不氣不惱,捋着鬍子哈哈大笑:“哎呦,叫你一聲妖婦,看把你給氣的,你啊你,到底是年紀大了,人也囉嗦起來。想當年你殺人的時候,那可是一句話都懶得說,直接一刀斃命啊!”
“想當年我並沒有見過你,若是見過,今日也不會有這麻煩了。”明月聖女挑了挑眉,藥葫蘆身後的兩名侍女連忙跪下來,紛紛討饒。
“聖女饒命,饒命啊,我們只是被逼無奈,絕無背叛聖教之意……”
話沒說完,只聽“啪啪”兩聲響,可憐的侍女頭一歪,脖子就被打斷了,陸續倒地,連求救的聲音都沒發出來。
師中和柯林吉傻了眼,明月聖女出手實在太快,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殺人,居然還沒能反應過,她要是有心將他們全部殺死,試問誰又能逃得掉。
“嘖嘖……”藥葫蘆不無惋惜地砸吧着嘴,“多好的兩個小丫頭啊,跟我下山,說不定還能找到個好婆家,沒想到一轉眼的工夫就沒了,怪只怪她們不該誤入歧途加入邪教啊……”
聽到邪教兩字,明月聖女反手就是一巴掌,藥葫蘆像是料到她會出手,身形敏捷地退至一旁。明月聖女甚感詫異,這糟老頭看起來沒啥本事,竟能輕而易舉地躲過她的巴掌。要知道那兩名侍女在息陵教修煉多年,雖然沒資格上聖壇,卻也不是泛泛之輩。
藥葫蘆平時走起路來晃晃歪歪,被毒蠍子叫做“外葫蘆”,但他行動起來卻很靈活,看他遊刃有餘地穿梭於冰柱間,師中只覺得眼花繚亂。明月聖女自然不能任由他逍遙快活,緊追而上,好幾次就要擊中他的要害,關鍵時刻卻都被他逃脫。
幾個回合過後,明月聖女意識到這老頭並沒有看上去那麼沒用,他的功力了得,至少跟毒蠍子有得一拼,所以,絕不是她三招五式就能殺得掉的小角色。尤其是在這種地方,四周都是費盡千辛萬苦運來的千年寒冰,他們要是真打起來,稍不留神就會傷到那座冰棺。
明月聖女有意停戰,她站在洞口,距離冰棺有一段距離,佯作溫和地說:“不知好漢是何來歷,擅闖息陵教禁地又是因何緣由?我想我們之間有些誤會,不妨先談清楚再說。”
藥葫蘆嘻嘻哈哈地走過來,將師中和柯林吉護在身後:“就是說嘛,你早這樣不就好了麼,脾氣真不是一般的暴躁,一言不合就動手。不過你這轉變未免太快,老頭子我受不了啊,你也甭管我叫好漢,還是老不休聽起來更順耳。”
明月聖女的耐性是有限的,她原本就裝不來和善,被藥葫蘆一激,更是沒有半點兒好臉色。要不是爲了那座冰棺,她才懶得跟他廢話。
“你們闖進來,無非是想活着離開,好,我爲你們破例一回,你們可以走,但決不能提起有關禁地的一個字。否則,不管天涯海角,我都會將你們抓回來。”明月聖女指着藥葫蘆和師中,以爲他們求之不得接受她的條件,發號施令道,“從原路返回,我保證沒人爲難你們。”
藥葫蘆撇撇嘴:“那也好呀,小王子,一起走吧!”
“不行,他不能跟你們走。”明月聖女一把抓住柯林吉,態度相當堅決,“老不休,你不要得寸進尺,我肯放過你們,已是網開一面,你別逼我反悔。”
柯林吉知道自己難逃出去,這種結果也是意想之中,好歹他也曾爲了自由努力過,總不能連累他們也走不掉。
“前輩,你們走吧,我哪兒都去不了。”柯林吉無奈地低下頭。
“不行,我說過帶你走,就不會把你留下,天知道那妖婦會不會拿鎖鏈把你捆起來。”藥葫蘆顯然跟明月聖女槓上了。
“不錯,我們共同進退。”師中支持藥葫蘆的決定,他也不忍心拋下柯林吉。
柯林吉驚喜地擡起頭,緊緊握住師中和藥葫蘆的手,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明月聖女冷然一笑:“好一個共同進退,他留下並不會死,而你們只有死路一條。”
藥葫蘆不以爲然地反駁道:“放我們走,不也是權宜之計嗎?等你帶走小王子,我們是生是死他又不知道,外面這麼多息陵教的人,我們想逃也逃不掉啊!還說什麼你保證,你能保證什麼?你連自己的兒子都保證不了,還會在乎我們這些不相干的人?”妖婦,告訴你,我纔不像毒蠍子那麼傻,輕易就相信你說的話。”
“原來你認識毒蠍子,不,應該說你們是朋友,不然,你怎會知道這麼多事。”明月聖女避而不談她的權宜之計,算是默認她從沒打算放過他們,將話題轉移到毒蠍子身上,“真看不出你是他的朋友,哦,或者說是他的前輩。”
藥葫蘆伸出食指晃了晃:“不,不,我跟他是對手,也是朋友,我們哥兩兒的事,跟你說你也不懂,因爲你是女人……”
“女人又怎樣?”明月聖女的聲音頓時高了八度,“你們這些男人,還不是照樣死在我的劍下,望眼江湖,有幾人能是我的對手!”
“但你終究是個女人!”藥葫蘆一錘定音,“你可以對自己的骨肉無情,卻不能對深愛的男人無義。爲了這個息陵教,你還得委身於其他男人,依靠他們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不是嗎?就連那個不入流的毒蠍子,你也得處心積慮拉攏他,利用他幫你做事!幸虧毒蠍子長着一副好皮相,不然,恐怕也得被你叫做‘老不休’呢!”
柯林吉聽得目瞪口呆,他心目中的明月聖女無所不能,至少不需要依靠男人,但是事實跟想象完全不同,高高在上的明月聖女也不過如此。
“住嘴!”明月聖女惱羞成怒撲向藥葫蘆,藥葫蘆轉了個身,直奔那座冰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