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歷來不是隨處可見的,能讓師中等人刮目相看的高手更是難得一見,清靈好心提醒那人不要誤飲有毒的河水,反而好心沒好報,栽進河裡自己喝了幾口水。
那位高手在諸位高手的眼皮子底下來個瞬間挪移,速度之快,簡直令人咋舌。絕世高手往往不會憑空出現,此人既然來了,興許就是有目的的。
師中推了下清靈的背,清靈心領神會地走上岸去,邊走邊打量那個怪人。那人在河裡洗完臉,雙手甩甩水珠,緩緩站起身,扭頭看過來。
他身形瘦削穿戴普通,梳着漢族男子式樣的髮髻,蓄着三寸長青髯,五官輪廓鮮明立體,更像是西域人。他看上去雖顯得有幾分滄桑,卻也難掩骨子裡的孤傲,清靈看不出他有多大年紀,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位至少是大叔級別,還是個風度翩翩的瀟灑大叔。那身灰色長袍簡樸至極,穿在他身上竟也有些仙風傲骨的感覺。
這人給清靈的第一印象還不錯,但也不能抹煞他剛纔的惡劣行爲,清靈瞪大雙眼,鼓起腮幫子,憤憤不平地說:“不知好人心,以大欺小,可惡!”
“清靈姑娘,快走!”常惠現在顧不得生氣,不用交手,他也知道這個人的功力遠遠在他之上,沒弄清楚對方的來歷之前,絕對不能輕敵。
師中和常惠都在催促她走,清靈也意識到那人是個威脅,心裡不是不害怕的,只是那股惡氣還沒撒出去,雙腳不停地往回走,嘴裡念念叨叨:“什麼嘛,江湖好漢不帶這麼欺負人的……”
“姑娘請留步!”帥大叔發話了,擡腳走向清靈,師中和常惠連忙迎上前去,將清靈擋在身後。
劉燁見狀也很吃驚,推搡着圖奇棠:“走,我們過去看看,他該不會要對清靈怎麼樣吧?”
“不會!”圖奇棠微微眯起眼睛,斬釘截鐵地說,“對方沒有殺氣,放心,師大人和常將軍都在,他若想對清靈動手,得先過了他們那關。再說,還有我呢,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擔心。”
圖奇棠說不了幾句正經話,就又變得肉麻兮兮,兩人說話間,翁歸靡已經走過去了,他看得出眼前這人絕非普通人,卻猜不到他究竟是敵是友。
常惠答應過藥葫蘆要好好照顧清靈,眼看這人盯上清靈,挺身而出,大有捨生取義的意味。
“哎,你是誰啊?你追着人家姑娘不放想幹嗎?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紀了,不嫌丟人麼!我要是你,直接跳河得了,你以爲你是誰啊!”
常惠喋喋不休地數落着,彷彿惟有這樣才能克服膽怯,他昂起頭,居高臨下地睨向帥大叔,看他繼續往前走,心裡既焦急又上火:“哎、哎……你怎麼還不停下,看在你年長的份兒上,休怪我沒提醒你啊,再往前一步,我就要不客氣了……”
帥大叔置若罔聞,饒有興致地打量着清靈,看得認真仔細,連一絲餘光都不屑留給常惠。常惠急了,拔出長劍指向帥大叔,氣惱地吼了聲:“老不休,看劍!”
師中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常惠揮劍而下,直指對方後頸,常惠的劍素來以快狠準著稱,他不拔劍而已,一拔勢必要見血的。寒光劃過,迅猛如閃電,正在衆人爲帥大叔擔心的時候,劍影驀地僵在半空中,師中定睛一看,原來,劍刃被帥大叔的兩根手指夾住了。
兩根手指!不錯,正是如此!師中微微張開嘴巴,雖說還沒到瞠目結舌的地步,卻也着實被嚇到了。這位大叔不像是普通人,但也不至於用兩根手指擋住常惠的劍吧,這是何等恐怖的功力,只怕之前從沒見過。
常惠握劍的手在發抖,想他縱橫沙場多年,從未受過這種屈辱,若是他方纔手下留情還好,可他至少使出了八成功力。而這位大叔居然輕而易舉地擋下他的劍,還是用兩根手指,看他氣定神閒的樣子,可見他根本沒有使出全力。
帥大叔終於肯正眼瞧他了,那種無視一切的淡漠,摧毀對手於無形,兩指輕輕一彈,常惠頓覺手腕酥麻,踉蹌地後退數步才停下來,難以置信地盯着他的後腦勺。
帥大叔早已轉過頭,依然很感興趣地看着清靈,常惠吃過虧,師中不會貿然向他出手,卻也不能將清靈乖乖交給他。
師中面帶微笑,客客氣氣地拱手道:“前輩,這位姑娘無意得罪你,可否請你高擡貴手!”
這話不是商量的語氣,而是明確地表態,如果帥大叔不識相的話,就算打不過也要出手了。
帥大叔停下腳步,頗爲欣賞地看着師中,點了點頭:“還好,有個懂得說話的人。清靈姑娘,你們可是這樣喚她?”
師中有些詫異,坦誠道:“是的,這位是清靈姑娘。”
“哦,那我沒有聽錯。”帥大叔捋捋鬍子,笑眯眯地又看清靈,像是有戀,童癖的怪叔黎,“清靈,清靈,這名字好……”
清靈被他看得汗毛直豎,咬咬脣,尖聲道:“你是誰啊?我的名字是你隨便叫的嗎?”
帥大叔不以爲意地仰頭大笑,和顏悅色地問道:“清靈,你可是赤谷城的那個清靈?你的祖父是那個老不死歪葫蘆嗎?”
“歪、歪葫蘆……”清靈隱約記起這種稱呼,祖父年紀大有點駝背,走路的時候一顛一跛,好像有人這麼叫過他,但清靈想不起來那個人是誰。她眨眨眼睛看了又看,還是不記得以前是否見過這位帥大叔。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少跟我來這套,別在這兒裝神弄鬼!”清靈不承認也不否認,藥葫蘆樹敵不少,萬一這傢伙是尋仇來的,她還有命逃嗎!
帥大叔絲毫不在意她的無禮,笑得更開懷了:“錯不了,錯不了,看你這壞脾氣,跟你祖父一模一樣。清靈,咱們見過的,怎麼,不記得我了?我還喝過你釀的酒呢,小小年紀就會釀酒,真了不起!”
清靈更納悶了,她見過不少稀奇古怪的人來找祖父,但這位大叔,她真的想不起來,壓根就沒有一點兒印象。
“唉,看來真是不記得了。”帥大叔不無惋惜地搖搖頭,走上前來摸摸清靈的頭,“這也難怪,歪葫蘆寶貝你得很,有幸喝你釀的酒已是難得,他怎麼捨得讓你招呼我呢!不過是一面之緣,記不得不怪你,想當初,你也就這麼高吧!”
說着,帥大叔比劃了下,大約是到腰的位置,看他低下頭笑,清靈突然間想起了什麼,記憶中模糊的影像與帥大叔漸漸重疊。
“你、你是……”清靈臉色煞白,驚慌失措地後退幾步,只覺口乾舌燥,“你是……”
師中察覺到異常,警惕地注視着帥大叔,保護清靈往後退,清靈看看帥大叔,又看看師中,心裡有話偏又說不出口。
他不是毒蛇猛獸,也不是妖魔鬼怪,他、他是祖父此生最大的敵人!
“鄙人莫問天,江湖人稱‘毒蠍子’。”
此言一出,衆人無不震驚,師中現在當真是瞠目結舌,他曾到處打聽毒蠍子的下落,甚至因此落入衛律的圈套。令人聞之變色的“毒蠍子”,殺人無數用毒無形的“毒蠍子”,藥葫蘆時刻惦記着的對手“毒蠍子”,來無影去無蹤的“毒蠍子”……
常惠怔在原地,既然他是毒蠍子,輸給他很自然,藥葫蘆武功蓋世,連他都沒有把握能完勝毒蠍子,其他人還有什麼好不服氣的。劉燁中毒的時候,他和師中爲了找毒蠍子找翻了天,沒想到此人就這樣出現了。聽說他毒死的人不計其數,從頭到腳都是有毒的,原以爲會是個形容恐怖的怪物,不料竟有一幅好皮囊。
“毒蠍子……”圖奇棠低聲念着他的名字,想起一些遙遠的往事,劉燁看他的樣子,料定他知道什麼,悄聲道,“你知道這個人嗎?”
“知道,誰不知道毒蠍子。”圖奇棠雙手抱於胸前,索性當看客了,“公主,不用想那麼多,想了也是白想,這兒沒人是他的對手。被他盯上的人,只能認命。不過,他對我們的性命不感興趣。”
劉燁並不認同:“既然他是這麼危險的人,你怎麼知道他會不會傷害我們。”
圖奇棠微微一笑:“哪有殺手像他這麼囉嗦,你看,他還有閒情逸致跟清靈姑娘攀交情呢!”
“毒蠍子跟藥葫蘆不僅是對手,他們應該還是朋友。”翁歸靡冷不丁地插句話,想要安慰劉燁,又怕引起圖奇棠的懷疑,含糊地說,“如果是死對頭,他們哪有興致喝酒,更不會記得藥葫蘆的孫女。”
“就算是對手,也是彼此欣賞的。”圖奇棠不着痕跡地瞪了眼翁歸靡,嫌他多嘴,“公主只是太緊張了,她怎會聽不出來。”
翁歸靡不再說話,記得藥葫蘆說過,他與毒蠍子的較量還沒分出高下,他們約好將來還要比試一番。毒蠍子突然出現,難道與藥葫蘆有關係嗎?
清靈自然知道毒蠍子有多可怕,藥葫蘆自視甚高,普通對手根本不會放在眼裡。這些年來,唯獨惦記着他,即使與他同歸於盡也算此生沒有白活。那麼,他的出現,會不會驚動祖父?難道他們的終極對決即將開始?
“不,你不是‘毒蠍子’……”清靈想起一些重要的線索,當衆揭穿他,“‘毒蠍子’是位老人家,他不比我祖父小兩歲而已,可是你呢,你分明是個中年人。”
莫問天笑得合不攏嘴:“還是歪葫蘆的孫女懂得哄人開心哪,嗯,我喜歡會說好話的孩子,哈哈……”
清靈氣得漲紅了臉:“誰哄你開心了?我倒要問你,冒充‘毒蠍子’目的何在?別以爲喝了幾口有毒的水,我就會相信你。他也喝了毒水,同樣沒事,難道他也是‘毒蠍子’?”
清靈指向圖奇棠,圖奇棠下意識地縮着腦袋,怏怏道:“扯上我幹嗎,這丫頭。”
莫問天順着清靈指的方向看過來,幽深的雙眸夾雜着難以形容的情愫,震驚、錯愕、欣喜、哀傷、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