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葫蘆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要將那座冰棺打下來,還要打得粉碎。息陵教的前任教主又如何?在明月聖女眼裡是個寶貝,在其他人眼裡不過是具死屍!活着的時候呼風喚雨殺人如麻,死了之後還要佔據高高在上的位置,利用一個爲愛癡狂的女子保全他的屍身,興師動衆勞民傷財,從雪山之巔運來千年寒冰,這種級別待遇恐怕連一國之君都混不上。
凡是混過幾天江湖的人,誰不知道息陵教的前任教主殺戮太重,他一手創建息陵教,培養無數殺手爲他賣命。表面上是爲維護普通百姓的利益,幫助西域各國的商隊抵禦匈奴馬匪的襲擊,實際上他向來都是憑個人喜好做事,看誰不順眼就要滅人全家,看順眼的也不能少一個銅板兒。
他的手段極其殘酷,頭腦卻也足夠精明,短短十年間,息陵教儼然是整個西域影響力最大的組織。不明真相的教徒趨之若鶩,壓根就不明白聖壇的那些傢伙根本就是一羣殺人不眨眼的殺手。
不得不說前任教主的一生是成功的,儘管他英年早逝,留下的息陵教卻發展得更好。尤其是明月聖女,他一手培養出的首席聖女,不僅將自己的心交給了他,爲了息陵教,不惜付出所有。
明月聖女,無情淡漠的女人,在她身上看不到分毫母性,說她是個母親,簡直是對侮辱母親這個聖潔的詞彙。但她對待前任教主,卻是掏心挖肺,唯恐給的還不夠多,只要他一聲令下,別說是她的身體她的心,哪怕是要她殺了自己的兒子也不待一絲猶豫。
所以,打擊明月聖女最好的辦法就是毀了他的屍身,毀了她的夢想。死人就是死人,憑什麼妄想支配活人,明月聖女活在他能死而復生的幻想中,只會延續他殘酷狠絕的作風,傷害更多的人。
藥葫蘆使出全力,瞬間衝到頭頂三米多高的冰棺上方,來不及看清楚冰棺裡的前任教主是何模樣,雙腳踩在半透明的棺蓋上,大喝一聲揮拳而下。
“不要……”見狀,明月聖女花容失色,不顧一切地追上去,甩出多如牛毛的劇毒暗器,恨不能將藥葫蘆紮成蜂窩。
但她沒料到藥葫蘆用毒的本事並不亞於毒蠍子,也許比他還要技高一籌,足以致人與死地的劇毒用在他身上,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口,癢癢就沒事了。
眼看暗器對他無效,明月聖女高高揚起手臂,朝他的後頸用力給了一記手刀。藥葫蘆從棺蓋的反光看到她的動作,身子一歪,躲過她致命的襲擊,飄落回地面。
明月聖女顧不得追着他打,驚慌失措地看着那座冰棺,棺蓋遭到重擊,正中間的位置有處凹陷。以凹陷處爲中心,一道道裂痕呈放射狀散開,只聽“噼裡”“噼裡”幾聲響,半尺厚的千年寒冰棺蓋居然斷成幾截。
“不,不要……”明月聖女無法阻止冰棺繼續斷裂,她料到藥葫蘆不是個簡單角色,卻沒想到他的功力竟能如此深厚。這座千年寒冰打造的冰棺豈是普通人一拳就能打碎的?
藥葫蘆跳下來,匆忙拉住師中和柯林吉往後退:“往後退,往後退,那座冰棺就要碎了。”
師中瞪大雙眼:“怎麼可能?那可是千年寒冰?豈是人力就能打碎的?”
“你別當我吹牛,我要你走你就快走……”藥葫蘆來不及多做解釋,硬是將他們拽走,千年寒冰的碎片頻頻落下,柯林吉擡起頭,看向不知所措的明月聖女。她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原來她也有如此在乎的人。
退回到那條狹窄的甬道,只聽見冰洞裡響聲震天,藥葫蘆上氣不接下氣地喘着粗氣,指着原先的入口,說道:“走,我們先離開這兒再說,明月那妖婦暫時沒工夫管我們,能逃多遠逃多遠吧!”
師中這才發覺藥葫蘆不太對勁兒,打碎那座冰棺,幾乎用掉了他所有力氣,現在他連說話都是顫巍巍的。師中連忙攙扶着藥葫蘆往外走,不時地回頭看向柯林吉,衝他大喊大叫:“你在看什麼?還不快走?”
柯林吉像是着了魔似的,杵在原地動也不動,任由冰片撲面也不動一下。
師中皺眉:“他這是怎麼了?難不成他在擔心明月聖女?”
“可不是麼,畢竟血濃於水,這傻小子嘴上說恨她恨她的,其實還是當她是孃親。”藥葫蘆咳了兩聲,衝柯林吉叫道,“別擔心,她不會有事的,快走啊,晚了就走不掉了。”
柯林吉置若罔聞,甚至擡腳往冰洞裡走去,藥葫蘆無可奈何搖搖頭:“瘋了,瘋了,我咋忘了他娘就是個大瘋子,她生出來的兒子能正常纔怪!走,咱們走,甭管他們了,是死是活聽天由命吧!”
師中原想拉回柯林吉,整座禁地都在抖動,隨時都有將他們埋沒的危險。但藥葫蘆耗盡了體力,若他不走,藥葫蘆很難活着離開這裡。
師中咬緊牙關,背起藥葫蘆就往外跑,一直奔到石梯上,才把他放下來。充足的陽光照進樹林,師中終於看清楚此時的藥葫蘆多麼狼狽,他的一條手臂像是斷了似的,鬆鬆地耷拉下來,他的右手血肉模糊,隱約可見森森白骨。
“值得嗎?那隻不過是具屍體,值得你這樣做嗎?”師中不忍看下去,可是現在又沒有幫他療傷的條件。
藥葫蘆懶洋洋地斜躺在石梯上,未受傷的左手從懷裡掏出一個小藥瓶,湊到嘴邊咬掉瓶塞,往右手灑滿灰白色的粉末。
“有啥不值得,你看,咱們現在不是逃出來了麼?好了,快走吧,先下山再說!”
“可是……”師中回頭看了眼禁地,“他還在裡面?我們說過要帶他一起走的……”
藥葫蘆聽他這麼說,氣得牙癢癢的,要不是渾身無力,真想打醒他的榆木腦袋。現在自身都難保了,誰還顧得上說過什麼話。再說,柯林吉那小子有機會不跑,自願留在裡面,又能怪得了誰呢!
但師中就是個愛鑽牛角尖的人,答應過別人的事情,不管多麼危險,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價,也一定要做到。藥葫蘆知道他的脾氣,也知道他若是下了山,恐怕會後悔一輩子。
藥葫蘆掙扎一番,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好吧,你去找他回來,前提是你必須得活着。不然,你要是連累我也死在這兒,做鬼我都要纏着你。”
師中明白藥葫蘆的心意,微笑着向他保證:“我會活着回來的,我還要去見公主呢!”
師中將藥葫蘆安置在隱秘的林子裡,確保他不會被人發現,這才放心地回到禁地。進去一看,冰洞已經被七零八落的冰塊封住了,也不知道明月聖女和柯林吉逃出來沒有。他不甘心地走進幾步,推了推冒着寒氣的冰塊,果然紋絲不動,冰洞確實被封了。
“柯林吉……”師中只能嘆聲無奈,如果昨晚他和藥葫蘆沒有發現這位真正的王子,也許他就不會有逃走的念頭,他若沒有這種念頭,也就不會被縫在冰洞裡。
那麼,這是他想要的結果嗎?將自己的生命還給母親,與她同歸於盡,對他來說,是不是就能得到永遠的安寧?
既然人已經不在了,師中難過也是無濟於事,他沒忘記目前的處境,沒有他,藥葫蘆只怕也要陪葬!
師中無奈往回走,還沒剛走幾步,就聽見背後傳來轟隆隆的巨響。轉身看去,封住洞口的冰柱開始鬆動,馬上就要迸射而出。師中匆忙蹲下來,藉着身邊岩石的保護,躲過冰柱穿心的危險。
他眼睜睜看着封閉的洞口被擊穿,堅硬銳利的冰片如同天女散花,白茫茫的冰霧散去。師中看到面色慘白的明月聖女從洞裡爬了出來,緊接着,她轉身抱住一個人,用力地將他往外拖。
師中心下一喜,以爲那個人就是柯林吉,來不及思前想後,上前準備幫她一把。明月聖女看到他的一剎那,眼裡的寒意幾乎能將他殺死一百遍,但她現在的情形比藥葫蘆好不到哪兒去,別說殺死一個人,就連踩死一隻螞蟻恐怕也不容易。
師中不理會她,彎下腰拖住那個人的肩膀,看了一眼不由低呼出聲,這根本不是柯林吉,而是一個陌生的男人。他渾身冰冷,周身蒙着一層薄薄的冰霜,輪廓分明五官立體,烏黑的長髮垂在胸前,貼在他寬闊的胸膛上。
“他是……”不用明月聖女回答,師中也猜到了他的身份,千年寒冰保存完好的屍身,除了息陵教的前任教主還會有誰。
明月聖女惡狠狠地瞪他一眼,嫌他囉嗦,師中等不及救出柯林吉,只能先把前任教主的屍身拖出來。
師中將他平穩地置放在地上,明月聖女喘息未定,隨即撲上前來,深情地凝望着心愛的男人。
“柯林吉,柯林吉你在裡面嗎?”師中趴在洞口向裡面張望,聲聲喚着他的名字。而明月聖女只顧着專注於她愛的人,兒子是死是活都不關心了。
“在,我還沒死……”柯林吉虛弱地爬起來,湊到洞口自嘲地笑了笑,“我以爲這回死定了,沒想到居然還能活着……”
師中伸出手拉住他:“先別說話,站起來,我拉你上來。”
柯林吉抓住他的手,拼盡所有力氣跳上來,上半身靠在師中身上,總算鬆了口氣:“我以爲你不會回來了,這麼好的機會,你不該回來救我……”
師中稍一用力,將他拽出來,回頭看了眼滿臉癡迷的明月聖女,心想要是靠她,只怕柯林吉累死也出不來。
“走吧,我們先出去再說。”師中扶着柯林吉往外走,柯林吉一步三回頭,興許是看清了明月聖女心裡只有那具屍體,對於母親,他也沒有多少留戀。
“站住,你們不能走。”明月聖女冷冷地開了口。
“不走,難道留下來等死?”師中回頭,不客氣地說道,“明月聖女,你應該清楚自己現在的實力,我不會趁人之危,請你也不要得寸進尺。”
“得寸進尺?哼,你這無名小輩,也敢跟我說這種話!好,我記住你了!不過,你們沒有我的允許,休想離開聖壇一步!”明月聖女雖然失去功力,盛氣凌人的架勢還是能唬住人的。
師中可不是被嚇大的,也不相信她會突發善心放過他們,拉着柯林吉繼續往前走。
“答應我一個條件,我願意既往不咎。”明月聖女急切地說,語氣中竟然夾雜着一絲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