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奇棠心裡想着劉燁,嘴上自嘲幾句,壓根也沒留意有人正盯着他。聽到那聲數落,圖奇棠才意識到自己疏忽大意了。
對於高手而言,招式功力倒是其次,但絕不能疏忽大意,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留給對方可趁之機,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圖奇棠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周遭,那道清瘦的身影緩緩向他走來,清冷的銀色月光籠罩在他身上,顯得格外飄逸出塵。
“哼,是你!”圖奇棠見到莫問天就倒胃口,卻也不敢輕視對方,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敷衍道,“如果你是來跟我講什麼民族大義就免了吧,我沒有那麼高的覺悟。”
莫問天苦笑着搖搖頭:“雖說你現在的身份是安息王子,卻也不能忘了自己的根啊!”
圖奇棠愣了下,灰色眼眸如同蒙上一層薄冰,陰鷙地掃向他,低聲道:“毒蠍子,你少在我面前自作聰明。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裝什麼高深莫測。”
“裝高深?”莫問天失聲笑道,臉上浮現出幾分落寞的神情,“我有沒有自作聰明,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吧!不然,聽了我的話,你的反應怎會如此激烈,其實,我也沒說什麼!”
圖奇棠懶得跟他廢話,縱身躍下來,與他面對面,冷道:“我不管你什麼來頭,也不管你知道多少,總之,你不要破壞我的事,還有,不要動她一根頭髮,否則,我跟你沒完……”
“爲了一個女人,你當真打算與我爲敵?”莫問天打斷他的話,嘴角掛着淺淺的笑意,平靜的眼眸沒有絲毫惱怒,無比包容地看着圖奇棠,像是看着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圖奇棠逼近他,語氣相當不悅:“毒蠍子,我不是跟你說笑,這也沒什麼好笑的,沒錯,你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我未必是你的對手,但你不要忘了,如果你與我爲敵,你要對付的不是我一個人。既然你對我有些瞭解,你應該知道我有資格這麼說。再說一遍,她是我的女人,老蠍子,你的耳朵沒聾吧,不用我再提醒你了……”
“像,像,太像了……”莫問天顧左右而言他,像是沒聽到他在說什麼,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他的臉龐,最終定格在那雙迷幻的灰眸,“你們真是太像了,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圖奇棠臉色微變,緊抿着脣,拳頭攥得咯咯直響,如果莫問天再多說一句話,鐵定要讓他吃拳頭。
莫問天微微一笑,移開視線,識相地說:“王子殿下,身爲前輩,我也有必要提醒你一聲,那個女人碰不得。你對她只是一時的迷戀,你若是真想得到她,我倒是可以幫你的,不過是個女人,憑你的身份,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何必爲了有夫之婦自找難看。我這麼說,你肯定聽不進去,但我確實是爲你好,你若執迷不悟,後悔就來不及了。”
“我不會後悔,我一定會得到這個女人,不需要任何人幫助,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那點小計倆,下三濫的手段,虧你自稱江湖前輩。”圖奇棠不客氣地諷刺他,轉身要走,忽然想起一些有趣的事,好笑地打量着他,“不過是個女人?那麼,你放不下的女人又是什麼貨色?”
莫問天面色一沉,明顯是不高興了,他咬牙道:“你,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她,她是,她是……”
“無所謂,不管她是誰,在我眼裡,她什麼都不是。”圖奇棠的眸子裡沒有一絲溫度,莫問天遲疑着說不出話,回過神來,他已經走遠了。
圖奇棠回到房間,翁歸靡已經睡了,當然,他還不知道“庫斯特”就是翁歸靡,知道的話,他會毫不猶豫殺掉情敵。圖奇棠和衣躺下,回想莫問天說過的話,心裡翻江倒海怒不可遏,臭名昭著的老毒物,有什麼資格數落他的不是。
息陵教聖壇的人,不,整個息陵教的人都知道毒蠍子是個蠢貨,他爲那個得不到的女人耗盡一生的精力,除了被她利用,什麼都沒得到。毒蠍子纔是真正可笑的傢伙,爲她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勾當,結果爛帳都算在他頭上,而他心甘情願維護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心腸惡毒,愛上她的男人註定也好不到哪兒去,所以,毒蠍子說的話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圖奇棠這麼想,心裡感覺舒服多了,至少劉燁不會變成那個女人,劉燁是漢人,她爲大漢可以付出一切。但她沒有傷害無辜的人,或者說盡量免於傷及無辜,劉燁除掉烏布吉,那是逼不得已,烏布吉不死,死的就是她。
平定大宛內亂,她已經很努力將傷亡減到最低,趕赴災區救援,救了成千上萬的龜茲百姓,可見,她是個心地善良的女人,跟那個人完全不同。圖奇棠相信自己沒有愛錯人,劉燁值得他付出真心。
午夜,篝火尚未熄滅,師中守着火堆遲遲沒有睡意,在這萬籟俱寂的夜晚,終於可以想想自己的心事。他拿着樹枝撥動火堆,跳躍的焰火明亮多彩,映着如墨的夜空,像極了那晚五顏六色的花燈。
那是七夕花燈節,夜已深,他坐在窗前輕吟一首曲子的旋律,伴隨着旋律,眼前彷彿有道倩影翩翩起舞。多麼清新美麗的佳人,二八芳齡,年華正好,她天真無暇的笑容有種難以形容的魔力,令人念念不忘。
燁兒,這是她的名字,初初見她,在她花蕾初綻之時,她嬌美可愛,羞澀可人。然而,她眸子裡有一股超乎同齡人的聰慧睿智,使她看上去是那麼與衆不同。與皇宮中的公主相比,她纔是真正的金枝玉葉,脫俗的美貌,出衆的氣質,即使她是流落民間的反王后裔,仍是難掩與生俱來的雍容高貴。
這麼美好的人兒,卻要嫁到萬里之外的西域,承受世人難以想象的磨難。但如果沒被封爲和親公主,她不會進宮,他也不會見到她。沒來由地,他心疼她,心疼這位和親公主,此去一別,今生恐怕就再也見不到了。
宮女打扮的劉燁和馮嫽出現在他面前,他還以爲是幻覺,直到再三央求他帶她們出宮,才意識到這是現實。
“出宮?這麼晚了,爲什麼要出宮?”師中溫柔的目光看向滿眼期待的劉燁。
“師大人,我想,我想……”劉燁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做錯事的小宮女,猶豫片刻還是勇敢地說出自己的要求,“我第一次來長安,之前從沒看過七夕的花燈,我想去看看,因爲,也許,以後,我就再也看不到了……”
師中被她這句話打動,冒着被驅逐出宮的危險,帶她們去看七夕花燈。要知道劉燁是和親公主,萬一出了閃失,恐怕不僅是驅逐出宮這麼簡單。
但他還是這麼做了,對她而言,這也許真是最後一次機會。她來找他,他實在沒有辦法拒絕。劉燁和馮嫽到了集市,看那一盞盞禮花燈、樹地燈、蘑菇燈,眼花繚亂興奮不已。
“聽說在淮河放花燈的人,牛郎織女會保佑他們的。”劉燁一臉虔誠地說。
師中失笑道:“原來公主也信這個,可是,牛郎織女也只能一年見一回啊!”
劉燁神情黯然,興許是想到自己將要嫁給一個不愛的男人,不知如何面對未。
見狀,師中隨即轉移話題:“我也相信有情人終成眷屬,公主,待會兒要不要放花燈許願呢!”
“許願就不必了,祝福那些放花燈的人就好!”
至今,師中仍然記得劉燁落寞的語氣,小小年紀,就要擔上國家民族的重任,其實,就算她承受不住,也是可以理解的。就在那一刻,師中下定決心,陪她一起去西域。
解憂不愧是解憂,來到西域,她沒有辜負大漢的期待,不僅在烏孫王室立足,還打垮了她的敵人。大宛,龜茲一路走來,她做得越來越好。師中相信,過不了多久,整個西域都會留下她的足跡,西域人民都會歌頌她的功德。
“燁兒……”師中輕聲喚道,也只有在四下無人的夜晚,他纔會喚她的名字。
“既然愛她,爲什麼不告訴她。”
師中怔住,猛然回頭,見是清靈才鬆了口氣,無奈地笑了笑,繼續撥弄火堆。
清靈坐在他身邊,從地上撿起一顆小石子丟進火堆,故作坦然地說:“像你這種性格的人,暗戀一百年又有什麼用,愛她就要讓她知道,接不接受是她的事,最起碼你努力過了,爭取過就不會後悔,你明白嗎?”
師中微笑不語,清靈看着來氣,又道:“別說主僕不得逾越那種話,你看,走了個翁歸靡,又來了個圖奇棠,這樣下去,你永遠都沒有機會。誰說公主必須要做昆莫夫人才能在西域立足,軍須靡對她不聞不問,現在不也好好的麼。”
“傻瓜,該出手時就出手,還沒試過怎麼知道不行呢!”清靈拍拍他的肩膀。
“傻瓜,這是不可能的,我早已知道結果。”師中釋然笑道。
清靈惋惜地搖頭,心裡暗爽,好在師中是個明白人,那麼,她還是有機會的。
好不容易兩人有單獨相處的機會,清靈想跟他說些什麼,師中驀然起身,一言不發注視前方。
清靈心裡納悶,跟着看過去,不一會兒,展顏笑道:“哈,看哪,我祖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