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宮的董明,心裡不由得有些悲從中來。
劉宏不是一個好皇帝,不管是當下來看,還是後人評價,這都是一個失敗的皇帝。劉宏在任的這些年,不但沒有將桓帝造的窟窿補上,還把大漢朝往懸崖邊又推了推。
哪怕是現在,他重用了董明,要施行變法,他的風評也不會好到哪裡去。除非他能堅持到變法成功才駕崩,不然他的結果還是會跟跟歷史上一樣,一個靈字的諡號是跑不掉了。
亂而不損是爲靈。
國家亂了,但是還沒有傷害到根基。身爲國君而不去治理,所以諡號爲“靈”。可劉宏真的是個鐵憨憨嗎?
很顯然他並不是。任何一個人,只要稍微有些志向,成爲一國之君之後,都不會想要成爲一個昏君,劉宏也正是如此。
建寧三年的時候,正是這位昏君,鑄造四把中興劍,立志中興大漢。就在前面一年,建寧二年,爆發了第二次黨錮之禍,這一次黨錮之禍被人視爲是劉宏當政期間做的最爛的一件事。七八百士人死亡,大量官員逃亡。爲什麼要選在黨錮之禍之後才鑄造中興劍?因爲那之後他才配談中興大漢。
建寧二年,山陽郡督郵張儉彈劾中常侍侯覽回鄉爲母親掃墓時鋪張擾民,並拆毀了侯覽的房屋甚至祖墳。因而惹怒侯覽,指使同鄉人朱並上書彈劾張儉等二十四位山陽名士結黨,圖謀不軌。劉宏見到奏章後,問計於宦官曹節,曹節借題發揮,解釋說黨人危害社稷,要求擴大到全國範圍清剿黨人,劉宏准奏。最終這場政治災難造成大量士人逃亡,被迫害致死的達六、七百人。史稱“第二次黨錮之禍”。
劉宏不是傻子,也不會幾個宦官說什麼就是什麼。所有的政治行爲都不是憑喜好來的。劉宏之所以這麼做,只不過是借題發揮。最終目的,就爲了一件事,掌權。只不過劉宏掌權之後,沒有控制住十常侍,所以他最後得了一個罵名。
若是反過來說,劉宏掌權之後,勵精圖治,恐怕這黨錮之禍就要換一個說法了。
後面劉宏乾的很多事情,其實洗不白,他的的確確在皇帝的位子上做的太爛了。只能說心比天高,可惜能力不足,自身又是個好玩的,最終導致的結果就是眼下這個局面了。
怪誰呢?劉宏自己肯定難辭其咎,可是隻歸罪於劉宏一人,又公平嗎?史家總是將一國之榮辱歸咎到皇帝身上。可是大家都很清楚,盛世也好,亂世也罷,論及是非功過,皇帝自然首當其衝,可也不能全在皇帝一人吧?
就好比劉宏,他重用宦官,打壓士人,目的是爲了掌權。這一點其實沒有錯,任何一個皇帝都會這麼做的。他錯的地方就在於,掌權之後沒有想過正兒八經的乾點實事兒,就顧着自己貪圖享樂了。
可這天下畢竟不是劉宏一人的天下,真正的既得利益者們有想過規勸嗎?他們只會對劉宏放任自流,或者不痛不癢的罵兩句博個好名聲,自己也吃的滿嘴肥腸,直到天下動盪了,便將劉宏拿出來鞭屍。
劉宏固然是活該,可他也不必爲其他人背鍋。
在董明看來,劉宏的確是個爛到一定境界的皇帝了。可是仔細想一想,劉宏不死,漢朝不亂。劉宏一死了,什麼妖魔鬼怪都出來了。
再者說,莫說劉宏了,歷史那些千古一帝,晚年的時候,臨死之前,誰沒幹過幾件讓後世不齒的事情?只不過人家成功過,功大於過,所以落了一個好名聲。
劉宏他不是個合格的皇帝,但至少他的存在,能夠讓大漢朝保持相對的穩定。再退一步,不去談論劉宏的是非功過,光說他與董明這君臣之間。
知遇之恩四個字,絕對是恰如其分的。
一直以來,董明都覺得自己跟劉宏兩人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劉宏支持他變法,他給劉宏當忠臣。可是直到剛纔,他忽然發現,原來他也會爲劉宏感到難過。
就好像劉宏說的那樣,拋開兩人的身份不談,他們只是朋友。現在一個朋友即將去世了,還是要強壯鎮定,一邊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邊還要雲淡風輕的處理自己的身後事。
董明怎能不覺得難過?
走在回尚書檯的路上,董明想了很多,也問了系統能否救一救劉宏。可惜的是系統不是萬能的,壽命天註定,系統頂多只能讓劉宏走的安詳一些。
“伯照,等等某家。”劉備從後面追了上來,喊住了董明。
董明站定,回頭看到劉備,問道:“玄德怎麼也出來了?”
“伯照你離開之後,某家就出來了。倒是你今天是怎麼回事?怎麼脾氣這麼衝?”劉備好奇的問道:“咱們這位陛下就得順着來。”
董明聞言無奈的扯了一個笑容,搖搖頭道:“是某家孟浪了。”
“出來的時候,覺得陛下有些不對勁,等陛下消氣了,伯照還是去給陛下道個歉吧。”劉備在一旁規勸道。
董明點點頭:“會去的。倒是今日有些不好意思了,打擾你和陛下。”
“無妨無妨。”劉備笑着擺擺手道:“就是閒聊了幾句。倒是你,可有想好讓在下如何幫你?”
說着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牌匾來,衛將軍劉。
衛將軍,位在三公之下,有開府的權力。將軍府內可設有長史、司馬各一人。從事中郎二人,掾屬二十九人,令史御屬三十一人。將軍以本號領軍的,各有部曲、校尉。
執掌禁軍,預聞政務。
“眼下玄德還是先將衛將軍府的臺子搭起來吧。等收拾妥當了,自然會有事讓玄德你來做。”董明聽到劉備的話,笑着說道。
劉備聞言打趣道:“備的那些人手可都在伯照你那裡啊。”
他說的是簡雍、孫挺等人。
董明擺擺手道:“這話說得,都是爲朝廷效力,在哪兒不一樣?再者說了,某家還是非常相信玄德你的能力的。一定能夠發現更多的人才!”
這話倒不是吹劉備,而是這哥們的確有這個實力。
......
皇宮內,劉宏站在窗邊,看着窗外的陽光,皺着眉頭。他身旁還有一個年輕人,佝僂着腰,在回話。
“朕的身體怎麼樣了?還能堅持多久?”劉宏的聲音很是平靜。
年輕人是以前的唐周,眼下的周福。
周福聞言腰彎的更深了,他用極爲細小的聲音道:“這......微臣實話說了吧,若是陛下能夠多多休息,不理朝政,還能熬過下一個冬天,不然的話.....”
劉宏聽到周福這話,身體不自覺的動了一下,然後道:“其實朕知道你是黃巾衆,張角的弟子,本名唐周。”
周福聽到這句話,整個人嚇得猶如篩子一般,一下子就軟倒在地,結結巴巴的說道:“陛下....微臣....微臣早就棄暗投明了啊!”
“起來說話。”劉宏轉過身來,看着周福,道:“若是不相信你,你早就被朕殺了喂狗了。哪還有機會每日裡入宮爲朕診療?”
“陛下....”周福不知道說什麼好,跪在地上,低着頭。
“你啊,要感謝董伯照。”劉宏搖搖頭說道:“因爲你是他的人,所以朕纔會如此相信你。”
周福聞言磕頭如搗蒜:“陛下說的是,陛下說的是。”
“可惜了,你這醫術倒是學得不錯,膽量卻比董伯照差遠了。”劉宏看着周福,有些不滿意的說道。
周福也是個機靈鬼,聞言快速的回道:“陛下乃是天子,微臣光是站在您面前就已經是兩股戰戰了。自然是不如伯照先生,伯照先生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與微臣這等凡夫俗子自然不一樣。”
“星宿下凡能救朕的命嗎?”
周福將投埋低,不敢接話。
“你是個明白人,若是你說能,朕定然會斬了你。”
劉宏轉身走到榻上,道:“朕的身子骨,朕也清楚。這段時間還得麻煩你,只要能減輕一些朕的痛苦就行了。死之前,朕也得把大漢朝託付給值得託付之人才行。”
“這是微臣的本分,只不過陛下也不用如此悲觀。實在不行,陛下可以將元化先生請來,以他的醫術,說不定能治好陛下的頑疾。”周福小心翼翼的說道。
劉宏問皺了皺眉頭:“這華佗真的是神醫?”
“千真萬確,微臣這點微末伎倆,在元化先生面前不過是班門弄斧罷了。”周福連忙說道。
“這件事你去辦吧,讓這華元化來給朕瞧瞧。”能有活下去的希望,誰也不會想死。劉宏強迫自己接受既定的命運,可還是想掙扎一會兒。
萬一就掙扎成功了呢?
周福聞言點點頭道:“放心吧陛下,微臣明兒就將元化先生請來。”
“如此甚好。”劉宏擺擺手:“行了,讓人去熬藥吧,你也別在這裡待着了。”
“微臣告退。”周福躬身離開。
周福離開之後,劉宏看着空蕩蕩的大殿,無言的笑了一聲。他此刻心中除了對死亡恐懼之外,更多的是不知道該如何向列祖列宗交待。
他劉宏,無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