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明的家裡,張富收到了來自新野的一封家書。送信的人也是張亮的熟人,他還在新野的時候,結識的一個小兄弟,名叫馬三兒。
“三兒,這一趟倒是辛苦你了。”張富沒有打開信,而是拉着馬三兒坐下,親自給馬三兒倒了一杯茶。
馬三兒連忙擺擺手道:“二郎,使不得!這可使不得。馬三兒這條命都是二郎您救下來的,說這些可就見外了。”
“都是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了,一碼歸一碼,三兒你跑這一趟,老哥哥承你的情。”張富在馬三兒面前頗有些江湖大哥的氣勢。
“二郎,這可是一碼歸一碼的事情。當年在新野,馬三兒就是地底下的爛泥,人身上的膿瘡,親爹孃都不當回事的屎粑粑!要不是您搭把手,哪兒馬三今兒個這光景?莫說是送信了,就是這條命,您要是開口,也能隨時拿走。”馬三兒從小就混跡江湖,身上的江湖氣很重,雖然沒什麼能耐,但是真真是個講義氣的。
“先不說這些了,哥哥先給你安排一個住處。你也別回新野了,就在洛陽城待着。”張富對馬三說道。
馬三聞言笑着點點頭:“成,都聽哥哥的。”
兩人又閒聊了幾句,馬三知趣的告辭離開。張富則派了一個下人,帶着馬三兒去找一個落腳的地方。馬三兒雖然是他的小老弟,但這裡畢竟是董明家,他可不能分不清主次,隨意安排人住下。
將馬三兒送出去之後,張富將信拆開,一字一句的看了起來。是張亮的筆跡,雖然不算雅觀,但是剛勁有力。當然了,張亮還有一個習慣,那就是張富的“富”字,上面那一點,喜歡寫成一豎。
張亮先是表達了對張富的思念之情,然後又問起了近況,直到最後才說起了家裡的事情。總體來說一切都好,只不過有一點不好,那就是兩人的父親。
老人家自從上次受驚之後,身體就一直不太好,年前的時候又跟人鬧了矛盾,一氣之下病倒了。這封信,也是想要讓張富能夠回家一趟。
若是有個萬一,還能見一見自家父親最後一面。
看完了信之後,張富變得有些焦急起來。這剛來洛陽沒多久,還沒大展拳腳呢,眼下就要回去嗎?可是不回去,他也狠不下這個心來。在房間裡躊躇了許久之後,他才下定決心。直接去找了荀沂。
第二天一早,帶着馬三兒,快馬加鞭的就出了洛陽,一路向南,絕塵而去。
董明知道的時候,已經是七月初三了。這一天,剛剛忙完抗旱救災的事情。好不容易有了空閒,他拒絕了跟荀攸一起去喝酒,而是回到了家中。
到了家中,荀沂纔將張富離開的事情告知於他。董明聽了之後,也沒有太過在意,只是吩咐荀沂將家中一些名貴的藥材挑選一些,找個靠譜的人給送過去。
生老病死從來都是不可避免的,更何況老先生還沒有去世呢。在家裡待了半天,給諸葛亮等人上了一堂課。
晚上的時候,董明正準備睡覺,卻發現荀沂好像很有心事的樣子。
“怎麼了?”董明笑着問道:“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樣子。”
“已經入夏了,也不知道母親在家裡過得如何。”荀沂有些低落的說道。
董明聞言一愣,然後笑着道:“既然想她,那就回去看看吧。”
“可以嗎?”荀沂聞言眼睛一亮。
董明笑着說道:“你是嫁給我,又不是賣給我的。既然想家了,那就回去看看吧。不過這一路上有些不太平,我派些人護送你過去。”
“謝謝夫君!”荀沂高興極了,直接撲在了董明身上,後者順勢將她摟在了懷裡。
一時之間氣氛有些尷尬。
“那個......夜深了。”荀沂將腦袋埋在董明懷裡,小聲說道。
董明笑着將她打橫抱起來,放到了牀上:“快睡覺吧,這兩天確定一下時間,我派人護送你回去。”
說着在荀沂額頭點了一下,然後轉身躺在了已經鋪好的地鋪上。還是打地鋪睡起來舒服,腰不疼!
荀沂躺在牀上,心裡有些失落,不過又有些慶幸。懷着這種奇怪的心情,慢慢的睡了過去,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本想叫醒董明,可是後者已經離開了。
董明走得早,主要還是因爲劉宏昨日通知要開大朝會。這冷不丁的要開朝會,搞的所有人都緊張兮兮的。哪怕是董明,也不清楚劉宏要做什麼。
皇宮門前,董明雙手縮在衣袖裡握在一起,放在耷拉在腰部。整個人站的筆直,雙眼平視前方,一動不動。周邊有來的早的官員,則都在他附近,但是全都離他有幾步遠。看起來是在閒聊,其實一直拿餘光觀察着他。
幾個年輕的官員站在最遠處,低聲交談着。
“尚書令大人這養氣的功夫實在是了得,這都一刻鐘了,愣是一動都沒動。剛來的時候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
“可不說呢?聽說之前大朝會的時候,從早到晚,這位幾乎就不怎麼變動作。只要不開口,就保持一個動作,着實讓人佩服。”
“要某家說,尚書令大人最值得佩服的還是這變法,看起來好像什麼事情都沒做,可是這幾個月咱們也能感受到,這洛陽城明顯不一樣了。”
“不不不,以在下來看,尚書令大人最厲害的還是那新學。革故鼎新,推陳出新八個字猶如一道閃電,直接劈開了籠罩在大漢朝上的夜空!”
聽這幾個人的言論就可以得知,這些人是心向新學的。不過,有多少讚揚就肯定還有多少詆譭。
有誇董明的,自然就有看董明不舒坦,對董明不服氣的。這些人多是一些中年官員,在朝中少說也待了十來年的那種,這些人食古不化,對董明,對變法,對新學都抱有很大的成見。在這些人眼裡,董明就是一個倖進小臣,當朝奸佞。仗着劉宏的袒護,弄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在他們看來朝廷的臉面都快被董明給丟光了。可偏偏他們是朝廷的中堅力量,太尉府的那邊給的政務基本上都是這些人在處理。
因爲政見不同,這些人自然是能拖就拖,能敷衍了事就敷衍了事。私下裡對董明也是沒有什麼好感,就差破口大罵了。
當然了,最重要的是,尚書檯本就在搶班奪權,董明上任之後,這種情況更加嚴重。原本就開始瓦解的三公九卿制度,在董明率領的尚書檯的衝擊下,加速了瓦解的過程。
甭管變法好不好吧,新學又如何,這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董明既然出來搶班奪權,這些人肯定不會對他有絲毫的好感。
“董伯照倒是冷靜,突然被通知要開大朝會,竟然也不聯絡他們一黨,大喇喇的站在這裡,有些狂妄了吧?”
“管這些做什麼?再等會兒,他便沒這麼冷靜了。”有人不屑的說道。
“要本官說,這尚書檯就該扯了,莫名其妙的給咱們頭上按了一個大爺。”
“是極是極!”
這個時候,曹操跨馬而來,到了近前,翻身下馬,徑直走到董明身旁,中氣十足的道:“伯照,倒是來的很早啊。”
董明看了一眼曹操,點點頭,然後道:“孟德什麼時候回的洛陽?”
之前曹操去幫皇甫嵩搞軍屯了,董明本以爲他不在洛陽。
“昨日剛回來,結果就趕上了這大朝會。某家還說今日找你一醉方休呢。眼下看來,今日是沒有機會了。”曹操說的很是輕鬆。
“今日早朝,不同往日。”董明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太突然了,某家到現在都不知道陛下所爲何事。”
曹操聞言收斂了笑容,沉聲道:“無妨,不管什麼事情,只要我等團結一心,總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倒不是擔心這個,只是怕陛下另有打算。”董明輕嘆了一口氣:“陛下的身子骨越來越不行了。”
“這......”曹操聞言一滯,瞬間明白董明在擔心什麼,他有些不相信的問道:“陛下總不會在早朝的時候立國本吧?這種事情,三公九卿,三獨座,哪一個不得提前知道?”
“咱們這位陛下,什麼時候能用常理揣測了?”董明反問了一句。
曹操聞言砸吧了一下嘴巴,覺得董明說的也有道理。
劉宏這個皇帝是野路子出身,這做事兒也是野得很。保不齊今兒個劉宏就一拍腦袋,決定立某一個皇子爲太子。
“這只是伯照你的猜測,在國本的事情上,陛下不會亂來的。”曹操還是覺得劉宏不會這麼莽夫。
董明聞言點點頭:“除此之外,某家實在是想不通陛下有什麼理由,忽然要開大朝會。”
“其實什麼都無妨,咱們只要接着便是。”曹操倒是很自信:“就像伯照你說過的那樣,只要我等齊心協力,敢叫日月換新顏!”
董明聞言點點頭。
又等了一會兒,蔡邕、袁紹等人也陸續過來。見到董明和曹操之後,便都聚攏了過來。幾人稍微交談了幾句,便到了入宮的時候。
入了皇宮,到了大殿,劉宏不按常理出牌,早早的端坐在龍椅上。讓進來的百官有些措手不及,手忙腳亂的給劉宏行禮。
“行了,不要搞這些沒有的虛禮了。”劉宏拜拜了手:“今日突然將諸位愛卿招來,是有一件事兒想跟諸位商量一下。”
蔡邕上前一步,接話道:“不知道陛下想要我等做什麼?”
“這件事朕一直在思量,不過一直不知道合適不合適,所以今日便招來大家,一起商量商量。”劉宏說的很是隨意。
董明卻黑了臉,什麼時候正兒八經的國事要放在朝會上商量了?這特娘能商量出來個錘子?再一個,這麼多人,人多嘴雜的今兒商量好了,明天整個洛陽城就全知道了。
劉宏這是要做什麼?!
劉宏掃量了一眼百官,目光在董明身上稍作停留,可是董明此刻正低着頭,他看不到董明的表情。
說實話,劉宏這會兒心裡對董明也有些愧疚。他要放在朝會上說的事情,是董明一直在極力避免的事情。又或者說是整個變法一派極力避免的事情。若是別的事情,他肯定私下裡先跟董明、蔡邕等人商量一二。
可是眼面前這事兒,他很清楚,就是商量了也是個不歡而散的結果。
“朕今日要說的事情其實很簡單,宗正劉焉之前曾提到過,想要在各州設立州牧,統管各州軍政,不知道諸位愛卿有什麼看法?”劉宏一臉平靜的說道。
這話雖然說得很是平靜,但在百官們聽起來無異於是驚天動地。尚書檯這邊搞變法,雖然看起來沒幹什麼,但是大家都能明顯的感覺到,變法一派在想辦法加強朝廷對地方的控制。劉宏倒好,直接跟變法一派對着幹了。
難道陛下要跟變法一派說再見了?
不少官員心思轉動之下,朝着董明等人張望。
董明聞言只覺得眼前一黑,他怎麼都沒想到劉宏竟然會對設置州牧感興趣了。哪怕是他宣佈眼下要立劉協爲皇太子,他都不至於這麼難受。
畢竟劉協還是個小孩子,大不了就是黨爭,以他們變法一派的戰鬥力,哪有打不贏的黨爭?只要朝廷鐵板一塊,加強中央對地方的控制,這變法還是有機會的。
可是一旦給地方放權,政令不出司隸,這變法說破了天也就是朝廷自嗨罷了。董明對劉宏實在是太失望了!他明明已經多次跟劉宏強調了中央集權的重要性,尤其是在進行變法的時候,可是他怎麼都想不到,劉宏竟然能被人說動,想要設立州牧。
眼下董明算是明白劉宏爲什麼要突然召開大朝會了。他顯然是猜到董明、蔡邕等人是不會同意設立州牧的,因此便開大朝會,要以勢壓人!
“陛下不會想到這種法子的,看來反對派的人出手了。”董明旁邊的袁紹低聲說道:“這件事兒某家事先也不清楚。”
袁紹說的話,董明沒有全信,只是默默地點點頭。眼下他更在意的是,這些人到底拿出來什麼籌碼說動劉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