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黑了，也變壯了，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董明喝一口茶，語氣平淡的問道。
馬明正襟危坐，聽到董明的話之後，下意識的摸了摸臉上的疤痕：“沒什麼，一點小傷，不礙事的。”
“嗯，這些年都做了什麼？”董明又問了一句。
“有些老師知道，學生就說一些老師不知道的吧。”馬明緩緩開口：“學生在原來南越國以南的地方，建了一個小國家，叫新漢。”
董明眉頭一擡，有些不悅的說道：“新漢？你知道這個名字意味着什麼嗎？要是被.....”
說到這裡他楞了一下：“要內附的國家就是新漢？爲師很好奇，你呈遞國書的時候，用的是什麼名字？”
“南海國。”馬明一點都不覺得不好意思，繼續道：“國家很小，一共八個縣城，總人口不到十五萬人，其中漢人有三萬。”
“爲什麼要內附？”董明又問了一句。
馬明低着頭，然後嘆了一口氣：“我沒有能力將新漢變成理想國，又不想在那裡蹉跎時間，因此想要內附，藉助大漢的力量，推行教化，開墾山林。”
“你改名了吧？現在叫什麼呢？”董明磨砂着手中的茶杯，雖然是疑問句，但是說的卻很是肯定。
馬明點點頭：“學生現在叫馬恩。”
“馬恩？”董明覺得這個名字有些奇怪。
馬明臉上掛上了一個笑容：“學生自己改的，馬恩，謝陛下隆恩的恩。昨日學生面見小皇帝的時候解釋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小皇帝很是高興。”
小皇帝這個稱呼，讓董明的眉頭皺了起來，他深吸一口氣道：“你要明白一件事，這裡終究是大漢，陛下不是你口中的小皇帝。”
“可學生也想明白了，世家也好、皇家也好，地方豪族也好都是在剝削百姓，壓榨百姓。這樣的人有什麼值得尊敬的呢？”馬明的思想越來越偏激了。
但這種偏激，只會讓他早死。
“是爲師害了你。”董明嘆了一口氣，慢慢的吐出這句話。
馬明卻搖了搖頭：“老師，你錯了。學生從始至終都非常的感激您，感激您讓學生明白了這個世道，讓學生知道了階級的本質...就是剝削與被剝削。”
“.......唉，如果爲師說，你理解錯了呢？”董明反問了一句。
馬明聞言一愣，然後就是長久沉默的，慢慢的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繼而大笑起來，眼淚都笑出來了。
“學生不能錯。”他一字一頓的說道。
董明默然，然後又道：“你錯了。”
“您不也在做跟學生一樣的事情嗎？”馬明反問道：“您說過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您現在主持變法，目的不就是改變經濟基礎嗎？一旦經濟基礎改變了，上層建築就會隨之改變！現有的一切舊制度都會土崩瓦解！那個時候，一種全新的制度就會被建立起來。”
“這需要時間，一百年、兩百年...沒人知道會多久。”董明沒有反駁，不過他還是給馬明交了底：“但是就算成功了，也不會是你想的那種沒有階級剝削和壓迫的理想國。”
馬明不再說話了，董明也不說話。
師徒二人，就這麼坐了一夜。東方暨白的時候，馬明起身告辭，臉上帶着一股子決然：“老師，只要方向是對的，路總是有人能夠走出來的。”
董明覺得腦瓜子都疼，甚至想着要不要乾脆自己出手將他弄死算了，再不濟也得將這小子給軟禁起來，省的他出去惹是生非。
不過也就是想想罷了，現在馬明可是什麼南海國特使，他要是給軟禁了，這事兒就不好說了。
頭疼。
董明熬了一夜，只覺得頭疼，決定先去睡一覺再說。
第二日，早朝，劉辯宣佈了兩個消息。
第一個，渤海郡那邊，劉辯竟然拍了一個太監過去。好在這個太監選得是呂強，大家的反對聲音並沒有那麼大。但是這件事造成的影響，卻是很大的，董明剛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氣的臉都黑了。
第二個消息，就是劉辯接受了南海國的內附，並且答應幫南海國去東南亞那一塊勸架。看劉辯那意思，是想把整個東南亞都給拿下來。
這兩件事，董明都事先知道，因此朝堂上並沒有說什麼。哪怕是劉辯選了呂強去渤海郡，他也沒有提出反對的意見。生氣歸生氣，但是朝堂之上，還是得劉辯留點面子。畢竟劉辯也當了一段時間的皇帝了。
他又正處在要面子的年齡，在朝堂上給他難看，定然會激起他的逆反心理。董明也想明白了，隨他怎麼折騰吧，只要不過分，私下裡幫他擦屁股就行了。
最重要的是，呂強過去頂多就是走個過場，畢竟前後手他都準備好了。
君臣相處，總得有個緩衝的餘地。
下了朝，董明來到尚書檯，先把人聚到了一起，開會。
“兩個事情，一個是海南國內附的事情，一個是鹽鐵酒專賣的事情。”人都到齊了之後，董明立刻說道：“海南國內附這件事，自有其他人負責。但是南征這件事，你們給我拖，照個十年八年的拖下去。最遲也要拖五年以上，準備好理由，只要陛下問起來，就拿出來說。”
“第二件事，鹽鐵酒專門的事情。這個事情，是接下來咱們工作的重中之重。朝廷必須把鹽鐵酒的利潤攥在手裡，有了錢，才能大興土木，才能興辦教育、才能發展科技。”
“咱們之前也做了一些準備，鹽業方面有萊州灣鹽場，酒業方面有酒廠、礦產業最簡單，因爲本身就在朝廷手裡面。咱們要做的是把管理權和經營權拿過來。”
“元皓兄，礦業司這邊你們動作快一點，最好在今年年底完成對天下礦產的調查。”董明看對田豐說道。
田豐聞言點點頭：“屬下明白。”
“至於鹽業和酒業這兩個方面.....”董明沉思了一下然後道：“酒業就交給左將軍，我會跟他談的，鹽業這邊一直都是科學司在打理。眼下咱們尚書檯得出人，專門負責鹽業這一塊。包括產能安排、銷售、打擊私鹽都算在內。你們看看誰來做？”
衆人聞言都有些意動，不過大家都沒有開口。董明屈指敲了敲矮几，又道：“這件事今天就得定下來，你們要是不主動，那我就點了啊。”
“交給我來辦吧。”荀攸這個時候開口道：“鹽業這方面在下來做吧。”
“好，公達兄來做，我也放心。”董明點點頭。
“行了，暫時這樣安排，具體的內容，我會單獨找你們再商量了。”董明拍拍手，又道：“大家先去忙吧。”
衆人離開，簡雍、楊隆、孫挺、劉岱四個人卻主動留了下來。董明知道他們四個人肯定是找自己有事兒，因此也坐着沒動。
等人都走完了，董明先跟劉岱打了一聲招呼：“公山兄。”
劉岱擺擺手道：“下官見過尚書令大人。”
他就是留下來跟董明混個臉熟的，也沒有什麼太大的事情，見簡雍等人都在等着，也就不多耽擱時間了：“大人有事先忙，下官改日登門拜訪。”
董明笑着對劉岱說道：“公山兄不必如此，擇日不如撞日，若是有空的話，不妨晚上一起喝一杯？”
“好好好，那下官就恭候大駕了！”劉岱笑着說道。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劉岱起身離開。
“說說吧，你們三個人聯合起來找我是什麼事情？這才過了幾日，你們的產區做好了？還是出什麼問題了？”
董明笑着問道。
“問題倒是沒有，我等是有要是要向伯照你稟報。”簡雍笑容滿面的說道，不知道從哪裡還摸出來一壺酒，美滋滋的喝了一口：“跟產區也有很大的關係。”
“說說看。”董明來了興趣。
簡雍沒有說話，而是從懷裡倒出來一個卷軸，遞給了董明：“打開看看。”
董明笑了笑：“還玩神秘了？在下到時要看看，有什麼驚喜。”
卷軸是帛制的，摸起來很是柔軟，上面用紅繩繫了一個活釦。董明輕輕一拉，解開紅繩，攤開卷軸，上面寫着幾行小字。
新城稻、懷山藥、釉陶、青銅器、梅花玉、杜康酒、欒川金。
除此之外，下面還畫了一些圖形，董明仔細辨認了一下看起來像是河流走勢圖。圖形的右上方寫着三個小字：五龍渠。
“這些...是什麼意思呢？”董明將卷軸放下，看向了三人。
他心裡有些想法，但還是想看看這三個人怎麼說。
簡雍看向了楊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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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隆點點頭，開口道：“學生先說吧。”
東明頷首。
“新城稻、懷山藥、杜康酒這三樣是學生在調查洛陽城農業和農副業的時候發現的三個最有商業價值的東西。”楊隆先綜述了一下。
“這新城稻是科學司弄出來的，稻種優良，種出來的稻子，不管是產量和口感都可以說是北方之冠，不管是擴大生產提升糧食產量，還是當做貨物賣給其他地方，都是非常合適的。當然了，學生的建議是在周圍大規模的耕種，提升糧食產量。”
楊隆一個一個介紹起來。
“懷山藥，可以食用，也能入藥，是少有的藥食同源的農作物。咱們可以有計劃地耕種，既能豐富百姓的生活，也能帶來額外的收入。學生來之前已經跟科學司那邊聯繫了，他們會研究懷山藥適合在什麼地方種植，如何提高產量等等。”
“最後說一下杜康酒，杜康村產出的上等美酒。問題還是一樣，產量太低了。還有一點就是酒方子在百姓手裡，學生的想法是，跟百姓一同產酒。具體如何做，該怎麼分成，還沒有想好。”
“以上，就是農副業區在一開始，除了肉豬之外，新添加的三項了。”楊隆笑着道：“畢竟是第一次做，所以想請老師給出個章程，或者提點一二。”
董明臉上露出了笑容道：“這是好事兒。這樣，我給你一個建議。新城稻就不用拿出來賣了，農業司跟科學司合作一下，他們出技術，你們來管理，生產出來的糧食，百姓可以直接賣給朝廷。”
“至於懷山藥，你可以去找一下元化先生，看看醫院一年需要多少。剩下的倒是可以放在農副業區裡售賣。杜康酒就更簡單了，按照你說的法子來就行。但有一點，酒業要專營，這一點你要把握好。”
“老師請放心，學生一定會做好的。”楊隆沉聲說道。
董明笑着點點頭，看向另外兩人。
這一次開口說話的是孫挺，他還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說話的聲音甚至都有些毫無生氣：“工業司這邊，主要是釉陶和青銅器這兩樣。洛陽本就以釉陶出名，學生打算將他們整合起來，統一管理，規劃產能，然後由商業司聯繫買家。至於青銅器...學生從上庸請了兩位大匠過來，一位長於做鼎，一位長於做鍾。”
“不過青銅器太過貴重，一般沒人能買得起。”孫挺說到這裡皺了皺眉頭：“學生還沒想好怎麼安排他們。”
董明聞言點點頭，然後道：“釉陶且不說，你做得很好。至於青銅器....朝廷肯定是有些需要的，尤其是宮裡面。但是宮裡面有少府供應，所以這條路走不通。這樣，你讓這兩位先生嘗試一下，做的別出心裁一些...這個具體的，我一會兒單獨跟你聊。”
“好。”孫挺悶悶的應下來。
董明又看向簡雍。
簡雍笑眯眯的開口道：“那在下就來說說梅花玉和欒川金吧。”
“梅花玉應該算是洛陽特產了，只有汝陽縣產出梅花玉。玉石本身具有五顏六色的梅花圖案，煞是好看。也是洛陽城達官貴人們喜歡的玉器。不光如此，價格也挺高的。”
又是玉又是梅花的，對於現在的讀書人來說，實在是太有吸引力了。能讀得起書的人，家裡都不差錢，哪怕是所謂的寒門子弟，也各個都是有錢人。
就拿董明來說，他就是典型的寒門子弟，家裡有上百畝地的寒門子弟。
“梅花玉做成的玉器，很受歡迎。這些日子下官看了一下大人的經濟學書籍，有了一些感悟。想要將這梅花玉，打造成洛陽的一塊名片。畢竟這梅花玉是洛陽獨有的嘛。”簡雍說的很是詳細：“將梅花玉打造成不同的玉器，還有各種的檔次，滿足各個階層的消費者。”
“當然了，具體的還得等等，等下官都弄好了，會做個計劃書出來。不會太久，等科考結束就行了。”
“至於欒川金....欒川河裡可以撈到金子..上游下官也去看了，在白土鄉和獅子廟鄉交界處，有一處金礦，可以讓礦業司接手。”
說到這裡，簡雍頓了頓，道：“這幾天的成果大概就是這些，雖然還沒有落到實處，但也總算有了行動的目標和方向。如果大人沒什麼安排的話，我等就圍繞這些東西開始做事情了。”
簡雍的想法很簡單，既然是摸着石頭過河，那就給各個產區找一兩個支柱性的產業，圍繞他們來做事情就行了。
中間遇到什麼問題，就慢慢修改，有了成熟的經驗之後，後面就好做多了。
董明聽完了之後，對三個人很是滿意，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的滿意了。
“做的非常不錯。”董明誇了一句：“就按照你們的思路來，不用擔心其他的。如果需要尚書檯的幫助，儘管提。”
三個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後都搖了搖頭。這等事情，他們還是可以做好的，不至於要尚書檯親自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