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青挺立身體,仰頭看着空中正向塢堡飛來的六塊大石。他躲也不躲。氣定神閒的從腰間的箭壺中抽出一支箭矢,擡起了左手的長弓……
一塊大石頭越過塢堡落在沔水之中,激盪起巨大的浪花。兩塊還沒飛到塢堡,就落在地面上,騰起兩股塵煙。
其餘三塊砸在塢堡的牆體上,發出巨大的撞擊之聲。但這對於包裹着厚達尺餘的堅石,中間夾着近仗厚夯土的堡牆而言,即使不能用蚍蜉撼樹來形容,也可以說效果繆繆。
與此同時,正在爲投石機裝載下一發石塊的某荊州兵士,腦袋上突然長出一根箭羽,而後無聲無息的栽倒在地上,手中石塊摔出老遠。
另一名兵士接替他,將大石抱起,就要向投石機的彈兜裡放置,又是一支勁矢襲來。伴隨一聲慘呼,他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大石落在腳下。
周遭的兵士這才知道箭矢不是戰場上的流矢,這兩人的身死絕非偶然。一時片刻間竟沒有人再敢去接替這兩名亡者的工作。遠處塢堡上的典青見如此情況,便將搭好的箭矢轉了個方向,換了一個目標…
荊州軍陣後的蔡瑁對此也看的真切,他年輕的臉孔上也現出少有的驚詫---對方竟然有如此神射手!
這些投石機爲了避免塢堡敵軍的攻擊,已經是最大限度的放置在遠離塢堡的地方,這個距離剛好出了普通弓箭的射程。若是再遠,投石機無論是命中率還是威力都會下降到接近零的地步,也就是對塢堡毫無作用了!
蔡瑁咬了咬牙,腮肌硬硬的鼓了下:
“傳我軍令,投石機繼續拋射,畏敵者,懈怠者殺無赦!另調集盾手上前爲投石手提供掩護!”
荊州軍的盾手無法爲每時每刻爲每個投石手們都遮擋住典青拋射來的重箭。後者的箭術出神入化,一不留神,他的箭矢就能找到空隙鑽入進來。
但荊州軍的督戰隊卻起到決定性的作用。操作投石機的兵士們面對着來自兩方的死亡威脅,繼續將大石毫不耽擱的一發發拋向塢堡。
塢堡中的斥候們對這些沒有準頭,不時飛過來的石塊毫不懼怕。但在典青的命令下,還是都蹲伏在垛牆的拋射死角之後,安靜等待着。
蔡瑁和諸葛玄也在耐心的等待着。荊州軍投石機投擲似乎沒有什麼效果,他們也沒指望這幾十斤的石塊能敲開塢堡堅硬的城牆,而是另有目的。
他們當然希望有威力更大,能直接摧毀塢堡的投石機,但他們無論是在技術上,人力資源上還是時間上都沒有這個條件。
“咚!咔嚓”,荊州軍經過長達近一個時辰的拋射,終於有一塊大石撞上了塢堡頂部的一根樑柱,傳出清晰的木材折裂聲。柱子未斷,但內部已然產生了裂痕。又過了兩個多時辰,期間又接連有數塊大石擊中這幾根柱子。
數根木柱相繼斷裂,上半部連同它們頂着的滾木一起向塢堡下落去。有的滾木一端還牽着繩索,在空中晃盪。典青乾脆吩咐兵士們將繩索割斷,免得後面礙事。
蔡瑁看到對方滾木已被摧毀,自己目的已經達到,心中一喜。而後這少年身上騰起一股殺氣,拔出佩劍向塢堡遙指:
“傳我軍令,攻城!”
沉寂了多時的荊州軍鼓號之聲再次喧囂在襄陽上空。
大批荊州軍兵士,持盾挺槍,列成兩個方陣。在以壯聲威的震天戰吼呼嘯聲中,他們簇擁着兩個龐然大物向塢堡緩緩移動。
看到這一切的典青臉色凝重,他知道與敵人真正較量的時刻來了。他用簡短話語向周遭的斥候們做了相應佈置。
兩個龐然大物,一個樓車,一個坡車。和護衛他們的荊州軍兵士們一起,一東一西,在雙方你來我往的箭矢破空呼嘯聲中,穩步向前推進。
當樓車靠近塢堡時,頂部箭塔上的荊州弓弩手就開始探頭探腦的居高臨下向塢堡放箭。
其中一名弩手剛剛扣動手中弩具懸刀,就聽到一聲破空尖嘯,而後看到自己下巴前方有一根帶着白羽的箭尾。他捂着汩汩冒血的喉嚨癱軟了下去。
那是典青的箭。在他的帶頭下,城頭正進行弓射的斥候們集中向樓車箭塔攻擊。箭塔中,相繼有上十名弓弩手倒在突如其來的密集箭矢之下。
倖存的人蹲在竹篾構成的“矮牆”之後,不敢擡頭。斥候的重箭不能連頭帶尾全穿竹篾,但箭簇可以穿過它。有的人靠竹篾牆太近了,穿透竹篾的箭簇依舊鑽入了他們身體。
“咣噹”一聲,最先靠上塢堡城牆的樓車放下了飛梯。樓車中的荊州兵士們挺起刀槍盾牌,一涌而出,齊聲吶喊,沿着飛梯向塢堡城頭殺來。
二十名斥候早已做好準備,挺盾列成兩排,堵在飛梯的“橋頭出口”處。第一排斥候,繯首刀還掛在他們腰上,手中卻持着普通的長矛。
飛梯的一端搭在垛牆上,這意味着斥候們相當於站在壕溝中與敵軍做戰,不用去注意防守下盤,佔據了地利優勢。亂槍向飛奔而來的荊州軍下盤扎去。
此時,斥候們再也不可能保持零傷亡。一名斥候剛切開一荊州兵的喉管,斜下里猛然竄出的一支矛刃就刺穿了他的玄鐵甲冑,貫入他的腹腔。他忍着劇痛,倒下時,又將手中鋼刀狠狠刺入一隻穿着草鞋的腳腕。
不長時間就有五名斥候倒在對方刀槍之下,但瞬間就被第二排的斥候填補上。有些悍勇的荊州兵乘隙試圖突破。其中一名小校瞅準空子,騰躍而起,跳過盾牆。但他還立足未穩,就被第二排的一名斥候用繯首刀捅入脖頸。
筑陽斥候的防線不可能再阻擋荊州軍的“洪流”多久,這道洪流正源源不斷的從樓車中涌出,樓車內的梯道上也排滿了密密麻麻,等待上城的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