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救出蘭兮的確是大費了一番周章。
整整三天三夜,五哥馬不停蹄日夜奔波,每天最多隻睡兩個時辰,熬得人都瘦了一圈,才把解救的事情安排妥當。
此事,也使他的父親太守大人的處境陷入了被動。
因爲,如今的廬江郡,形勢已不同於前幾日。蘭兮出事,恰逢她的太守公公剛剛迎來了一位強有力的官場勁敵——龐刺史。
西漢時期,太守是地方最高行政首腦,刺史是中央派駐的監察官,地位和待遇沒有太守高。但到了東漢末期,刺史則成了地方的最高軍事長官,地位和待遇略高於太守。而實際上,在有的地方,太守仍然把持着絕對的領導權;還有的地方,則是刺史說了算;而更多的地方,是刺史和太守各佔勢力,互不買賬,有的甚至互相拆臺,互相傾軋,矛盾重重。
五哥的父親來廬江郡年頭不多。之前以爲官清廉有爲而著稱,來到這裡辦了幾件實事,聲望不斷漲高。前任刺史年歲偏大,心趨求穩,又慣於官場的圓滑老道,因此和太守相安無事。表面上互相捧場,太守謙虛敬老,刺史也順水推舟,一副支持助推的姿態。暗地裡倒也沒有使什麼壞,這就成全了太守的仕途順達。
但這位刺史暗中也做了些工作,爲的是能到京城退休養老。所以,纔有了新任刺史的到來。
新來的龐刺史和太守同歲,也是個急功上進的人。年富力強的官員想施展才幹本無可厚非,但人性中天然的競爭和嫉妒,就往往使得一山難容二虎。果然,這位龐大人一到,廬江郡往日的政治格局就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華夏官場上拼搏和敬業自古有之,同時,心機和手段也相伴共存。要壓制對手而使自己佔得先機,除了比對方幹得更出色,有時還需要使用些伎倆,至少,要抓住並利用對方可能遇到的一些麻煩或背運,擴大其負面影響,以使在自己的正值不斷上升的同時,將對方的負值不斷擴大,從而與自己拉開檔次。這,也是當時官場的生存法則。
都是圈內人,規則自然明瞭。龐刺史剛到,太守的戒心就提了起來。
五哥當然也懂。自己的婚事引來這麼大的風波,不被對方大加利用已在所難免。五哥事先是做了一些安排的,衙門、府中、焦府和劉府周圍,都安排了可靠的人手,這當中就包括丫鬟小雪。
但,蘭兮失手誤殺了焦母,還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一下子給所有局內人來了個措手不及。
最懊惱的人,是林管家。若是料到要搭上一輩子心愛的女人的性命,他絕不會出這步險招。
天資不凡,少年發奮,追隨恩師,欲展宏圖。這,說的就是林管家。然而命運不遂,未及出師遭磨難,如今青春遠逝,卻不甘言棄。這一顆滄桑而頑強的心,只有一個人懂。她,就是一生摯愛的那個女人,一個同自己有相同命運的知己。這個人,就是劉蘭芝的前任婆婆、焦仲卿的母親張錦瑟。
林管家以卑微的身份作掩護,幾十年來,沒人知道他真實的姓氏,當然除了張錦瑟外。焦府內外,都稱呼他“林管家”。焦母對他的稱謂只有一個字:“林”。焦家的孩子稱呼他“林叔”,也包括他這輩子唯一的親生女兒。
林的內心是強大而脆弱的,思維是敏銳而偏執的,就如同他複雜的身世、多舛的命運和矛盾的人格。這,導致了他心理的扭曲和精神的變態。這一點,焦母沒有發覺,他自己更不會承認。
隱忍數十載,一朝得契機。林管家很早就在謀劃着,謀劃着自己不甘放棄的理想,也爲了一份不曾枯萎的愛情。
他經營籌謀多年,人財物均做好鋪墊,只等一個契機。
契機需要等,需要找,也需要培植。
當初爲焦仲卿議親,就是培養契機的一個很重要的部分。
他的全部計劃,都是爲了她好。他的多數計劃,無需她勞神,也不對她隱瞞。而有些計劃,不讓她知道,同樣是爲了她好。
求親目標定爲劉蘭芝,可不是因爲蘭芝的美貌。若是蘭芝醜陋,或許對計劃更順利。當然,美麗也有美麗的利用價值。
林自認爲已經掌握了劉蘭芝的身世秘密,但他只對錦瑟建議,娶美貌的劉蘭芝,她兒子焦仲卿會喜歡,焦府更有面子。焦母自是言聽計從。
讓焦母捨出金釵,理由是提高焦家身價,震懾新媳婦。焦母也心悅誠服。
逼迫劉蘭芝辛苦勞作,說是給新媳婦立好規矩,將來孝順賢惠。焦母全力配合。
激怒劉蘭芝主動請辭,挑起親家矛盾,引得衆人非議。焦母把恨記在劉蘭芝身上,甚至遷怒於兒子。
瞭解焦仲卿重情,許蘭芝帶走金釵,爲矛盾設置引擎。以此刺激焦母最敏感的神經。
預料到太守家求親,大魚開始上鉤,暗中注視事態發展。焦母的情緒也在一天天激化。
所有這些鋪墊,再加上事先已查明新刺史即將到任,摸清楚新刺史的底細,通過熟人牽線,於是萬事俱備。
當然,所有這些設計,還需要根據每一步的實際發展而不斷調整。林早已做了好幾套方案,見招拆招,步步爲營。
也就是說,蘭芝若不同意太守家親事,或者之前就答應了縣令家的親事,或者蘭芝不自殺,或者自殺成功死亡,種種可能,林都有相應的對策。
按照林的設計,焦母去劉家大鬧,勢必與劉家發生激烈衝突。那劉母的身份、劉兄的暴躁、劉嫂的算計和自私,都將是極好的可利用因素。如果此時蘭芝恰好出現,矛盾必將激化,用金釵揭開歷史面紗,之後,全在他的設計掌控之中。
焦母這一死,計劃被打亂了。林暫壓悲痛,迅速調整計劃,策馬直接去見刺史。
刺史身邊當然有太守這邊的眼線,並且,小雪剛一出劉府,就有五哥的心腹路上接應,爲太守第一時間掌握信息贏得了時間。
最先趕到劉府抓人是太守派去的人馬。得知出了人命,太守頭腦清醒,護或者逃,都不是上策。與其坐以待斃或受人以柄,不如主動出擊,把握一個先機,再想下一步對策。
林管家直接去找刺史,明知是一招險棋,但事發突然,沒有更好的選擇,卻不想被焦仲卿的要好同事發現,這純屬偶然。但,卻爲今後的行動埋下了隱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