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仲卿和李樹在西川鄉的賑災事宜辦理了20多天，每日不停地四處奔波，磨破了鞋底，跑瘦了馬腿，幾乎都沒睡過一夜完整的覺。
他倆逐門逐戶地發放救災錢糧，第一步先讓災民們解決基本的吃穿問題。第二步，又幫助有病、殘疾、孤寡等一些特殊困難戶解決了一些實際難題。第三步，組織鄉里負責人員開會，查找問題，制定明年的生產方案。鄉里解決不了的，他們一一記錄在案，回去向上反映。
這二人工作非常細緻，作風特別紮實，態度極其認真，大額的賑災物資，未出現絲毫紕漏，可見背後付出的巨大工作量。
焦仲卿和李樹在基層的工作表現，得到了災民們的高度讚揚，基層領導也對他們的工作作風非常認可。人還沒回到廬江郡，工作簡報就已經反映上來了。
那龐刺史當然非常高興，手下的業績更是給他爭了光，終於可以扭轉一下上次皖南王爺來給他造成的被動局面了。
龐刺史吩咐相關部門擬文，對焦仲卿和李樹進行書面表彰，並建議對其提拔重用。
按照這裡衙門的慣例，一般每次提拔的官員提名，主要領導都是每人推薦一個人選。這回，龐刺史一下子推薦了兩個，又有點兒激進的意思了。
龐刺史的這番籌謀，也是別有用意的。自己和趙太守作爲正職領導，每次推薦的人選，都是推一中一。候選人中被差額掉的，都是其他副職提名的人選。
至於每次誰的人落選，也都大體有個平衡。這次你的人上去了，下次就得照顧一下別人的。龐刺史這次自己一下子推薦了兩個，就是故意留出一個被差額掉的。他就是想看看，你趙太守會不會讓焦仲卿下來？他就等着看這個熱鬧呢。
焦仲卿和李樹一回到廬江郡，就立刻來衙門報到上班了。兩個人都造得很狼狽，人瘦了好幾圈，臉上也黑了好幾色，眼中佈滿了血絲，嘴脣乾得開裂。同事們見了，也都能看出他們的辛苦。就算再怎麼表揚獎勵他們，大夥也都會心服口服。
正好到了舉行會議推薦提拔新人的日子。幾位領導坐在一起，開始研究人事任免工作。趙太守主持會議，其他領導先說話，每人都提出了自己推薦的人選，並介紹了推薦理由。
因爲正值賑災季，這些被提名的候選人，多半是剛從災區回來的。論辛苦，哪一組都不輕鬆，因此，班子領導們都認爲，這次自己推薦的人選，比往次的更有力度，事蹟都很過硬。
焦仲卿和李樹，只是比其他組外出時間更長些，地方更加偏遠，工作做得更細緻些，基層滿意度更高些。可是若要把別人拿下來，保西川鄉這組全都上去，也的確有些難度。
這幾個領導人的心裡也都開始盤算着：按照每次下來一到兩名候選人，估計最懸的，就是焦仲卿。
一是，他和李樹只能上一個，而且李樹在他休病假期間，已經先去了基層，比他幹得多、時間長。還有嘛，就是擺不到桌面上的理由了，大家都心照不宣，誰不知道那焦仲卿是趙太守家公子的情敵？就都等着，想再看看趙太守推薦的人選是誰。
其他領導的推薦提名都說完了，趙太守最後一個發言。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他推薦的人選，竟然也是焦仲卿。而推薦的理由，則比剛纔龐刺史講得更充分、更有說服力。
其實，龐刺史是在推薦理由中就已經耍了心眼。他故意把李樹的業績寫得比焦仲卿好得多，綜合評價也更高，就是等着到二選一的環節時，把焦仲卿給拿掉。然後，再把風兒透出去，說，是綜合投票時，有的領導不認可。反正是無記名投票，一般人都會想到，焦仲卿的反對票，肯定是趙太守投的。
可是現在，兩位正職領導都推薦同一個人，而且太守的理由極其充分、有力，焦仲卿無疑就成了本次當之無愧的第一位勝出者。
這可真是爆出了個大冷門，殺出一匹大黑馬啊。
接下來，就要投反對票了。鑑於這次的候選人事蹟都很過硬，本次落選的指標只有一名。還沒等秘書發選票，龐刺史又開始耍起新手腕了。
龐刺史說，他這次是考慮不周，只看到焦仲卿和李樹這兩個下屬工作辛勞，又剛剛看過基層送來的簡報，很受感動，就直接把兩個人都提名了，是自己太感情用事了。剛纔聽趙太守介紹了焦仲卿的表現，才發覺自己考慮問題太片面。
他說，剛剛他在下面又綜合考慮了一下，還是認爲李樹仍需要再考察磨練一番，不能以一次的表現作爲提拔任用的唯一依據。這次先讓焦仲卿上，李樹再等等，也讓其他班子成員減少點兒壓力。
如此，也就不需要再投票了，李樹下來，其他人便可都上。而且還是刺史主動提出的，不讓副職們爲難，多麼有大局觀念，真是高風亮節啊！
回頭肯定就會有人把消息透出去，保證就會有人從另外的角度拿焦仲卿和太守的關係再做文章，同時給李樹和焦仲卿之間製造矛盾。真是不能不佩服這位龐大人的反應之快啊，幾分鐘之內，他就能如此迅速地調整佈局。
與會人員正要鼓掌通過，趙太守站了起來：
“各位，李樹的問題，我看，簡單把人拿下來，也不太公平。看看當選的這些人，從業績、資歷、日常表現，李樹都不比他們有明顯的差距。相反，有的方面可能還更優秀一些。不能因爲他和焦仲卿去了一個地方，就必須只能上一個、下一個。試想一下，如果這次他倆不是分在一組呢，還有必要非得他倆競爭一個名額嗎？”
衆人都不說話了，等着聽趙太守繼續說：
“也許你們會說，正好趕上了，就只能如此。可是，據我所知，焦仲卿和李樹，在平時工作中就配合非常默契，甚是合手，效率很高。我也看過他們在西川鄉的簡報了，兩人分工科學，效率成倍，這和他們平時有合作基礎是分不開的。當然，把他倆分在一起是刺史大人會用人，這就是最好地配置人才。如果因此就讓李樹落選，那麼，以後再搭配人手，是以效率爲先呢？還是利益權衡爲先？這是對我們當領導的提出的一個課題啊！”
是啊，趙太守的這番理論，有高度，有深度，的確很有道理。那麼，就意味着還要再通過投票決定落選人，而且，李樹和焦仲卿必須都要上去。幾個副職開始面面相覷。龐刺史也不好再說什麼，因爲李樹和焦仲卿本來就是他最先推薦的，剛纔讓李樹下，他已經是自我否定一回了。
選票寫完了，一唱票，結果非常分散，無法形成決議。再投。再流票。再投……
一連幾次，都無法通過。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早就過了下班時間了。外面的人肯定比裡面更緊張，每次研究人事議題，都是衙門裡最敏感、最熱衷的熱門兒，人人關心，個個期待。不管有沒有自己，全都興趣盎然。
最終，還是趙太守說話了：“各位同僚，咱都是一家人，就關上門說句自家話。這提拔年輕人吧，其實讓誰下去，咱這當領導的於心都不忍。孩子們都很努力，都想進步，也都指望着多掙點兒餬口錢。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大夥也都知道，提拔他們這層的幹部，咱們報上去，還得中隸司審批備案。我想啊，咱們就把這幾個人都按程序上報，我再私下裡找皖南王爺幫着說句好話，這次就特殊關照一下咱們，以後興許也有咱人選不全的時候呢，讓司裡幫着平衡一下就是了。”
其實，也是可以這麼平衡的，這次多報一個，下回少報一個，年終總數不變，就是中隸司稍微麻煩一點兒，找個有分量的人說句話，根本不是什麼原則問題。
問題就這樣解決了。
龐刺史又輸給了趙太守一局。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