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一日草的爭奪,便以雲顏兩家的聯手合作取得了絕對性勝利。三派忙活了一場卻爲它人做嫁衣,當真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三派掌門還在那氣憤不已,而云霄閣此時卻是熱火朝天的忙活起來了。
三日後,雲舒的成親之禮便開始了。雖然坤嶺掌門嫁來只是側室,但她的身份好歹也是一派之長,該有的場面也還是要做到,故而云霄閣主擺了好些桌酒宴,平時裡稍微有些來往的親朋好友武林同道都一併邀請了來,以示慶祝。
成親那天,是個好日子。天空晴朗,豔陽高照。
新人行過了禮之後,便去了宴席地點宴請各位賓客。宴席地點設在雲霄閣最華貴寬敞的浩清廳。浩清廳內人頭攢動,厚厚的硃紅地毯鋪滿大廳,大廳上下四處裝飾着喜慶的紅色飾物,一張張整齊的案几前擺滿菜餚瓜果,一派喜氣洋洋禮樂喧天。
雲霄閣主坐在主位,一對新人坐在他右側的矮几上,新人旁邊便是越潮島主,再過去便是其他武林友人。雖然前來的賓客並不是特別多,但卻十分熱鬧。
雲翎坐在雲過盡左邊,眼光掃一掃,便能瞧見對面的雲舒。
今兒雖是喜慶之日,雲舒卻依舊穿了一襲梨白長袍,高雅出塵的就如晚春枝頭潔白無瑕的玉蘭花,叫人多看幾眼都是褻瀆。他靜靜的坐在那裡,氣質高華內蘊,整個人似籠罩在一層若有似無的珠玉光暈中,臉上看不出喜色,亦瞧不出其他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泊冷清。
雲舒身邊的新娘子錦若薇人如其名,身姿嬌小玲瓏,眉清目秀,着一身正紅喜袍,頭戴珠翠,溫婉柔順的就如翠綠藤蔓上嬌弱的薔薇花,絲毫沒有尋常武林門派執掌人的精幹之氣。而她身後站立的一個陪嫁侍女,便更加古怪,她不合規矩的穿着與喜服顏色類似的石榴紅裙,臉色還蒙上了一層紫色的面紗,除了一雙眼睛露出來,其他五官均遮的嚴嚴實實,叫人好生納悶。有賓客好奇的問了去,新娘子便答,坤嶺一族的風俗,未嫁人的少女,但凡遇到喜慶之事,便要佩戴面紗及足環,以示喜慶,這侍女尚未嫁人,自然要蒙上面紗。旁人一聽頓時恍如大悟,也就由着新娘了。
臺下雲翎一言不發的坐在那裡,強裝着鎮定,努力不去看雲舒。自那次兩人不歡而散後,她又找過他幾次,她很想問明原因,可他卻從來不正面回答。她私底下揣測着,許是在兩人分別的那兩三年裡,他認識了錦若薇,產生了感情,或者產生了其他糾葛都說不定,畢竟感情這個事,是最沒有章法沒有緣由的。這麼一想,她的心情便愈發難受,婚宴的前兩天,她呆呆想着自己的心事,竟是飯都沒吃下幾口,加之整夜整夜的失眠,整個人眼睜睜的看着憔悴下去。這喜宴她本來不想來,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情緒淚灑當場,沒想卻被雲過盡軟硬兼施的喊人拖了過來。眼下她與雲舒見面無論如何也躲不過,此番見他容顏依舊,可身邊的人卻非自己,心下一時五味陳雜,仿有利芒刺入,痛如剜心。
雲翎尚在那裡失魂落魄,便聽下人喊了一聲:“越潮少主到——”
雲翎循聲看去,便見大廳正門外,春水般的身影已經風度翩翩地踏進正廳。近一個月未見,他容顏清雋風采更甚,一襲碧衣,一折玉扇,合着臉上從容優雅的微笑施施然而來,立時引起周圍諸賓客一陣唏噓。
顏惜目不斜視走到雲過盡面前,淺淺施了個禮,道了幾句應景的辭令後,便坐在了父親顏致遠的案几旁。這期間,他環顧四周,眼光掃過人羣,有意無意的瞥了雲翎一眼,復又輕飄飄的移開。雲翎本就心情低落,見他不搭理自己,也就收回了眼光,自斟自飲去了。
賓客到齊就坐以後,喜宴正式開始。
喜炮聲霍然炸響綿延不絕,主人與賓客談笑風聲,宴席上你來我往觥籌交錯——這真是一場極好極熱鬧的婚宴。每個人都很滿意,除開極個別的人。
譬如新郎的妹妹——從始至終,她獨坐於一張席位中深埋着頭,不與任何人說話,不與任何人交流,一門心思專心致志的去吃喝案几前的各種佳餚,彷彿那是菜品是瑤池仙果九天珍饈,那酒是瓊漿玉夜仙露美甘,吃完一盤,再來一盤,喝完一壺,再來一壺,心無旁騖的令人髮指。便連主席坐上一向待她寬和的近乎驕縱的雲霄閣主也不禁皺了皺眉,提醒她注意點儀表形象。誰知她卻仰起臉,擠出一抹笑,道:“哥哥今日大好日子,我實在歡喜的過了頭。”話落低下頭,繼續埋首大吃,看也不看雲舒一眼。
雲霄閣主話頭被她這麼一堵住,便由她去了,而一旁的雲舒,神色卻微變。
又因着雲翎這一開口,在場的各個賓客這時才注意到她,方纔她一個人不聲不響的坐在側席悶聲自斟自飲,毫不起眼,賓客們皆只當她是某個幫派的尋常女眷,直到雲霄閣主出聲喊她,諸位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便是鼎鼎大名的劍聖近二十年來深藏不露的獨生女。
在此之前,諸人都只知道劍聖有個獨生女,因着雲霄閣向來低調,於是這位大小姐的作風也極爲低調,平日裡鮮少在武林中拋頭露面,加之前些年一直在外隱居,故而江湖中少有人見過雲家小姐的真顏。對於雲小姐其人,武林的猜測中,目前有兩則小道消息在流傳,一說這位大小姐繼承了其母,也就是上一輩武林大美人蕭芷蘭的美貌,容貌十分動人,引得那世交的越潮島主一早便欽點了去,作爲未來的兒媳。二是,兩家的姻緣本來早已說好,誰知今年卻陡生變故,兩家一同退了婚,其中緣由因着外人無從知曉,故而分外耐人尋味。
猜測總歸臆想,然而今日,一向神秘的雲家小姐終於出現在諸人面前。在場賓客不由伸長了脖子打量,只見那少女穿一身藕荷衣衫,未施半分脂粉的臉上,肌若新雪,眉若翠羽,也不見得絕美,但卻似天然的清玉水晶般,透出一股渾然天成的意韻,尤其是那一雙清水似的眸子,習慣帶着瀲灩的眼波輕輕淺淺的看人,依稀夾雜着一絲慧黠,又若有若無含了一點笑意,說不出的明澈雪亮,像是晨間蓮花瓣上顫顫巍巍凝着的露珠,輕盈剔透,純淨無暇,又如世間最通透的水晶琉璃,瑩亮間折射出令人目眩神搖的光彩,讓人無端想起“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覺未多”這樣美好的詩句。席下幾個世家子弟禁不住將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多停佇了片刻,越看便越發覺得那雲家小姐姿麗脫俗,氣質獨特,讓人挪不開眸光。
當下便有人讚道,果真不愧爲上任大美人的女兒,名不虛傳等等。於是紛紛向雲過盡父女舉杯褒揚讚美,雲過盡聽了十分受用,忙拉着雲翎一道給各個同道賓客回酒。雲翎心情再低落,眼下也只能強打起精神,生硬地掛出一副笑臉,將各個長輩的讚揚應酬了回去。
待得酒酣之時,諸人耳畔突然響起悅耳綿綿的絲竹聲,旋即大廳涌進十幾個衣着各色的美貌舞姬,踏着拍子於大廳中央翩翩起舞。這些身姿妙曼的舞姬們扯出長長水袖,翻飛不止,身影輾轉流動間,旋轉,甩袖,扭腰,動作連連綿綿一氣呵成,彷彿那月宮仙娥,直舞的太液波翻,霓裳舞罷,這才足夠。諸位賓客看的興趣盎然,不時爆出陣陣喝彩聲。
大廳裡衆人齊樂氣氛好極,而敬完酒後迴歸席位的雲翎卻感覺不到一絲興趣,心頭沉重的坐在一旁,只盼着這場令她觸景傷情的宴席儘管結束。正在壓抑之中,她忽地感覺到對面有人正在注視自己,忙擡了頭去瞧,結果正碰上斜對面顏惜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勉強拉起嘴角笑了笑算是應付,腦中卻猛然憶起那日晚上的青草湖畔,他攬着自己的腰,兩人的距離近的近乎耳鬢廝磨,他話語間帶着清新爽朗的清荷氣息,神情溫柔而專注地吻向自己.....憶起彼時,雲翎一個激靈,臉不由自主唰的一下紅了紅,忙尷尬的將臉別過去,生怕顏惜瞧見了笑話。
思及上次那回遊戲,那會子親吻之時坦坦蕩蕩是真沒多想,只當一個玩笑而已,而時至今日,隔了大半個月突然回頭再想,依稀間似是想通了點什麼頭緒,待再一細究,那頭緒又恍惚籠着一層雲煙霧靄似的,朦朦朧朧,叫人看不大真切。
雲翎正琢磨之中,宴席中央的一舞已經完畢,幾聲清脆的鼓掌“啪啪”響起,她扭了頭看去,便見新郎旁邊的新娘一改之前的緘默,對着舞羣叫了幾聲好,旋即更多掌聲涌了起來。雲霄閣主看的也甚滿意,便遞過一個眼神讓管家打賞舞姬,舞姬們領了賞,面色歡喜的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