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欣然應允,側過頭對身後的小丫頭道:“少夫人喜歡吃蜜餞,你去取點玫瑰蜜餞過來。”小丫頭應了一聲,轉身回屋去拿。
扶桑花高大茂密,兩人一前一後走在花叢中,紅色的衣裙偶爾在翠綠的縫隙中一瞥而過。待得走到最繁盛的那一株跟前,錦若薇笑道:“看,這株生的最好,花朵熙熙攘攘的擠在一起,燦爛的跟雲霞一般。”
驚鴻道:“可不是,真是好看。”
錦若薇指着滿樹繁花道:“可惜我那院子裡就有些夜來香,那是半夜裡纔有情趣的花兒,白天裡不聲不響的,真真沒意思……”她一面說一面笑,眼神卻在敏銳的觀察着四周,確定安全後壓低聲音道:“怎麼樣,最近有什麼收穫沒?”
驚鴻搖搖頭,道:“沒有什麼實質性進展,您呢?”
錦若薇臉上露出一絲譏誚,道:“你都沒有,我更沒有。你不知道這雲過盡對我看的有多嚴,我想出院子門都不容易,今兒來看你還是借了去探望她女兒的機會才繞道來的。”
驚鴻道:“他女兒?那個雲家小姐嗎?聽說病的很嚴重。”
錦若薇頷首道:“可不是,聽說差點連命都丟了,不過現在熬過來了。”
驚鴻默了默,問:“那姑爺呢?”
錦若薇思索片刻,終於明白她口中的姑爺指的是雲舒,驚鴻將她當主子看,故而這個姑爺是對雲舒的尊稱。錦若薇聞言笑了笑,腦中浮起那個一襲白衣的清冷男子的模樣,眸中飛快掠過一絲複雜的意味,似自嘲,又似失落,她信手摺下一支扶桑花,將花瓣一片片扯下掰碎,道:“他嘛,別提了……他一心守着她的寶貝妹妹,我十來天都見不着他一面。”
她依舊溫婉柔和的笑着,手中的硃紅丹蔻指甲卻猛一用力,掐斷了最後幾瓣花瓣,她注視着手中的殘紅花蕊,道:“驚鴻,雖然事情進展的不順利,但我們倆切不可灰心喪氣,一定要穩住心神,伺機而動。”
驚鴻道:“驚鴻明白,雲霄閣纔是挑起三派圍攻我們坤嶺的背後黑手,它是害死老掌門的幕後真兇,此仇驚鴻日夜不敢忘。”
錦若薇將手中花萼拋到身後,腳尖稍一用力,地上的硃紅花瓣立刻零落成泥碾作塵,遠遠看去,像是灰褐色的土上潑了一把殷紅的胭脂。旋即她冷冷一笑,臉上再也不復當初溫柔之色:“坤嶺的仇,你記得就好。”
驚鴻道:“是。”
兩人相視一眼,眸中各有厲色。
端着琉璃碟子的紫衫小丫頭跑來,恭敬道:“驚鴻姑娘,您要的玫瑰露蜜餞我拿來了。”
兩人齊齊轉過頭來,錦若薇的臉上又恢復了初初的親切笑臉,她挽着驚鴻的手,捻起一顆梅子丟進嘴裡,讚了一句:“酸甜適中,玫瑰的香味剛剛好,不愧是雲霄閣的拿手蜜餞。”
她一面吃,一面側過頭去看驚鴻,驚鴻本來在笑,突然袖子底下一動,有什麼東西以極快的速度塞進了手心,那東西有冰涼的瓷器之感,摸起來似乎是個小小瓶子,她將那小瓶子緊緊攥在手心,迎頭正撞上錦若薇遞過來的眼神。
她不動聲色的點頭,將那物件收入袖中,笑道:“少夫人,這玫瑰蜜餞雖好,小心吃多了膩口。”
錦若薇揮揮袖子,莞爾一笑,道:“說的也對,那我就不吃啦,天不早了,回屋去。”
夜已深,二更天。
朝陽閣內,臥房的燈依舊緘默的亮着。雲霄閣主坐在椅子上,撫着手中的畫卷出神:“芷茵,芷茵......那孩子居然是癸未年二月初所生......居然剛巧是你離開的日子......你們長的一模一樣.......你告訴我,是不是你回來了?是不是你不忍我在這世間孤獨如斯,便用另一種身份來陪我?......芷茵,我該怎麼辦?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
......
金秋已過,但東遼依舊是秋高氣爽的模樣,蒼穹浩瀚,晴空萬里,一絲白雲也沒有,高而廣的天空唯有一望無際的湛藍,清透的像是被天山的雪水清洗過一番,微帶着透明的清水底色,宛若一副濃墨重彩的丹青畫卷,被清水的色調緩緩暈開,滿目華涼。
蒼穹之下,是連綿起伏的山坡丘陵,盛春時分,山坡是蒼翠的草綠。而眼下,秋季讓他們換上了鬆黃的新裝。
那一派蔚藍鬆黃交界之處,碧衣公子身形挺拔如竹,遙遙立於丘陵深處,徐徐的秋風將他的衣袍吹拂得上下翻飛,他的眼神凝視着遠方。
片刻後,他若有所思的說:“快到了。”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着實叫人摸不着頭腦,身後的小書童不解地問:“您說什麼?什麼快到了?”
“十一月初九。”顏惜緩緩一笑,淺笑生輝。
小書童不解的道::“初九?什麼日子啊?很特別嗎?”
顏惜笑而不語,在草地上信步而走。忽地,他的眼神被一抹特別的色彩吸引住。
幾丈之外,東遼百姓的帳篷門口,密密麻麻擺了好些盆藍色的小花,那小花五瓣而生,花朵小巧秀麗,藍色花瓣中央生有一圈鵝黃心蕊,寶藍嫩黃的搭配,真真賞心悅目,纖弱的花朵們一簇簇結在嫩綠的枝頭,你擠我挨,半含半露,遠遠看去,竟像是天上的繁星一般,惹人喜愛。
顏惜盯着那花半晌,問花畔的少女:“這是什麼花?”
東遼人素以好客爽朗聞名,那少女雖然只有十三四歲,風格上卻是極典型的東遼性格,見到生人,不僅沒有警惕,反而端起一盆花,遞了過去,樂呵呵道:“這是星辰花,好看吧!都是我奶奶栽的呢!”
“星辰花.....”顏惜接過來花,仔細去看。
那少女甜甜一笑,一對小梨渦別樣可愛,道:“公子喜歡這花嗎?呵呵,這花可是代表愛情的呢。它的模樣不僅惹人喜愛,還有個特別的寓意。”
顏惜饒有興趣地道:“哦,還有寓意?什麼寓意?”
“這花表示堅貞,她的寓意是——”少女低頭嗅了嗅花,道:“吾心唯你,此生不移。”
“吾心唯你,此生不移?”顏惜喃喃唸了幾遍,眸中閃現出不一樣的色彩,“好寓意!真是好寓意!”
他扭頭看了顏葵一眼,道:“吩咐下去,找到東遼最大的花圃,我要一萬株星辰花。”
“一萬株?!”顏葵一怔,道:“少主,你要這麼多幹嘛?”
顏惜笑了笑,道:“買到以後,將花全送上雲霄閣。”
幾天後,越潮這廂忙着將一萬株星辰花源源不斷的送向雲霄閣,而遠在千里的北燕大地,因着氣候嚴寒,雖還未到農曆十一月,但北風早已呼嘯的肆虐起來。
茶香嫋嫋的房內,白衣的老者端着白玉杯盞,雙眼洋溢着掩不住的喜色:“老和,那孩子……那孩子終於有消息了?”
“回老宗主,據可靠消息來報,那孩子,應該就是小公子無疑。”和總管家躬身站在一旁,道。
“太好了,真乃天佑我白凰奚氏!”白衣老者站起身,吩咐道:“老和,你即刻動身,帶幾個信的過的人去大周,這就將落玉的孩子接回家!快!”
“是,屬下領命。”老和退下身去。
重回安靜的房中,茶香依然,白衣老者微微眯起眼,欣喜的神色略染上一層哀憂,他望向窗外高遠的蒼穹,喃喃道:“落玉……爹將你的孩兒接回家,你高不高興?”
……
冬季來的很快,北風愈加寒瑟,滿閣樹木都已凋零殆盡,整個玄英山一眼望去,皆是厚重深遠的灰黃色。
雲翎的傷勢經過幾個月的調養,已經好了大半,起碼下牀行走或是做點其他簡單的事是沒有任何問題了。伴隨着她的傷勢趨於穩定,雲舒也搬回了自己的流雲苑。而云翎也不用終日躺在牀上,無聊的時候可以在閣裡走走轉轉,當然前提是得有人陪着。而那個人,基本上都是雲舒。
這一天,她起的很早,沒有要任何人的陪同,獨自走進了朝陽閣。
不多時她從朝陽閣出來,又回到了自己的棲梧院。果不出所料,雲舒正在她院子裡坐着,一見她便問:“這麼早你去哪了?”
雲翎走到他跟前,一把摟他的脖子,道:“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雲舒道:“去哪兒?你這傷都沒好,可不能瞎跑。”
雲翎笑意的臉驀地變得認真起來:“那地方必須去。你一定要去。”
她突如其來的嚴肅引起了他的注意:“什麼地方?”
雲翎湊在他耳畔,低低道了一聲:“後山禁地。”
雲舒默了默,道:“那裡不是不允許去了嗎?而且時刻都有人把守......”
雲翎得意一笑,從衣襟裡摸出一枚烏金製成的精緻令牌。
雲舒一怔,道:“閣主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