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翎睜開眼的時候,便看到水汪汪的一雙酒色眸子正眨巴眨巴的盯着自己。
雲翎嚇了一跳,暗想着自己的警惕心真是越來越鬆懈,睡死成這樣,這麼一個大活人站在自己面前死瞪着自己都感覺不到。若換了前幾年,早被人殺了幾百次了。
李承序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道:“放心,是我昨天在你的薰香了加了些特製的安神香,你纔會睡得這麼香的,你一日一夜沒閤眼,我想讓你睡的好一點才這麼做。”
雲翎這才放下心來,李承序瞧了她半晌,又笑眯眯道:“親親,爲什麼你蓬頭垢面的樣子都這麼好看?”
雲翎肉麻的打了個寒顫,李承序已經將頭湊過來,在她身上嗅了嗅,道:“親親,你身上好香,是什麼香氣?”
雲翎想了想,搖頭道:“沒有啊,我從不用香料。”
李承序鼻翼聳動,又仔細嗅了嗅,道:“是蓮花的香氣,這香氣真好聞。”
雲翎回思了一下,道:“大概是我的院子裡養了好多蓮花,我經常坐在那裡,身上長年累月的沾染,故而纔有的吧。”
李承序扶着額頭想了想,問:“你是喜歡那種花,才總穿這個顏色的衣服嗎?”
“嗯。”雲翎的眼光浮起一絲繾綣,若有所思地道:“哥哥喜歡蓮花,所以我也喜歡。”
李承序略有些吃味的癟癟嘴:“原來是愛屋及烏!”
雲翎笑笑,卻提起另一個話題:“對了,我發現你們這裡也有種特別美的花。”
“什麼花?”
雲翎向門外一指。
曙光下,庭院外開了一大片藍紫色的鳶尾花,那是一種似紫非紫的迷離色澤,美的驚心動魄,美的令人窒息。仲夏的晨風掠過,那片花猶如紫色海浪般浩浩蕩蕩搖擺起伏開來,晨曦的淡金光輝混合着朝霞的綺麗色澤,在紫色的海浪中縱情的輾轉流轉,幻化成星星點點的金色星芒,咄咄逼人的驚豔。
李承序卻捂住了雲翎的眼,道:“那你還是繼續喜歡你的蓮花吧,可千萬不能喜歡上這種藍色鳶尾。”
雲翎推開了李承序的手,納悶道:“爲什麼?”
“我不喜歡鳶尾的花語,太過悲傷,太過絕望。”
“啊,鳶尾還有花語?”雲翎奇道:“是什麼?”
“它的花語就是,”李承序轉過身,一把拉開瑰紅雲錦配煙霞輕紗的雙層窗簾,明亮的陽光霎時傾瀉進房間,他幽魅的眸子在那一屋強烈光線的直射之下,忍不住眯了眯,他伸出手掌舉在頭頂之上,似在遮擋那刺眼的光線,那光線透過指縫將分割的陽光投到他臉上,半明半暗的斑駁之中,他的表情奇異的恍惚了片刻,緩緩道:“——宿命的遊離和破碎。”
“宿命的遊離和破碎?”雲翎一笑,扭頭看向窗外。幾縷日光從牀帳之中漏進,映的她雪白的臉上光亮與陰影相互交織,那樣的迷離中,她輕輕閉上眼,自嘲般的呢喃道:“說的真好,好生襯我。”
李承序默默看着她,眼神忽地有些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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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翎本來打算交還虎符就走,可是硬被李承序拖着又住了好幾天,直到第六天雲翎大呼,偷溜了這麼久再不回去雲霄閣主就要罰她跪劍閣了,小王爺這才戀戀不捨的放人。
虎符既已歸還,回家的途中,雲翎和顏惜便沒有來的時候那麼急切,一路走走停停,倒也愜意。這天晚上,幾人便在顏惜的帶領下尋了家豪華客棧住下。
吃晚飯的時候,顏惜點了大桌子的菜,顏葵吃的好生開心,然而云翎的眼睛卻一直往旁邊瞟。
旁邊桌子,坐着三人,看起來是普通的一家三口,一對青年男女及一個六七歲的女兒,幾人打扮的都再正常不過,行爲舉止也中規中矩,似乎真的是不起眼的一家子,可雲翎的眼神卻止不住的偷偷將那三人上下打量。
那一家子吃完飯,便上樓去自己房間休息,夫妻兩一左一右的緊緊牽着女兒,邊走便對女兒說,明早還要趕路,要女兒聽話多睡一會,養足精神好去親戚家。
一切看似再正常不過,然而云翎卻若有所思,鄰座顏惜微微衝她笑了笑,道:“你也看出來了?”
雲翎頷首,低低壓下聲音,道:“這年輕的男女絕對不是那孩子的雙親。”
顏惜問:“何以見得?”
雲翎道:“那小孩一身穿着打扮貴氣的很,且不說那一身昂貴的雲緞衣料,便是衣服上毫不起眼的扣子,都是拇指大的珍珠做成,一看就是金貴無比的出身,而那夫妻兩人,粗布羅衫的穿着普通,都是最常見的小老百姓打扮,我留意到那女子頭上的髮簪,是根極普通的銀簪子,大街小巷裡的地攤上到處都是,要不了十幾文錢。試問,出身這樣華貴的女孩子,怎會有這麼平凡的爹孃呢?”
顏惜深有同感的點頭,道:“我也好生納悶。”
雲翎繼續道:“我剛纔藉着喝湯的大碗遮住了臉,其實一直都在偷偷的觀察他們,我發現吃飯的時候那三個人表情就古怪的很,等到吃完了走上樓的時候,那對男女狀似親密地牽着那小孩,其實卻是暗自扣住了小孩的脈門,估計這小孩只要不聽話,那兩人稍稍一使勁,登時小命就得玩完了。”
顏惜饒有興趣地問:“所以,你覺得呢”
“只怕這是一對歹人,”雲翎道:“擄了哪家金枝玉葉的小姐來,要麼綁架勒索,要麼尋仇害命!”
顏惜嗯了一聲,問:“然後呢,你打算怎麼做?”
“還用問嗎?”雲翎毫不猶豫地道:“這小孩子這麼小便遭此不幸,我當然是要救她咯!”
顏惜默了默,道:“這兩人武功不弱,走路來一點聲息都沒有,只怕事情沒那麼簡單,還是小心爲妙。”
兩人對視一眼,又各有所思的移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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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飯後,天已入黑,雲翎警惕的坐在窗前,忽地聽見一陣陣細微的哭聲傳來,依稀是孩子的哭聲。
雲翎打了個響指,露出一抹意料之中的笑意。方纔飯後,她故意套小二的話,問出那夫妻的房號,而後開了一間與那一家三口的隔壁的房間,就是爲了觀察動靜。眼下終於被她尋到點什麼蛛絲馬跡,自然要欣慰一下,便拿肘撞了撞一旁的顏惜。顏惜正在對着燈燭寫信,方纔他接到了飛鴿傳書,也不知那來信上寫着什麼,顏惜的眉頭蹙了蹙,隨後開始回信。
他向來是不喜歡皺眉的人,什麼事都是笑如春風的,眼下這眉頭微鎖,似是遇到了什麼麻煩事,雲翎好奇的湊過去問他,他卻只是笑笑,拿手指彈了彈雲翎的額頭說:“沒什麼事,家族生意上一些瑣碎的問題罷了。”雲翎瞭解他,每每他有不想說的話的時候,便會用這些小動作來轉移她的注意心。
雲翎便沒再追問,只是指了指牆,對顏惜道:“有動靜。”
顏惜慢條斯理寫完最後幾個,擱下筆將信卷好,綁牢,放飛鴿子後,這才轉過頭問:“怎麼了?”
雲翎道:“我聽到一些聲音,那孩子在屋裡哭泣,那女子哄着她,然後那男人惡狠狠的恐嚇那孩子,隨後便聽見開門關門的聲音,那一對男女似乎是出去了。”
兩人相視一眼,立馬明白對方心裡的想法、旋即便見雲翎剪影一般從窗戶躍出,一個扭身,身子已經輕巧鑽進了隔壁房間的窗戶裡。
房間沒點燭火,幽幽暗暗。雲翎壁虎般貼在牆上,在這漆黑中沉靜地觀察着房中的一切。那兩人果然出去了,環視房內,只見牀腳旁蜷縮着一個小小人影,雲翎又觀察了半晌,在確定那團黑影是今天的小女孩的時候衝了過去。
就着窗外院落裡的一點燈光,雲翎看到,這孩子正雙手反剪,被一根麻繩牢牢地綁在牀腳下,嘴上也塞上了布頭堵住。那孩子見有人撲來,臉色不由駭了駭,雲翎拔出她嘴上的布片,怕她因爲害怕而叫喊,忙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邊輕聲說:“我是好人,我是來救你的。”
那孩子眼珠在她身上骨碌碌的轉了一圈,似在揣摩着她的話是否可信,她的眼神帶着異於同齡孩子的犀利敏銳,半分也不像個幾歲大的稚子,倒像個看閱滄桑歷盡紅塵的老人。可惜夜色太黑,雲翎並沒有注意她的異常。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捆綁的繩索之上,一個手起刀落,那些麻繩立即j□j脆地斬斷,她拉着孩子便往窗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