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汪焚仰天大笑道:“我和他只有仇,沒有情!”
那人嘆了一口氣,然後望着酒肆呈三角的頂部,似乎在思索什麼,也像是在祭奠什麼。
祭奠什麼?
上面有什麼?
我沒有去過,我不知道,而他的眼睛卻直通那個誰也抵達不了的地方。
那裡只有他能去,也只有他才能瞭解那裡的痛苦。
心彷彿被萬箭穿心,傷從不曾有過癒合,血一直在滴。
就好像從桌子上滴落的酒水一樣,那樣的醇厚,那樣的具有連續性,一刻都不曾止息。
一個人如果流了那麼多血,是很難活下去的;一個人如果瞭解那種痛,是很難有理由活下去的。
“酒空了。”那人把視線轉了回來,抖了抖手中的酒壺道:“小二,再來一壺!”
“這一壺不是我點的。”汪焚道:“錢你自己付。”
“哈哈哈……”那人大笑道:“好,我付!你的那一壺我也付,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汪焚道:“那就要看是什麼條件了。”
“放棄和楊烏的仇恨。”那人誠懇地道:“不要再害人了。”
“你錯了。”汪焚語氣雖然冷靜,但是舉起酒壺的手卻在顫抖,應該是憤怒到了極致!
“從一開始找事的人就不是我,你爲何讓我放下!?”酒杯裡殘餘的酒不多,他也不準備喝,而是撒在額頭上,想讓自己清醒,不過很快他就發現那是徒勞無功的,搖了搖頭,站起身,扔下幾枚銅錢道:“你的酒,我喝不起!”
“冥頑不靈!”那人的手忽然探了出去,在空中虛晃一握,緊接着汪焚的臉色又恢復了最開始的樣子!
面具雖然能遮住他驚恐萬分的表情,但遮不住隨着臉頰落下的汗水。
那是恐懼而產生的冷汗!
因爲他發現自己竟然完全動不了了,這個人究竟是誰?武功竟然這麼強悍!恐怕是聖魔也難擋他三招之威!
夜悄無聲息的路過人間,有的人還沒有防備就已經迷失在黑暗當中。
因爲汪焚受制,距離汪焚最近的蠱蟲躁動不安,天權深受其害,五臟六腑好像有千百隻蟲子在爬,痛苦不堪!
“我這是怎麼回事!”天權咳出幾口深黑色的血,喉嚨刺痛難擋,他扼住咽喉,嗓子都開始變啞了:“好痛苦啊!”
說着,躺在了地上,身體不停地在抽搐,然後沒了動靜,彷彿一個死屍!
卻說仇元朗回到家中,他認爲天權是仇鑾的人,遲早會再見到仇蒲英,與其等到那個時候仇蒲英得知自己騙她,還不如現在就告訴她,讓她清清楚楚的做出決定。
“咚咚咚……”
仇蒲英聽到敲門聲,還以爲是天權來了,沒好氣地道:“怎麼?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讓我幫你找老婆?你放心,不會讓你失望的!”
仇元朗苦笑道:“蒲英,是我。”
“呀!”仇蒲英不好意思地道:“是叔叔啊,我還以爲是那個傢伙呢!”
“我來就是想跟你說一下,‘那個傢伙’的事情。”仇元朗故意在說“那個傢伙”四個字的時候加重了聲音道:“他有話讓我帶給你。”
“既然是他有話,那就讓他自己來說!”仇蒲英又生氣了道:“憑什麼麻煩叔叔來說?真是個又懶又讓人討厭的傢伙!”
仇元朗長嘆一聲道:“他不能來跟你說了。”
“爲什麼不能?”仇蒲英大叫道:“難道死了不成?”
她還以爲天權就在府裡,所以想激他出來。
可惜……
“他已經走了。”仇元朗把簪子放到了門口道:“但是他讓我把這個簪子給你。”
說到這裡,仇元朗哈哈一樂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蒲英啊,你自己決定,叔叔我要去散步了。”說完,當真走了。
因爲他知道無論仇蒲英做出什麼選擇,那都是極爲痛苦的,而他已經見慣了人間的苦楚,真的是不想再看了。
仇蒲英的眼眶已經開始泛紅了,她低聲斥罵道:“你這個臭天權,怎麼不死了好?就這麼一言不發的就走了,知不知道有人會傷心?真是個只顧自己的自私鬼!”
末了她又說了一句:“死了最好!”
屋頂上的寒鴉偶然看到了地上閃閃發光的簪子,心裡很高興,展開翅膀俯衝下去,準備拿走穩固巢穴。
可是房門忽然間就打開了,寒鴉趕緊扇動翅膀,又回到了屋頂,看着走出來的女子,見她把簪子拿了起來,很不高興,扭頭走了。
“這根簪子跟我之前的那根好像。”仇蒲英一咬銀牙道:“沒想到你觀察的那麼仔細,哪裡是道士,分明就是個淫賊!”
嘴上不曾輕饒,手上卻認認真真的把簪子收好,用手帕包好放在懷裡。
然後她到馬廄裡去看,發現天權的馬還在,心裡頓時輕鬆了許多道:“好在你還有良心,沒有那麼急着想離開!”
就這樣自說自話,看的管理馬廄的小子很不解,爲什麼她要這麼說話?難不成腦子有問題?
這種疑惑很正常,那小子只不過是沒有經歷過這些事而已。
仇蒲英領走了馬,一路向着城外而去,希望儘快找到天權,心中暗暗思索道:“等把你找回來,我要好好收拾你!起碼要三天不理你,看你怎麼辦!非得把你急哭不可!”
可很快,她就急哭了。
天權就躺在路邊,生死不明!
“怎麼會這樣?”仇蒲英梨花帶雨地道:“你不要嚇我!我以後再也不說你了!更不會罵你,你不要死啊!”
仇蒲英抱着天權哭了一會,這纔想到探一探他的脈搏,這一試,仇蒲英才安心。
因爲他還有脈象,只不過略微紊亂。
“還有救!”仇蒲英收起悲傷,把天權往馬背上一放,帶着他回城,直接衝入醫館,連門都踢壞了。
大夫苦笑道:“這位姑娘冷靜一下好不好?我已經不看診了。”
“你敢不看?”仇蒲英一把拽住大夫的鬍子道:“你要是看不好他的病,我就把你的眉毛、鬍子、頭髮都一根根的拔光!”
“女俠饒命!”大夫哭喪着臉道:“我這就看,這就看。”
“你死也不同意?”
“死也不!”汪焚斬釘截鐵地道:“除非他肯先讓步!不然休想!”
“你的嘴好硬!”那人眼睛一眯,懸空的右手推出,汪焚悶哼一聲,直接飛出了酒肆!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有打抱不平的想上前找那人理論,問他爲何要打人!
可沒想到,那人就在衆目睽睽之下瞬間消失,隨之消失的還有滿滿一壺酒。
所有人都揉了揉眼睛,想確定自己沒眼花,還在桌子上晃動的幾枚銅錢說明,他們沒有看錯。
汪焚只覺得心口好像被人用鐵錘狠狠敲了一下,然後身體就不由自主的飛出了酒肆,還未等他有所反應,脖子突然被別人拽住。
他能感覺到自己在空中晃了幾下,然後沒了意識。
天權體內的蠱蟲和汪焚越來越遠,也感受不到痛苦,逐漸安靜了下來,天權的傷也漸漸好轉。
再加上大夫的鍼灸,天權清醒了過來。
“我的頭,好暈!”天權捂着腦袋坐了起來,看到了一臉慶幸的大夫,還有臉上帶有淚痕的仇蒲英,他問道:“我這是怎麼了?蒲英你怎麼在這裡?”
仇蒲英一把抱住了他哭道:“你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剛剛我以爲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大夫趁機走了,留下他們兩個。
天權頓時感覺無所適從,也不知道該怎麼勸仇蒲英,只好喃喃道:“我沒事的,你放心,我只是有些痛而已。”
“痛?”仇蒲英聽到這話,也不哭了,緊張地問道:“哪裡痛?要不要緊?”
看到仇蒲英這樣關心自己,天權心中竟然有了一直名叫幸福的感覺,他的嘴角泛起一絲笑意,蒼白的臉也紅潤了幾分道:“當然不要緊,我還沒娶老婆的,怎麼會出事呢?”
“原來你一直都在想這種事情。”仇蒲英嘟着小嘴道:“真是好壞!”
天權淡淡一笑,從病榻上下來,站了起來。
但傷勢沒有完全好,步伐還有些搖晃,仇蒲英上前攙扶住他道:“小心。”
天權點了點頭,二人就這樣離開了醫館,他們就在這時,產生了一些微妙的情愫,慢慢的走,那情愫也就在慢慢的發酵。
而那名大夫很生氣,大叫道:“什麼人呢這是,竟然把我醫館的門踢壞了,臨走還不給我關上!你們肯定沒有好下場!”
回到了仇元朗府中,仇蒲英把天權送到了屋子裡道:“有什麼事就叫我,我就在對面。”
“謝謝你。”天權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這樣道:“如果沒有你,我恐怕就死在路邊了。”
“你也知道啊!”仇蒲英冷哼一聲道:“所以你根本離不開我,從今往後,你都不要遠離我一丈遠,不然看你怎麼活。”
顯然她是忘了原先說過的話,不但沒有不和天權說話,反而更加關心了。
女人啊女人,你本身就是世界上最大的謎團。
天權深以爲然地點頭道:“你說得對,我以後再也不離開你了!”
“嗯!”仇蒲英很高興道:“那我先走了,你注意休息。”
“好。”天權想了想道:“我給你買的簪子,你喜歡嗎?”
“不喜歡!”仇蒲英俏皮地道:“做工差不說,還是銀鎏金的!”
天權失魂落魄地道:“那我去給你找個更好的來。”說着就要起身,甚至忘了傷痛。
但是他的傷痛有人記得。
“你的病還沒好!”仇蒲英攔住了他道:“我不許你亂走。”
“可是,你不喜歡我給你的禮物。”天權看着仇蒲英,眼裡竟然有了一些慌張道:“我想給你最好的。”
“你好笨。”仇蒲英笑道:“你給我的東西我怎麼可能不喜歡呢?”說完這話,她臉上一紅,轉身離去了。
天權癡癡地看着她出去,一時間竟然木然了,他的心已經開始動搖,這紅塵也已經滲透到他的心中,開始緩緩紮根。
這究竟是好,還是壞?
如果能說得清、道得明多好,起碼不會再有那麼多癡男怨女了,更不會有那麼多在深夜裡低泣的紅顏,以及喝酒耍瘋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