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我們兩個晚來了一會，當然是由吳大少來做決定。”馬辛詢問吳荻龍道：“吳大少，你覺得應該怎麼分配？”
吳荻龍的左手放在了嘴上，想了片刻道：“二位來，當然是要住一間房子的，可就是不知道這樣，你們能不能接受。”
“有什麼不能接受的？”馬辛爽朗地笑了幾聲道：“我和朱離擠一擠就好了。”
“你說是吧。”身子扭轉，頭向後看朱離道：“咱們擠一擠，吳大少和車伕擠一擠，這樣不就住下了嗎？”
朱離低頭，揉了揉鼻子，苦笑道：“我好像沒有選擇的餘地。”
聽到這樣安排，吳荻龍想的時間更久了。
朱離看出了他的爲難，像他這樣的貴公子，能忍受貧苦已經不易，更遑論與別人擠一間屋子。
“我看還是算了吧。”朱離很自然地把手背到身後，微笑道：“吳大少已經付了這兩間房子的房費，我們再進，豈不是鳩佔鵲巢了？”
馬辛撓頭，走到外面看了一眼，復又被寒風逼迫回去，他打了個寒噤道：“外面實在是太冷了，這要是在外面住上一宿，豈不是要受風寒？”
“我走。”
話依然不多，卻擲地有聲，袁瑞從來不說做不到的事情，當話音落地，他已經走出了門口，站在了朱離面前。
朱離忽然擡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依舊笑着道：“你不應該走，這世上沒有先來的給後至的讓路這一說。”
袁瑞擡眼，對視着朱離的眼睛，好像想從裡面挖出點什麼，然而朱離的眼裡除了真誠還是真誠，沒有其他的私心雜念。
這讓袁瑞很困惑，放着好地方不住的人，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這過道也能住人。”朱離雙手平攤，向左右推開道：“只要鋪上點草，再蓋上被褥，可以將就一夜。”
男子道：“不行，這樣會着涼的，我去拿幾個桌子來，拼在一起，就當個牀板來睡。”
“好。”吳荻龍很滿意這樣的解決方法，起身從腰間又掏出一代銀子遞給了男子道：“老闆，他們二位的費用我也出了，做些好飯菜與我們吃。”
男子笑眯眯地接過銀子，揣在懷裡，不放心地又兜了兜道：“沒問題，馬上就來。”
男子走了以後，纔有空能讓朱離進來。
朱離是進來了，袁瑞卻還站在門外，直到吳荻龍叫他，他纔回到屋子裡，開着門，直愣愣地看着其他人，馬辛都覺得有些不自在了。
風灌了進來，所有人都顫了幾下，馬辛斂了斂衣服，過去把門關上了道：“也不知道飯菜什麼時候能上來，我都餓的不行了。”
朱離接下身上的行囊道：“我包袱裡還有點乾糧，要不然你先墊一下。”
“不了，冰涼的食物吃到肚子裡都是冷的。”馬辛看四周也沒有坐的地方，索性蹲下道：“還是等老闆來了再說。”
吳荻龍道：“你們爲何要到這裡來？是準備去蜀地嗎？”
先前的談話被打斷，他們的來意讓吳荻龍心生疑惑，故有此一問。
馬辛剛想說，朱離卻搶先道：“是，我就是要去蜀中一趟，吳大少也是一樣嗎？”
“不。”吳荻龍笑道：“我要去三秦之地看馬，只是路過這裡而已。”
“我知道走一條小路很快，而且這場風也能躲過去。”朱離建議道：“吳大少可以走那裡。”
“可是我不知道那條路，也不清楚那裡怎麼樣，所以不敢妄行。”吳荻龍感慨良多地道：“這些年，想要殺我的人很多很多，不小心不行啊。”
朱離忽然看向了袁瑞，不過只是一瞥而已，又轉回來和吳荻龍道：“小心最好，人心險惡，不得不防。”
“蜀地路途比較險，曾兄這一去比我難多了。”吳荻龍好奇地問道：“究竟是什麼大事，能勞動二位親自前往？”
“爲了白玉美人。”朱離心嚮往之，抿嘴一笑，眉毛挑了挑道：“萬員外想給白玉美人換一身霞帔，蜀地錦緞最好，我與馬兄主動請纓，想去選一身最好的送來，回來之後我還能一睹美人芳容。”
馬辛糊塗了，白玉美人明明都被人搶走了，怎麼又冒出來一個？還揚言要給它買霞帔，朱離難道是腦子被風吹壞了嗎？
吳荻龍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看向右手邊老闆夫妻二人的房間，有點着急道：“飯菜爲何還不送來？”
朱離似乎沒有聽到吳荻龍的話，依然憧憬地自語道：“也不知道傳說中的楊貴妃有多漂亮，世上傳言大唐以胖爲美，不知是豐滿還是臃腫。”
吳荻龍嘀咕道：“這麼小的一間屋子，不知道有沒有廚房，桌子又有多大？”
“這點客官不用擔心。”男子打開了房門，懷抱着一張桌子出來，就放在門口，然後向過道推去道：“我家的廚房就在後面，雖然不大，但做幾個小菜沒問題，拙荊已經去做了，一會就好，幾位讓讓，把桌子放好。”
袁瑞進了客房，於是在過道里空出一個人的位置，不多不少，正好放得下這張桌子。
朱離上去幫他把桌子推了出來，自己和馬辛正好面對面，但要想從兩邊過去，那是不可能了。
男子又拿來兩個小板凳，遞到朱離手裡道：“稍等，馬上就來。”
朱離給了馬辛一個板凳，二人坐下，等候開飯。
這一次沒有等多久，也沒有給朱離再和吳荻龍說話的時間，老闆就端着一竹筐熱騰騰的包子回來了，外面還用白布蓋的好好的，馬辛伸手去揭布，瞬間熱氣就佈滿了整間屋子，霧氣氤氳，面對面也看不清誰是誰。
馬辛揉了一下臉道：“好一籠剛出爐的包子，直燙臉！”
“小門小戶沒什麼東西，就野菜包子。”男子轉身回去道：“我再給各位拿粥。”
馬辛拿起包子咬了一口，不停地喘氣道：“好燙，你們吃的時候要注意啊！”
朱離掂起竹筐，送到吳荻龍房裡，吳荻龍拿起一個道：“多謝。”
隨後朱離又側着身，給袁瑞遞了過去，袁瑞也只是拿了一個。
此時，馬辛已經吃完了一個，嚷嚷着還要吃。
把竹筐放回原位，馬辛一手拿起一個，吃了起來，雖然依舊喊着燙，可嘴並沒有閒着，又是三個包子進到了肚子裡。
朱離手裡只拿了一個包子，而且只吃了一半。
吳荻龍還不如朱離，他只吃了三分之一。
並不是包子難吃，只不過心不在焉，安得食之有味？
至於袁瑞，誰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表面上看着仍是不緊不慢的神態，每一口的大小都一樣，每一口咀嚼的次數也一樣，如果細心去看，就能發現，他一共咬了九口，一口嚼了九次，非常均勻！
這時，男子用布捏住鍋的兩邊，端上一大鍋紅薯粥，鍋裡放着鐵勺子，神秘的做飯的女主人手裡拿了四個大海碗，四副筷子。
放到桌子上之後，男子道：“吃完之後叫我，我收拾，再一個，我也好去拿桌子，讓二位睡下。”
說罷，男子帶着妻子離開了。
朱離放下吃了一半的包子，盛好了紅薯粥，給吳荻龍和袁瑞送去，他們兩個喝了一碗就不喝了，朱離把碗收回之後，袁瑞直接關門睡下，而吳荻龍還和包子在較勁，雖然包子已經涼了。
朱離兩三口吃完了包子，喝了一大碗粥，然後看着馬辛將剩下的半鍋粥一起喝下。
“能吃是福。”朱離感慨道：“你這是積攢了多大的福份啊！”
“不知道，反正再來一鍋，我照樣吃完。”馬辛咧嘴笑道：“不過晚飯不能多吃，八成飽也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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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員外一定很有錢。”朱離收拾好碗筷，一起放到了鍋裡，想到了萬家兄弟的不易，帶着幾分敬佩道：“不然怎麼養你這樣能吃的人。”
“這不算什麼，你也不會懂。”馬辛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腿腳道：“我們這些做苦力的人不比你，不多吃點沒力氣。”
朱離一手拿着竹筐，現在竹筐裡還有一半包子，另一隻手拿着鐵鍋，到了男子門前道：“開下門。”
男子開了門，收回鐵鍋竹筐，然後將早已預備好的桌子推了出來，桌子上還有兩牀被褥。
朱離拉出來，從桌子上跳到對面，和原來吃飯的桌子拼接在一起。
馬辛見狀，幫着整理鋪蓋。
“幾位客官好好休息。”
男子說完這話，關上門，自己也回屋睡了。
吳荻龍終於吃完了包子，也關了門。
現在並不是很晚，不過風沙太大，遮住了陽光，看上很昏暗而已。
衆人雖然都躺下了，可真正睡覺的卻沒有幾個。
自朱離開口之後，馬辛心裡就非常疑惑，爲什麼朱離要撒謊？爲什麼要哄騙吳荻龍，說白玉美人沒有丟？
馬辛也不是傻子，他也知道朱離這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更何況吳荻龍的表現也太過蹊蹺。
萬家滅門慘案雖說不是什麼婦孺皆知的事情，但也是衙門宣傳過的，吳荻龍這樣消息靈通的人不會不知道，既然如此，他又爲什麼不問問呢？
不過也有一種可能性，他是真的不知道，所以沒有多問。
但是正如曾天成先前所說的那樣，江湖險惡，不得不防，還是多留個心眼好，等單獨在一起時，再好好問一問。
想着想着，馬辛逐漸睡去，再醒來，就已經是風止雲散了。
吳荻龍已經上了車，袁瑞拿着皮鞭站在馬車旁邊，等着朱離的動靜。
馬辛揉了揉眼，左臂支撐着身體，迷迷糊糊地道：“風停了嗎？”
“昨天夜裡就停了。”朱離揹着一個包袱，手裡還提着馬辛的，見他醒了，將他的包袱向他一丟道：“快點起來吧，吳大少都等着我們呢，順路走，還有個照應。”
本來就是和衣而睡，沒什麼可收拾的，穿上鞋子，帶上包袱就起牀了。
——準確的說是起桌子了。
馬辛忽然湊近朱離，小聲地問了一句道：“快說，同行這件事，是不是你最先提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