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用着總是不方便,在別人眼裡看來,那是非常彆扭的。
夏真卿一直都搞不明白,項世傑爲什麼要用這種聲音說話,以前那種聲音豈不是很好?
夏真卿只是不知道在他的身上發生了什麼,如果知道,就不會有這種疑惑了。
人們與人們之間的矛盾、猜疑,乃至於爭論,不正是因爲互相的不瞭解嗎?
項世傑從樓上走了下來,微微皺眉道:“你們爲什麼要打鬥?吵的我和我妻子都睡不好。”
每當他說起他和他妻子的時候,夏真卿心裡都覺得很好笑,他的強調太過於重了,好像生怕全世界的人都不知道他有妻子而已。
夏真卿一度認爲,項世傑這是在炫耀,炫耀他自己有那麼漂亮,那麼溫柔的妻子,而某些人,卻沒有。
這個某些人,好像暗指的就是夏真卿。
心裡笑過幾遍,面上卻十分嚴肅道:“我找到用非命的人了。”
“只是暫時而已。”孟凡塵不捨地看着非命道:“這刀,我還要還回去。”
項世傑問道:“還給誰?”
“我的朋友。”
項世傑又問道:“你的朋友很厲害嗎?”
孟凡塵想了想道:“和我差不多。”
項世傑嘆了一聲道:“那他死定了。”
孟凡塵退後了兩步,冷眼看着他們兩個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爲何都要針對我的朋友?”
夏真卿笑道:“如果你的朋友是好人,還會有人針對他嗎?”
孟凡塵顯然不受他的言語影響,反脣相譏道:“那如果要害他的,是壞人呢?”
“你真的瞭解他嗎?”夏真卿不願意看見自己的至交受騙,諄諄告誡道:“你只是說他不過農戶而已,可是你仔細想一想,一個農戶會有這麼厲害的刀?還說是爲了避難逃離,到底是什麼難,連你也不能告訴?我只想提醒你一句,莫被歹人利用,你將他當做了好朋友,可他,不一定把你放在眼裡啊!”
此一番話,說得孟凡塵也有些疑慮,心中暗道:“是啊,多日以來曾天成只是說自己避難,卻從不曾說起具體情況,還有這非命,明顯不是普通人家所能持有的東西。”
“不對!”孟凡塵失聲而說道:“險些被你用言語騙過了!這非命本來就是武林中有名的神兵利器,有人好貪,想要奪取,我朋友爲了躲避追殺逃難,有何錯誤!”
仇蒲英當先從樓上下來道:“你這個呆瓜,真卿好心提醒你不聽,到時候受苦受罪,可別怪別人沒提醒你!”
“你這娘們怎麼說話呢!”沈南天護住胳膊,追在她後面道:“怎麼你們說的話都是好的,別人的話就是壞的!”
張逸度在樓上就已經聽到了夏真卿的分析,他是往心裡去了,這也不能怪張逸度疑心病重,而是曾天成這個人實在是太過於奇怪。
首先第一點,越州府的一個普通農戶,越州府大了去了,農戶沒有上千也有幾百,這樣對於隱藏身份很有幫助,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才需要隱藏身份?不外乎逃犯和爲了隱居而已。
如果這一點成立,那就涉及到第二點的疑問了。
他既然是個逃犯,爲什麼行動習慣,那麼像一個官員?
難道,他是朝廷的鷹犬,來對付武林人士的?
張逸度的雙手不自覺的握緊了。
在江湖上,人們最痛很的只有兩種人,第一種是叛徒,第二種就是朝廷鷹犬!
“讓他繼續說。”張逸度扶住樓梯的欄杆,陰沉地道:“我很想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見事情有緩和的機會,夏真卿儘自己所知的從頭開始慢慢說,不遺落一丁點道:“當初嚴嵩老賊暗害我父親,那朱離就抓無辜之人,屈打成招,巧立名目,以莫須有的罪名加於我父親身上,害的我父身亡,我母自縊,我外祖也因此受到逼迫,最終橫死,這種大仇,焉能不報!”
“什麼!天下間竟有如此不公之事!”
聽罷之後,張逸度恨的牙根癢癢,這普天之下誰人不知道嚴嵩的惡名,爲人奸詐,陷害忠良,多少人恨不得生食其肉方覺大快人心!
而朱離竟然助紂爲虐,幫助歹人坑害好人,這種人不該殺,那人間還有公道,還有天理嗎!
可孟凡塵聽出了問題,搖了搖頭,嘲笑道:“你們都搞錯人了,我的朋友是曾天成,不是什麼朱離,你們還是擦亮了眼睛,去別處找什麼朱離吧!”
夏真卿和項世傑相視一眼,都有些錯愕,難不成他們真的找錯人了?
仇蒲英道:“都不要着急下結論,改名易姓這種事情也不是很難做到。”
項世傑沉聲對夏真卿道:“蒲英姑娘說的是,他很有可能爲了逃命而改變自己的名字,你不正好帶着他的通緝令嗎?拿給他們看看,我想這幾位都是武林豪傑,也都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更瞭解應該怎樣對付奸佞小人。”
這一番話說的實在是高級,先將他們捧起來,然後又提醒一下他們,作爲武林中的英雄豪傑,就應該和歹人對抗到底!
張逸度聽出了他的意思,不太想上這個當,索性挑明瞭說道:“如果他真的如你們所言,是個奸邪之輩,我想天下人都能誅之,不止我們而已,可如果你們找錯了人呢?”
此話一出,讓項世傑有點爲難了,是啊,萬一他們真的找錯人了呢?
可是夏真卿不管那麼多,天下非命只有一把,不可能再有其他人。
從袖子裡拿出通緝令,展開給孟凡塵看,陰着臉道:“你可看清楚了,是不是這個人!”
孟凡塵大概一看,覺得有幾分相似,一把躲過來,對着門口,在太陽的光芒下仔細觀看,果然是曾天成!
再看下面的榜文上明確的寫着“案犯朱離”四個大字,心中一震,猶如聽聞四海游出深淵鳥,蒼天落下凌空魚那樣的不敢置信!
正所謂:荒誕失真耳語欺,小說曲談總從心。深信人間刎頸交,不料經文也有戲!
“好啊好啊!”孟凡塵仰頭長嘯,不知是喜,也不知是悲,忽而又轉向了恨。
“真是太好了!哈哈哈哈哈!”這幾個字孟凡塵都是逐字說出來的,本來是應該是笑出來,可是他現在一點也不想笑!甚至連哭,都哭不出來。
“枉費我多日來把你當作好友看待,甚至捨生忘死的替你抓藥,而你竟然一直都在騙我!”
張逸度見到孟凡塵這一副猙獰的面孔,心中着急,怕他出事,趕緊上前,想要制住他。
誰曾料想,張逸度不過靠近他三尺之內,就突然倒退三步,吐出一口鮮血!
雖然如此,可張逸度口中尚喃喃道:“你快冷靜一下!”
見此情形,本來想過去的夏真卿也不敢上前了,只能等候孟凡塵自己氣消了再說。
可是孟凡塵的怒氣愈加強烈,就連身處他屋的小掌櫃就被煞氣逼的透不過氣!
張逸度、沈南天、夏真卿,還有仇蒲英他們武功不錯,尚能扛得住,可是項世傑不過小兵出身,武功較弱,臉色都變得蠟黃,好像生了一場大病!
孟凡塵的眼睛裡佈滿了血絲,詭異的是那些血絲還在扭動,好像數百條小蛇受到了驚嚇,蜷縮在一起!
到最後那些血絲從四周涌到了他的瞳孔之中,似乎在輸送着憤怒!
孟凡塵總以爲朱離是他最好最好的朋友,甚至可以用命來結交的好友!可是現在他明白了,這不過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而別人從來都沒有把他當做過朋友!
甚至連自己的姓名都不說,這樣的朋友,也叫朋友?
孟凡塵咬着牙,拿着通緝令的雙手都在顫抖。
許久許久,也不知道是多久,總之在每個人心裡,時間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們的視線都被孟凡塵所吸引,直到他放開手,倒在地上,所有人才有閒心去關注其他事情。
第一件讓人察覺到的事情就是那落到地上的通緝令,現在已經成了灰,風一吹都散了。
這是詫異,紙又沒有被火燒,怎麼會變成灰燼?
這就是衆人第二件事情察覺的事情,剛剛是不是那個人用內力摧毀了這張紙!
撕了一張紙的力氣誰都有,可要是讓一張紙變成灰,這種內力普天之下能有幾個?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心頭驚懼不已。
尤其是夏真卿,他還以爲自己的武功在武林中不是頂尖也是一流,可是這個人的武功,實在是不能用人的言語來形容!
這樣的打擊,讓他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還能算會武功的人?
張逸度穩住了氣血,走過去,替孟凡塵把脈,吃驚地道:“脈搏渾厚有力,並不像有問題的樣子,他怎麼就昏倒了!”
“他的身體沒問題。”夏真卿嘆道:“是他的心有問題。”
張逸度不解地看向他道:“你會醫治他嗎?”
“我只能說盡力而爲。”夏真卿上前扶起孟凡塵道:“這幾日你們就別走了,留下來,幫我給他療傷。”
誤會解釋清楚,張逸度和沈南天也都知道朱離是個怎樣的人了,所以也就不想再回去給他療毒,乾脆留下治療孟凡塵最要緊。
夏真卿將孟凡塵送回房,然後就去藥鋪抓藥,一連三日,也不知道給孟凡塵紮了多少針,吃了多少湯藥,可孟凡塵就是不見好,張逸度都有些擔心了。
今天項世傑一直跟在夏真卿身後忙活,看樣子是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夏真卿例行給孟凡塵施了針,然後坐下,喝了杯茶。
此時項世傑還是沒走。
夏真卿放下杯子,問道:“你有什麼事,儘管說吧。”
項世傑看了看孟凡塵,覺得他昏了過去,也就不避諱,直接說了道:“昨天石非魚給我來信了,說他那裡和開天教打的不可開交,讓我們速速回去幫忙。”
聽到此言,夏真卿微微皺眉道:“我是不太希望泯生門鬧出太多動靜,畢竟是爲了報仇,打草驚蛇了,恐怕對大計不利。”
“公子所言有理,可是我們不惹事,有人就來惹我們。”項世傑嘆道:“開天教歷來如此蠻橫,誰也對付不了,我們再不回去,恐怕泯生門就要沒了!”
夏真卿還是擔心孟凡塵的傷勢,猶豫不決地道:“可是他的病……”
“帶我一起去吧。”
緩慢有力的聲音響起,孟凡塵赫然已經到了他們身後,眼睛灰濛濛的一片,望着窗外,似乎是自語般地感嘆道:“我好久,都沒有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