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麼人?”見不速之客直奔自己而來,宓妃站起身警惕地問。
“不是你眼下盼望的人,但是個你曾經在這裡約會的人。”
聽聲音宓妃知道,來人原來是河伯。
“幹什麼裝神弄鬼的!”宓妃一把掀掉他的斗笠,露出一副陰陽臉,一片魚鱗扣在左眼上。
“別,別嚇着你。”河伯慌忙用手捂住臉,說。
“你學會變臉了?可真長本事了。”宓妃戲謔說。
“人家都這模樣了,你還幸災樂禍!”河伯委屈地說。
“我就是要幸災樂禍。”宓妃說,“你沒聽人講嗎,‘禍兮福所倚’,你這次遭點兒小災,說不定避開了殺身滅門之禍呢,我怎麼能不爲你高興呢?你也沒有必要躲着人嘛。”
“我的確不想見人,已經閉關好久了。”河伯說,“不過不得不硬着頭皮來見你。”
“有要緊事嗎?”宓妃問。
“對,這事很要緊。”河伯話鋒一轉說,“聽說你遇到了新歡?”
宓妃一怔,隨即答道:“哪裡是什麼新歡?是兒時的故人。”
“什麼,什麼?你和羿是早就認識的?”河伯有些緊張地說。
“豈止是認識,他是我的初戀情人。”看着目瞪口呆的河伯,宓妃感到好笑,又補充說,“你忘了,我曾經給你講過我的坐騎雄鷹,那個金爪衛士,它就是羿的原身。”
“哦,那麼說你們肯定是一見面就墮入情網了?”河伯酸溜溜地問。
“你真是通情達理,那還用問嗎?”宓妃用調侃的語氣回答他。
“不行!”河伯忽然大聲吼道,“你是我的女人,不能和別的男人交往!”
他的臉本來是一邊白一邊紫,這一下全變紫了,扣在左眼上那片魚鱗也掉了下來,露出一個黑窟窿,挺嚇人的。
宓妃沒想到平時對她溫和體貼的那個冰夷,會忽然變得像凶神惡煞一般,吃了一驚;但很快鎮靜下來,針鋒相對地說:“你說我是你的女人,是租給你啦還是賣給你啦?有字據嗎?”
“你去問問,誰不說你是我的妻子?”河伯說,“多少年了,已經約定成俗,還用字據嗎?你去和別的男人幽會,不是給我堂堂河伯戴綠帽子嗎?”
“你討了那麼多女人,也都約定成俗了,她們哪一個不找別的男人?你的綠帽子早就一摞一摞的了,還差我這一頂嗎?”宓妃反駁說。
“我和她們都是逢場作戲,玩玩兒而已,只有對你是真心的。”河伯動情地說,“她們都跟別人跑了我也不在乎,只有你不能離開我!”河伯的聲音竟然有些嘶啞,看來是動了真感情。
“現在你的醋勁上來了,你同那麼多女人來往,可曾想到過我的感受嗎?”宓妃說,“我只不過與初戀男友敘敘舊,你就打上門來了,這也太不平等了吧!”
河伯啞口無言,好一陣子才咬咬牙說:“今後只要你只跟我冰夷
好,我也不再找別的女人了,回去就把跟前這些女人都打發走。”
宓妃沒想到河伯他會下這麼大的決心,頗受感動,但對他的話還是有點信不過,說:“泰山易改,本性難移。你還是回去好好修煉吧,待到真正洗心革面、脫胎換骨,再來找我。你那嘴臉也該修整修整,要知道,修心養性也能修出慈眉善目來。”
“咱先說好,你可要等着我。”河伯說。
一片烏雲出現在天際。
“羿來了。”宓妃說,“我不願看到你倆在我面前決鬥,請你離開吧!”
河伯從來就沒有打算和羿決鬥,於是無奈地消失在水中。他對羿積怨滿腔,又增加了一份擔心:“宓妃對羿的感情更深,只要他活着,就沒有我的份。”
河伯暗自盤算,一個借刀殺人的陰謀在頭腦裡形成。
河伯要在洛汭舉辦“天下第一射手”選拔賽。優勝者獎勵龍角弓一張,銀箭一支,明珠五斗,美女三名。此外,還要懸掛金匾,由河伯親自駕龍車陪其遊歷大河上下,誇耀於世。
時間選在十月十三、十四兩天。此時汛期已過,天高氣爽,水面平闊,天下高手雲集在伏羲臺下,彎弓盤馬,你爭我奪,煞是熱鬧。經過初選,有五名頂級高手登上伏羲臺,進行決賽,其中就有逢蒙、紀昌和鴻鈞。逢蒙擔心的三個人都沒有到會,他們是師兄飛衛和兩位師父甘蠅及羿。飛衛已宣佈退出江湖,隨甘蠅隱居修仙去了;而羿則是正趕上與宓妃的幽會日,無暇顧及。
比賽項目是打活靶。烏遊將軍以肚皮爲靶在水面上遊弋,選手們站在伏羲臺上射擊;每人五支箭,以射中多者爲勝。靶子比較大,射程也不是太遠,這些高手們個個抱着必勝信心,都以爲每發必中,冠軍非自己莫屬,因此,都搶先射擊。但實際射起來,卻發現難乎其難。
烏遊是防守型武將。他的兩隻手快若閃電,一般情況下飛矢都會被攔截下來,或抓在手裡,或打落水中,使其無法近身。他的肚皮堅如磐石,除了羿,其他高手還從來沒有把箭插上過。見羿沒來,烏遊放心大膽地挺起肚皮,與射者傲然相對,了無在意。
果不其然,前四位選手竟然一箭也沒有中靶!紀昌和鴻鈞倒是連連中的,只聽得“噠噠”聲響,那箭硬是被碰落水中。
高手比的已不只是技術和體力,更重要的是智慧。逢蒙拜羿爲師以來,最重要的收穫是學會了用腦袋射箭。他發現,烏遊的防守有三招:一是攔,二是捂,三是擋。當飛箭到來時,烏遊總是揮動右手去攔截,同時用左手捂住肚臍;若攔截不到,箭射到肚皮上或手掌上,都會落水。由此逢蒙判斷,烏遊的軟肋就在肚臍上。
逢蒙的五支箭是這樣分配的:先射烏遊的頭,趁他縮頭時右手沒有準頭,緊跟着一箭狠狠地撞在前胸上,雖然沒有刺進,但盔甲發出咳咳啪啪的響聲,烏遊渾身一震,知道來者非同一般。接下來的兩箭幾乎同時到達,烏遊不敢用肚皮硬接
,急忙揮動雙手攔截。這下好了,他的肚臍暴露無遺,逢蒙的最後一支箭輕鬆中的。
烏遊平躺在水面上,圓鼓鼓的肚子上倒插着一支羽箭,向人們宣示,逢蒙是這次賽事的最終勝利者。
河伯登上伏羲臺,讓其他選手下臺,單獨留下逢蒙。
“祝賀你,我的神射手。”河伯說,“你可以從我的宮殿裡挑選三位美女,這是我對你的獎勵。”
逢蒙還等他說下去,但河伯就此打住,沒有了下文。
逢蒙只好提醒說:“兌現其他幾項就行了,在下不願奪人之美,三名美女就留給你享用吧!”
“其他承諾的獎項暫時不能發放。”河伯說,“不是本神食言,是因爲你還不是天下第一射手。”
“爲什麼?”逢蒙問。
“射日英雄羿,是公認的天下第一射手。”河伯說,“在他缺席比賽的情況下,若裁定你是天下第一,怕名不副實,惹天下英雄恥笑。”
“那麼說,天下第一的頭銜永遠是師父了?”逢蒙無可奈何地問。
“除非羿不在人世。不然,別人很難與之爭雄。”河伯肯定地說。
“你是說除非師父死了?”逢蒙心裡一震,脫口反問。
“哎,我怎能咒人死呢?他死了天下第一也輪不到我呀!”河伯語帶暗示地說,“羿是天上的神仙,遲早會離開人間的。聽說他從西王母那裡搞到一劑不死藥,本來可以飛昇的;但爲了把嫦娥也能帶上天去,還想再討到一劑。難哪!這要等到猴年馬月了。老弟,可憐你命運不佳呀!…要不這樣吧,你是習射的人,最寶貴的是硬弓利箭,這副龍角弓和銀箭就先借給你玩玩兒吧;至於明珠白壁和那塊天下第一的金匾,只好保存在我這裡,等你成了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射手再頒發了。”
銀箭寒光閃閃,尾端還繫着一節可伸縮的素繒。
逢蒙眼睛一亮,驚喜的說:“這難道是那支神箭,就是師父丟失的那支射日銀箭嗎?你從哪裡弄到的?”
“噓,小聲點。”河伯神秘地說,“我是在天上銀河岸邊揀到的。我一直在想,天庭曾經發動天兵天將尋找這支神箭,把銀河的每粒沙子摸了個遍,都沒有發現它的蹤影,怎麼就被我碰上了呢?聽說天帝對羿的行爲不滿,又找不到名正言順的罪名,莫非是要假我之手懲治他麼?我想替天行道,可是射技太差,沒敢動用這支神箭。你的射技已經和羿不相上下,至少應該和他並列天下第一,差距就在弓箭上。你用龍角弓和銀箭和師父比試一下高低吧。不過,因爲錯過了比武大會,即使你勝過他,這天下第一的頭銜也不能確認給你。”
逢蒙收起寶弓神箭,頭也不回地去了。(1)
注(1)《荀子•正論》:“羿蠭門者,天下之善射者也。”(蠭門即逢蒙。——作者注)
又:《孟子•離婁下》:“逢蒙學射於羿,盡羿之道;思天下惟羿爲愈己,於是殺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