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衛正當年富力強，紀昌的天下第一夢遙遙無期。他心有不甘。一天，飛衛射中水怪，水怪帶着一支箭潛入深淵，他的箭囊裡只剩下了九支箭。在回去的路上，經過一片開闊地，四周無人，只有幾隻雄鹿在爲配偶而苦苦爭鬥。紀昌停下來，說：“師父，不知我近來有沒有長進，請您指點一下。”這個徒弟十分好學，歷來不用督促；但只要他提出要求，飛衛總是隨時指教。
師徒二人離開三百步之遙，面對面對射，兩支飛矢總是在中間相撞墜地，不差分毫。射完第九支箭後，紀昌又掏出一支鵰翎，直貫飛衛咽喉。飛衛一模箭囊，才發現箭已告罄，於是順手摘下一根荊針，彈將過去，那支來勢洶洶的羽箭突然掉頭，直端端地插入地面，沒過箭尾。
紀昌吃了一驚。
“你過來，”聽見師父招呼，紀昌膽戰心驚地走過去，只聽飛衛笑嘻嘻地說，“我發明了一種針刺搏飛矢的絕技，怕不成熟，還沒有告訴你；經過你這一射的檢驗，看來已經成熟了，現在傳授給你。”
紀昌怔怔地望着飛衛，“撲通”跪倒在地，號啕大哭：“師父！徒兒不肖，對不起您！我一心只想當天下第一，剛纔那一箭是本想送你歸天的。…我一時鬼迷心竅，大逆不道，師父懲罰我吧！”
飛衛平靜地說：“天外有天，英雄輩出，我死了就保證天下第一歸你啦？要當天下第一就得不斷出新招，會別人所會，還要會別人所不會！快起來，跟我學！”
“我不學了，…師父，你留一手吧。”紀昌囁囁嚅嚅地說，“我怕自己以後再犯了糊塗，又要加害師傅。”
飛衛大怒，“啪”地一掌搧過去，吼道：“不行！你知道我的奮鬥目標是什麼嗎？我就是要我的徒弟超過我，戰勝所有的人！不然，就對不起我的師父，就不配做你的師父！你不學了，讓我怎麼辦？”
紀昌撲到師傅懷裡，師徒抱頭大哭。紀昌說：“師父，你還是保留防身絕技爲好。”
“我以後不收徒弟了，你就是我的關門弟。”飛衛說，“我不會防備你的，不管我飛衛死在誰的箭下，這輩子總算教出了個天下第一的徒弟，完成了甘蠅師父的願望。”（1）
逢蒙借刀殺人的計謀沒能得逞。但不達目的，他誓不罷休。於是打發徒弟鴻鈞先回老家，獨自一人來投羿。他堅信，羿有神技在身，從他那裡討教幾招，定會超過飛衛。
結果，羿一口拒絕了逢蒙的請求。理由很簡單，這次下凡，天帝沒有賦予他授徒的任務，他不便自行其是。
桑林是一片方圓幾百裡的荒山野嶺，稀稀落落的散佈着一棵棵上千年的古桑樹。這裡沒有人煙
，因爲是一隻野豬的領地。你可不要小看這隻野豬，它就是赫赫有名的封豕，（shì）已有幾千年的高壽了。如果沒有外力的驅使和誘惑，封豕從來不走出桑林，也不能容忍其他族類騷擾它的疆域。當然，周邊的居民在桑林邊上搞些採集活動，只要不招惹它，封豕也視若無睹。就這樣，封豕和它唯一的對手——人類——和平共處着，卻老死不相往來。近來不知怎麼了，封豕像發了瘋似的，經常跑出來傷害人畜。附近侯國聯合起來對它進行了幾次圍剿，不僅沒有損傷其毫毛，反而傷了不少戰士。萬般無奈，只好奏請朝廷出兵。
帝堯親往桑林視察，羿挑選十幾名射手隨行護駕。來到桑林地面，但見丘陵起伏，林木蒼蒼，哪裡有封豕的影子？帝堯讓羿起飛，從空中鳥瞰桑林，尋找封豕所在方位；自己與隨從武士在地面上搜索目標。他們穿過一片桑林，登上山樑，忽見前面塵土飛揚，一個龐然大物正在追逐幾名獵手，正是巨獸封豕！帝堯手疾眼快，弓弦響處，早有幾隻羽箭飛出，撞在封豕席子般大小的右耳朵上，竟被彈了開去。封豕見有人偷襲，放棄眼前的獵物，掉頭向帝堯衝來，咆哮如雷。武士們紛紛放箭。封豕渾身遍佈荊棘般的鬃毛，又密又硬，那些羽箭根本傷不到它的皮肉，反而激起它報復的怒火，發瘋似的地撞將過來。
情況萬分緊急！
斜刺裡忽然飛出一支冷箭，正中封豕左眼。封豕發出慘烈的嚎叫，放過帝堯，側身一躍，像一座小山似地撲向射出冷箭的方向。
射冷箭的人是逢蒙。逢蒙投師被羿拒絕後，並沒有灰心，他一直在關注羿的行止，尋找再次拜見的機會。這次，他跟蹤后羿來到桑林，正好救了帝堯的大駕。封豕撲在藏身蒿草層中的逢蒙身旁，氣浪把他衝到在地，丈把長的獠牙觸及他的衣衫。逢蒙逃走的機會已經沒有了。
一個黑影從天而降，一張彤弓閃電般砸下，硬生生敲斷封豕一顆碗口粗的獠牙。封豕張開血盆大口，把攻擊對象又轉向新的仇家，恨不得把他一口吞下肚去。
這一位可是來者不善，他就是射日的天神羿。羿舉起彤弓撐起封豕張開的嘴巴，掏出一個圓球，投進它的肚子裡；然後抓起逢蒙，閃電般的飛上懸崖絕壁。
封豕軀體龐大，皮堅肉厚，它的根根鬃毛都像箭桿一樣大小，很難迅速把它擊斃。羿事先準備了一支箭，裹在凝固的脂肪球裡，拴上天帝贈送的那扯斷了的半根絲線，趁機塞進封豕肚裡。此時，帝堯等人也躲到了安全的地方，只見羿像漁翁釣魚一般，悠閒地扯着絲線遛起豬來。（2）
油脂融化，箭桿繃直，穿透封豕的腸胃。那絲線可長可短，羿扯住一端，頻頻抖動，封豕感到亂箭穿心般的疼痛，沒命地在山林間狂奔、打滾，折斷古桑，撞飛岩石。幾天幾夜過去了，任憑羿怎樣扯動銀箭，封豕再也跑不動了；它提起最後一口氣，撕心裂地大
吼一聲，轟然倒地斃命。
衆衛士趕去宰殺封豕，帝堯策馬奔上山巔，向羿祝賀。
“怎麼沒瞧見你彎弓射箭呢？用的是什麼箭法？”唐堯好奇地問。
“如果有射日用的銀矢在手，一箭就可以使它斃命了，可惜銀矢已經丟了。普通的箭，根本無法穿透其用皮毛鑄就的重甲。封豕渾身只有眼睛防護薄弱，即使再射中它的另一隻眼，也不能使他喪失攻擊能力，反而會激起更加瘋狂的報復。我用的是內射法。”羿說。
“內射法？作爲射手，朕還是第一次聽到。”帝堯敬佩地說。
衛士們燒去封豕肚皮上的毛，用吳刀開膛破肚，露出五臟六腑。一支鵰翎箭赫然在目。
羿將絲線一抖，那支帶血的羽箭回到手中。
帝堯恍然大悟：“射藝，原來還有如此豐富的內容。…堯不敢妄言懂射了。”
這時，逢蒙湊上來，撲通一聲跪倒在二人腳下。
“這不是逢蒙嗎？射中封豕眼睛的那支箭是你的吧？”帝堯問。
逢蒙點點頭。
“你那一箭救了我，我還沒有感謝呢，快起來！”帝堯去攙扶逢蒙，他只是不起。
“你師父說過，要送給我兩員大將。現在你的確成了一名射藝精湛的武士，又有救駕有功，我封你爲衛士長，起來吧！”帝堯以爲逢蒙跪地討封賞，提前亮出了賞格。
“逢蒙不要作官，只是乞求大司馬收我爲徒。”逢蒙說着又叩了兩個響頭。
帝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說：“原來你是在給大司馬下跪呀，我還以爲是跪我呢。…也好，我就將錯就錯做個人情吧！大司馬，我聽說你從不收徒，這次就破格收下逢蒙吧！”
“我怕天帝怪罪我違反天條。”羿爲難地說。
“哎，你如今是在人間，不是在天上，應該不受天條約束，收下吧！”帝堯勸說他。
“得向天帝請示一下才好。”羿推託說。
“人間與天庭通訊不暢，你如何請示？天帝又如何回覆？這都是沒譜的事。…”帝堯忽然來了靈感，接着說，“哎，有了，民衆不是尊我爲天子嗎？天子者，天帝之子也，是代表天帝統治下方的。我的話就是天帝的話，你還能不聽嗎？何況你還是我的臣子呢！”
羿見帝堯認真起來，不敢違拗。他倒不是怕帝堯的帝王權勢，而是不敢得罪這個年輕的老丈人，畢竟嫦娥是帝堯的名義女兒嘛！聽說帝堯的母親與赤龍交配生下他，說不定還真是天帝的兒子呢！
想到這裡，羿俯身扶起逢蒙，說：“既然聖上有旨，我就破例收下你這個徒弟吧。”羿收下一個野心家爲徒，從此埋下禍根。這是後話。
注（1）飛衛、記昌師徒習射的故事見《列子•湯問》。
（2）《淮南子•本經訓》：“（后羿）擒封豕於桑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