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應龍良心發現，割腕出血，注入它的體內。由於應龍的血液中含有不死藥，窫寙因此起死回生，經過幾百年的修煉，又有了一些神通，但仍然無力登天。
近來江河氾濫，窫寙借洪水逃離弱水，長途跋涉來到雷夏澤。夜深人靜時，澤畔歷山下時有金光隱現，來源就發生在那個漁雷澤、耕歷山的漢子身上。窫寙感到此人大有來頭，肯定是位天上星宿下凡。經過仔細觀察，它發現，這位被叫做虞舜的人竟和天帝極其相似：六尺身材，龍顏大口，雙目重瞳…，就連平時的做派也多有神似。
“難道天帝又下凡了不成？”窫寙暗想，“帝俊本是人間聖人昇天而爲天帝的，眷戀故土，不時下凡走一遭也在情理之中。要真的是他，那就太好了，命運又給了我窫寙一次機會。”
窫寙本是天帝最信賴的臣子之一，與衛士長后羿、傳令官英招、崑崙帝都總管陸吾等輩同屬一流，都曾作爲天帝特使留駐人間。他對天帝忠心耿耿，從未有過不臣之心；但蒙難弱水的漫長歲月使他飽受煎熬和屈辱，憤毒之心漸生。起初他恨殺害他的貳臣和危，接着又恨搶走不死藥的應龍，到後來，就開始怨恨起天帝帝俊來了。他恨帝俊施救不力、爲主不慈；他恨帝俊高高在上、享盡榮華，卻任由臣子在地獄掙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總之，生存環境使窫寙曾經有過的信念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如今他恨不得食其心、啖其肉，一泄滿腹積憤。
窫寙畢竟是落魄天神，他只欲報仇雪恨，並不想傷害無辜。爲了確鑿地斷定虞舜就是帝俊，窫寙提前趕赴壽丘佈局，以便近距離對其進行觀察、確認。也是天意使然，羿和嫦娥的出現，給他提供了難得的機會，於是就發生了剛纔那一幕。
虞舜初次見到嫦娥那一刻的反常表現，給窫寙（yāyū）提供了決定性的證據。虞舜就是帝俊，就是投胎下凡的天帝。虞舜對前世的記憶，只有當初的那一閃念，火花一經熄滅，以後再也不會閃亮了。也就是在此時，窫寙也產生了一個罪惡地念頭：吸乾虞舜的血。因爲虞舜既然是天帝投胎而來，他的血肯定勝似不死藥；也就是說，喝了虞舜的血，他窫寙就可以恢復神力、重上天堂了，這是他幾百年來夢寐以求的奢望。
多麼強烈的誘惑啊！天遺神算急切地把虞舜往河邊拉，只有在那裡，他才能變回法身、吃人後迅速跳進河裡逃走。
虞舜拼命掙扎，引來衆人圍觀。天遺大呼：“他是蛇精，我要把他拖到河灘施法處置，大家讓開！”
人們見神算又抓住了妖精，紛紛讓路。這時顆手擠進人羣，突然跳起身來，冷不丁左右開弓搧了天遺倆耳光，尖叫：“他是我哥哥，你纔是妖怪！你纔是妖怪！”
顆手兩手分別粘滿黑、白兩種染料，天遺神算一下子變成了陰陽臉，與他的身形長相一搭配，活脫脫的一個妖怪！衆人禁不住鬨然大笑。天遺稍一分神，放鬆了對虞舜的控制；虞舜運動
真氣，一把抓住天遺的一隻手腕。兩人互相扭打着較起勁來。
一個是公認的算命先生，曾有捉妖先例；一個有天真可愛的小姑娘出面作證，是人不是怪。路人肉眼凡胎，難斷真假，於是分化成兩派，分別爲雙方加油。僵持多時，忽聽有人喊叫：“神羊來了，神羊來了！”
人們閃開一條路。皋陶騎着獬豸、手持一隻長長的簫管走來，稚嫩的臉龐緊繃着。顆手正在焦急，見救星來了，三步兩步跑上去，訴說道：“冤枉啊！請小大人做主！”
皋陶問：“發生了什麼事？”
“那個算命的污衊我哥哥是妖怪，我看他纔是妖怪呢！”顆手忿忿地說。
皋陶靠近幾步仔細觀看，見兩人各抓住對方一隻手，推來搡去。那算命先生腿上工夫很是厲害，但虞舜身段靈活，總讓他沾不到便宜。
衆人七嘴八舌地喊叫：“快快住手，讓神羊斷一斷！”
天遺神算怒道：“我就是神仙，難道還不如一隻羊？”說着甩動長脖子撞在虞舜的前額上。虞舜眼冒金星，雙目重瞳忽然射出四道寒光，灼灼*人。原來，天遺的撞擊激活了虞舜的重瞳，神光突現！
天遺不寒而慄，靈魂出竅，差點現出原形。因爲他看到的明明是天帝動怒時的目光！讓他慶幸的是，寒光在他臉上一閃而逝，一刻也沒有停留，使他很快恢復了常態，人們並沒有看到他的原形。
但是，虞舜看到了，他的眼前原來是一個龍首蛇身的怪物！
“妖怪，妖怪，他的確是個妖怪！”虞舜驚叫。
天遺的妖怪形象也被另一個人捕捉到了。他就是皋陶。皋陶生有一雙明察秋毫的眼睛，從不放過任何些微的變化。皋陶不動聲色，只是輕輕地握住獬豸的獨角。
獬豸發出三聲穿透雲天的嘯叫，像是在笑；二目射出兩道犀利的金光，反覆在天遺和虞舜身上聚焦。虞舜坦然自若，天遺卻心慌意亂，頭皮一乍一乍地驚出一身冷汗。突然，天遺怪叫一聲，掙脫虞舜的手縱身跳出圈外。虞舜揚起銀蛇鞭狠命抽去。但銀蛇鞭硬生生地停在半空，像被空氣凝住一般。因爲虞舜忽然發現，顆手已被天遺劫持了。
天遺左手把顆手緊緊夾在腰間，右手掐着她的脖子，冷笑着說：“你們都在原地兒呆着，不要*我傷害這個小姑娘。”
“你…你太無恥了！”虞舜一衝動，欲拔步撲上去，被皋陶拽住。他渾身直打哆嗦。如果妹妹發生不虞之禍，不光是對父母不好交代，他本人也終生不會原諒自己。
天遺一步步退到河岸，躥過河灘，一頭扎進水裡。虞舜驚叫着衝上河岸，正待飛身跳河救妹，又被皋陶拉住。
“你看！”皋陶指向河牀。
水面上浮出一個龐然大物，龍首蛇身，血口如盆，正是虞舜所瞄見的那個天遺原形窫寙。它用尾巴纏緊顆手，高高翹起，把她懸在空中。看到顆手還活着，虞舜稍覺心安。
窫寙爬上河灘，喉嚨裡發出嗡嗡人語：“我不想傷害這個小姑娘，只是拿來當作釣餌而已。我想用她換你一條臂膀，這對你來說並不是致命的損失，但卻可以改變我的命運。如果你捨不得作出犧牲，你妹妹就是我口中的一塊點心了。”
窫寙移動尾巴，把顆手吊在張開的嘴巴上方，幾乎碰到森森白牙。
“快把她放到沙灘上，我答應你的條件！”虞舜回顧左右，“誰帶着刀劍借我一用？”
稍遠處有一個肉攤，虞舜抽鞭“啪”的一聲甩去，屠夫手中的砍刀應聲飛起，落在虞舜手中。
“哥哥不要斷臂，你還要養活父母呀！”顆手撕心裂肺地哭喊。
衆人爲之動容，一起呼喊起來：“快把姑娘放下來！”
“不要砍哪！”
虞舜一咬牙掄起砍刀…
耳邊風聲驟響，虞舜只覺得手腕一陣發麻，砍刀“噹啷”一聲落在地上。
原來是皋陶騎着獬豸趕到身後，及時阻止了虞舜斷臂救妹的義舉。皋陶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他發現遠處有一名狙擊手正在對準水怪彎弓射箭，於是論起簫管，敲在虞舜手腕穴道上。
一支粗壯的羽箭閃電般的飛來，窫寙高翹的長尾“咔嚓”折斷，顆手隨同斷尾一同跌落沙灘。又一支箭呼嘯而過，戳掉窫寙一片頭皮。窫寙一個驢打滾滾進河裡，水面上泛起一片殷紅。
“妹妹——”虞舜縱身一躍跳進河牀，抱起昏厥的顆手，不停地哭叫，眼淚沖刷着她滿臉黃沙。顆手露出微笑的臉，忽然擡起滿是顏料的手，在虞舜臉上抹了一把，撒嬌地說：“你也是個妖怪！”
出手救下顆手的射者就是羿。與鑿齒的一場惡戰，讓羿的神力消耗殆盡。他精疲力竭，神情萎靡，於是回到夷儀休養將息。此前嫦娥生了個兒子，如今已在蹣跚學步、牙牙學語。嫦娥的性情也因懷孕生子而發生變化，原來平日裡總是冷冰冰的她，開始升溫轉暖；雖然仍是矜持有餘，熱情不足，但對羿來說，已經有了冰溶雪化、春意盎然的感覺，欣喜不已。天倫之樂是一劑良藥，讓羿從征戰殺伐的夢魘中擺脫出來，開始了一種全新的生活，心境平靜而歡愉。總結走過的路，羿常常反思：人的一生高高低低，坎坎坷坷，或昂揚奮進，或消極掙扎，究竟哪裡是個值得留戀的平衡點？擬或說，一個人苦苦奮爭，究竟是在尋求一個什麼樣的生存狀態？難道就是眼下自己這種家道殷實、夫妻和諧、子孫平安的境界嗎？如若不是，那又是什麼呢？
注（1）《史記•秦本紀》：“秦之先，帝顓頊之苗裔。孫曰女修，女修織，玄鳥隕卵，女修吞之，生子大業（即皋陶），大業取少典之子，曰女華，女華生大費。（伯益）”
（2）（漢）王充《論衡•是應》：“儒者說雲，獬豸一角之羊也，性知有罪。皋陶治獄，其罪疑者，令羊觸之，有罪則觸，無罪則不觸。故皋陶敬羊，起坐事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