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玖玖的話只說了一半，就頓在了當場，她露出的驚訝神色，完全不比汪渺少。不過，她可比汪渺有膽量太多了，只見她徑直走到陶烏跟前，對着他對了個鬼臉，佯裝不開心的說道：“你都從來沒有給我梳過頭髮，哼！果然是不愛我的！”
陶烏此時幾乎已算是威嚴掃地了，他索性甩了個白眼給虞玖玖，衝她勾了勾手指，耐着性子道：“那你要不要過來試試？”
虞玖玖撇了撇嘴，一把拿過陶烏手裡的木梳，又朝他吐了吐舌頭，才疑惑的對柳煙道：“你頭髮怎麼長成這樣了？你到底是個什麼妖怪？不過什麼妖怪都沒所謂，我來幫你梳頭，吃貨也就是能吃罷了。讓他動手，還不知道把你的頭髮梳成什麼鬼樣子呢……那個，要不然剪一截？”
“不行！”陶烏想也不想，就擺手否決了虞玖玖的提議，“這個，這個，不能剪，你想辦法給收拾得爽利些就好。”
“可是，我也覺得這個太礙事了，剪就剪了吧……”柳煙看着自己鋪了一地的頭髮，覺得看上去就不舒服，她不知道陶烏阻止的理由是什麼，可不管梳成什麼樣，這死沉死沉的一大把，還得自己頂着啊。興許一個不小心，就因此而把脖子給扭到了也未可知。
“就是，多礙事啊……”虞玖玖沒想到柳煙行事還挺乾脆，說話之間就抽出自己靴筒裡的一把精巧匕首，只一道寒光閃過，柳煙的頭髮已經被她利索的攔腰削斷了。
“不……”陶烏那個要字，都還沒說出口，事情就已經發生了。他愣了愣，然後極爲小心的伸手在柳煙眼前晃了晃，見她沒有什麼反應，又拿指頭戳了戳她的臉，“大小姐？你，你還好吧……”
“嗯……還好呀。”柳煙點點頭，她是被陶烏那太過凝重的表情給唬到了，以爲會出什麼大事，所以連聲音都不由得低了些許。
確定了柳煙並沒有出現異狀，陶烏才暗暗鬆了口氣，跟着就火冒三丈，搶過了虞玖玖那把匕首，恨恨道：“說你五行缺心眼兒，你還不樂意，有你這麼毛手毛腳的嗎？！”
陶烏一面數落着虞玖玖，一面仔細抓起滿地的斷髮，飛快的團成一大團，往虞玖玖面前一放，“把這個燒了，麻利點，連灰也別剩下！”
雖然誰也不知道陶烏想幹嘛，但大家不約而同的保持着沉默，照他的吩咐行事。轉眼之間，那團斷髮就在虞玖玖手裡化爲烏有，彷彿從來就沒存在過。但柳煙微蹙着眉頭，瞪着陶烏看。她的目光裡，盡皆都是疑問。
陶烏被她看得後背有點發涼，勉力擠出一個不是那麼好看的笑容，伸手略顯僵硬的撫過她的頭頂，對她說道：“這事回頭再說，好不好？咱們先去吃點東西吧，我是真餓了，特別餓……”
柳煙覺得陶烏是在跟自己裝可憐，雖然他現在是人形，可看上去，真
的特別像一隻快要流出口水來的大狗。她知道陶烏這模樣，一定是親眼見過什麼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哪怕是連她自己也不清楚。眼見陶烏都快憋不出話來了，她也就不再多問，應了一聲，算是揭過了此事。
陶烏就像是如蒙大赦一般，幾乎是飛奔着出了房間……
虞玖玖現在對柳煙，越發的好奇了，在她看來，從來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陶烏，居然面對柳煙的時候，有種不易被覺察到的驚惶。她以眼神兒示意汪渺先走，自己則親暱的挽了柳煙的胳膊，慢慢悠悠的朝樓下晃去。
“對了，”看到虞玖玖，柳煙忽然想起自己頭天夜裡想問陶烏的那個問題，“你爲什麼，嗯……爲什麼每次在叫陶烏吃貨的時候，都要嘰嘰的叫兩聲……”
“哈哈哈哈！”虞玖玖聞言就是一陣大笑，尤其是看着柳煙八卦，且又分明是不好意思的小模樣。她笑得有點上氣不接上氣，一邊用手抹了抹眼角飆出的淚，一邊勻了勻呼吸，這纔回答道：“因爲有一次，我們聽到一個非常可笑的傳說！”
據說在文字還沒有被創造出來的神話時代，那位嘗百草的地皇神農氏，有個閨女，名叫花蕊公主。有次她吃壞了東西，導致腹漲如鼓，且還疼痛難忍。後來，就因此而生出了一隻不知名的雀鳥。
這隻雀鳥直接飛去找正在忙着漫山遍野給閨女找藥的神農氏，找到之後，就一邊嘰嘰的叫着，一邊喚他做外公。過後，神農氏鬧明白了這鳥的來歷，又發現她腑臟透明，能清楚看到藥物被她吃下去後，所行經的臟器、經絡。於是，從此就帶着這鳥去辨嘗藥材。不過很不幸，那隻鳥在某次替神農氏試藥之後，就中了劇毒，最終一命嗚呼。
其實，這樣缺乏邏輯、聽着就是鬼扯的傳說，古往今來一抓就是一大把。但陶烏經常以此來嘲笑虞玖玖，因爲虞玖玖剛剛從蛋殼裡孵出來的時候，除了嘰嘰叫，就什麼都不會了。
虞玖玖雖然是重明鳥，但跟所有活物一樣，剛出生的時候，什麼都不懂，只知道餓了要吃，渴了要喝，不高興了就吐兩個火球來出氣。所以，當她第一次很懵懂的問陶烏，自己是什麼的時候，陶烏很陰暗的把那個可笑的傳說，改頭換面胡謅成了她的來歷。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虞玖玖都信以爲真，直到她學會了幻化人形、學會了人類的語言和文字。在一次閒極無聊，翻了些古卷簡牘來殺時間之際，看到了人類繪出的重明鳥的樣子。那個時候，她才知道，陶烏到底說了個多麼不負責的瞎話來誆自己。
所以，虞玖玖在此之後，每每遇到跟陶烏鬧脾氣的時候，就會嘰嘰的叫着，提醒他，曾經犯下過不可饒恕的“罪行”。再往後，這個就慢慢變成了給陶烏用的專有詞彙，連虞玖玖自己都習以爲常了。
“居然就是這樣？
”柳煙聽得啞然失笑，不過想想，也覺得這肯定是陶烏能幹得出來的事。
說完了這個久遠的小八卦，柳煙和虞玖玖剛走到樓梯的中間，柳煙無意的一擡眼，就看到樓下的大門外，站着個長相特別的人。而陶烏則是面色不善的擋了在他面前，雖不至於到劍拔弩張的地步，卻也說不好會不會發生什麼擦槍走火的小摩擦。
那個人的身量很高，一頭黑得尤如能將光線都吞噬掉的半長頭髮，隨意的披散着。他的五官相當深邃，就像是被刻意雕鑿而成的藝術品一般精緻。
大概是聽到了樓梯上的動靜，那個人微微擡眼掃了過來，他的眼睛，一隻像是嵌入眼框裡的湛藍寶石，另一隻，則是呈現出妖異的紫色，並且沒有絲毫的神采。硬要去形容的話，只能說，與他的頭髮一樣，帶着種死氣。
柳煙看到那個人的相貌，不覺渾身一僵，手也不自覺的搭到了樓梯的扶手上，還不自覺的用力緊抓着，以致她的指關節，立刻就泛白了。這個人，她並不認識，但不妨礙在記憶中搜尋到與之相關的影像。
沒錯，門外站着的就是在琅琊臺上，與陶烏打了一架的格維爾，或者說，他還有另外一個更適合在東方使用的名字——欒大。當初杜仲的倒黴師兄清泫，就是被這傢伙逼得跳樓散掉魂魄，摔死在柳煙的跟前，才堪堪給杜仲留下了幾句話。而這個至他於死地的元兇的樣子，也被一併保存到了柳煙的腦海中。
“你認識他？”虞玖玖立即就發現了柳煙的異狀，她沒見過欒大，而且也從來未曾聽葭萌提到過。看他的樣子，不像是爲了吃幾口瑤草而特意到此的妖獸。可是，看看陶烏跟柳煙，見到這人的反應，虞玖玖直覺那應該不是什麼朋友。
柳煙搖了搖頭，慢慢的鬆開了緊扣的手，身體也逐漸恢復了正常。她皺眉頭打量着欒大，心裡想着，可惜杜仲不在，否則，就可以直接告訴他，這傢伙就是殺了你師兄的人，你趕緊弄死他報仇吧。
縮在屏風後的汪渺，見虞玖玖下來，趕忙躥到近前。他指了指欒大，壓低聲音說道：“玖玖大人，那個是來找葭萌的，是個厲害角色。”
欒大的目光並沒有在柳煙這裡停留太久，畢竟他沒有見過柳煙，也不知道現在出現的這四個，都是熟人。他收回目光又轉望向陶烏，語氣平淡的說道：“我不是來跟你打架的，我來找人。”
“找人？”陶烏重複了一遍，他不相信欒大的話，一大早的跟來這化外之地，要找誰？虞玖玖嗎？這種一點技術含量的瞎話，他要是信了，就當真是見了鬼了。
“是，你也只是路過這裡吧？”欒大問了一句，但像是無所謂陶烏的回答。他側了側身子，擡腳跨過了門坎，將這間店鋪的內裡掃量了一遍之後，又點了點頭，“我就是來找這裡的主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