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是陶烏在說話嗎?文皌迷迷糊糊的,心想這一定是在做夢,聽到的一切不過只是幻覺。可是耳朵一痛,又把她從甜美的睡夢中生生的拽了出來。她睜開眼便看到陶烏那張近在咫尺、不怒自威的臉,不禁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她討好的用頭蹭蹭陶烏的手,然後一溜煙從牀上躍到桌上、再由窗戶跳了出去。
陶烏沒好氣的哼了一聲,起身到浴室裡用熱水把自己好好沖洗了一番,弄乾淨頭髮上黏糊的血跡後,才大搖大擺的走出房間。家裡安靜極了,看起來柳煙大概是又已經上學去了
文皌拖了一堆食物擺到客廳的茶几上,看到陶烏走出來,笑得既乖巧又討好。陶烏沒說話,一邊吃東西一邊高深的打量着文皌,過了半晌又咽下一口食物,不溫不火的說道:“我看你是屬狐狸的吧。”
對於陶烏的鄙夷,文皌只當是沒聽到,經過昨夜的驚嚇,她忽然發現自己的弱小遠超出想象。不管是朱厭,還是能力已大打折扣的陶烏,那都目前還只會玩點障眼法的自己,所無法企及的一個高度。所以在自己還無法強大起來的時候,那就只能低調的做只溫馴的貓。
正當陶烏努力的解決着早餐的時候,門鈴響起來,他以爲又來是什麼不速之客,戒備的走到小院鐵門後,拉開一小條門縫。一看之下,原來是超市的職員把他買的那個燒烤架給送來了。
半小時後,陶烏看着後院裡安放好的烤架,心情終於慢慢好起來,這意味着他足不出戶,便能吃好更多類型的食物了!不過在大吃大喝之前,他打算辦件更重要的事。招呼了一聲正在走神的文皌,示意她跟自己出去。
白天的淮蔭巷看起來風平浪靜,一絲一毫危險的氣息也察覺不到。陶烏仔細的回想了一下,昨夜與朱厭的那番廝打,動靜還是挺大的,可是小巷前面的幾戶人家卻像是完全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事似的,這情形太可疑了。
他讓文皌爬上那棵老槐樹去認真找找,是否有什麼與朱厭有關的線索。而自己則貓着腰,貼着小巷的仔細的察看着,就連偶而一顆形狀稍怪些的石子,都會被他拾起來,恨不得能看出花來。
不過他在整條小巷裡來回查看了兩遍,仍舊是一無所獲,倒是文皌,在老槐樹的一叢密集枝椏裡,找到了一枚金鈴和幾根赤紅色的毛髮。她從樹上跳下來,跑到陶烏跟前,把託在手心裡的鈴鐺和毛髮展示給他看。
陶烏從她手裡拈起那枚金鈴,搖了搖,發出很細碎的“叮鈴”聲,聲音雖然不大,即很清脆。他又把金鈴放在自己手掌上,湊近使勁看看,表面很光滑,沒有任何紋路,彷彿就是把一粒金子直接雕空而成。他又把那金鈴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眉頭也因此而跟着皺了起來。
“這個。有什麼不對勁嗎?”文皌努力的墊起腳,她不知道陶烏從那枚鈴鐺上聞到了什麼
非比尋常的味道,真是好奇極了。“火的味道。”陶烏辨別了一下,可是又覺得這個形容並不太準確,便又換了個說法,“很乾燥、熾熱的味道,就像是,就像是長年乾旱過後,大地、草木,所有的有生命的東西,都統統被烤焦的那種。死亡、絕望的味道。”
“那把火!”文皌低呼一聲,陶烏的描述,讓她一下子想到昨晚那把火,眨眼之間就將她催生出來的樹枝給燒得連渣都沒剩下,“昨天那把火燃起來之前,我好象有聽到鈴鐺的響聲。”文皌這麼一說,陶烏也有點印象了,只是當時他全神貫注的防範着朱厭的反撲,所以並不太留意周遭的聲音。如此說來,這枚遺落在枝葉間的金鈴,是現今他們唯一能掌握的線索,只是這條線索好象一點用都沒有。柳煙早早醒來,看陶烏和文皌都還沒有動靜,便洗漱一番後去學校了。她並非沒有被昨天夜裡那頭朱厭嚇到,只是那種驚嚇與半夜裡的炸雷效果差不多,來得太快,反而降低了驚悚感。更何況,真正與朱厭拼命是陶烏,如果連這麼個老妖怪都搞不定,她除了認命的等死,也沒有其他更好的應對辦法了。
所以既然自己改變不了什麼,那還是一如既往的按部就班吧。回學校晃盪了一圈,最後一學期的最後三個月,基本上已經沒什麼課程了,所以全班的同學,半數都在蹺課。她去諮詢了一下那間研究所現在的招聘進度如何,她原以爲這種強調專業性的地方,應聘的學生不會太多,卻沒想到得到的答覆是,遞去的簡歷已經爆棚了。
這個研究所就那麼吸引人嗎?她後知覺的發現,並不是研究所吸引人,而是大學生的就業前景十分殘酷。而那家研究所給出的待遇相當優沃,所以不管是不是科班出身的應屆生,都把簡歷遞了過去。不管怎麼看,明夷研究所的招聘職位都很適合她,雖說也許以後還會有類似的校園招聘,可她實在不想每天都跑到學校裡來,就只爲了點個卯。而且做爲一個從來就衣食無憂的人去找工作,那必然會引發嚴重的拖延症。所以,柳煙覺得,與其天天在家看陶烏胡吃海塞,或者看他教文皌怎麼跟人打架,還不如趕緊把工作給落實了,這樣可以避免面對所謂相愛容易相處難的高深哲學命題。
她想起這個世界上還有個叫陸光遠的人來,雖然交情算不上特別深厚,不過他既然一直在那間研究所工作,或許可以去打探點信息也未可知。於是離開學校、搭上輛出租車,大概橫穿了半個城市,來到“明夷研究所”門外。
這是棟以純黑爲底色,輔以簡單正紅色條紋的氣派建築,規模比柳煙想象中大了很多。在她的想象裡,民間研究所,頂天了也就是佔地千把平方、三五層的小樓而已。
她轉着研究所外牆溜達了一圈,陽光下,這幢建築顯得太沉靜了。擡腕看看已是中午時分,她拿出手機給陸光遠撥了個電話。陸光
遠正在看着關於上個月剛剛完成的一個民俗課題的總結文檔,忽然手機就響了起來,鈴聲在安靜的辦公室裡尤其尖厲,把他嚇了一跳。拿起手機一看,居然是柳煙的號碼,他半是驚喜半是疑惑的接起了電話。
“柳煙嗎?”雖然手機上明確無誤的顯示出了聯繫人,但陸光遠依舊有些不相信的先問了一句。“是的,陸師兄現在忙不忙呢?”柳煙覺得自己給他打電話其實多少有些突兀,所以還是先客套些的好。“還好還好。”陸光遠清了清嗓子,看看牆上的時鐘,已經是中午時分了,“我這邊剛剛到午休時間,暫時沒什麼工作的。”
“正好我現在在你們研究所旁邊,就想起來給您打個電話。那這樣的話,我請您吃午餐吧。”柳煙說完頓了頓,立馬又追加了一句,“不知道您中午有別的事沒有呢?”
“沒有。”陸光遠對接到柳煙電話這事,感到有些受寵若驚。自從元宵過後與柳煙、以及她那個看起來相當叛逆的小妹妹,還有那個叫陶烏的帥哥一起吃過一餐飯後,他就沒有再與她聯繫過。那柄沉香木的油傘給他的刺激太大了點,搞得他都不知道就算聯繫柳煙,該跟她聊些什麼話題。
“那我就在你們研究所正門對面那間餐廳等你咯。”柳煙邊講電話,邊扭頭左右看看,發現了一間看起來挺乾淨的店面,而且這個時段,好象也就那裡不是人滿患。
陸光遠放下手機,先把攤了一桌子的文檔收拾妥當,然後對着玻璃窗的反光看了看自己今天的穿着,又再用手指着有些糟亂的頭髮梳理了兩下,最後才抓起揹包飛快的下樓,往柳煙說的那個餐廳跑去了。
陶烏躺在小院裡那張藤製的貴妃椅上,拿着那枚金鈴看了很久,久到他都不知不覺睡着了。滿牆的薔薇剛剛開花,暖暖的陽光裡充滿了清甜的味道,他在夢裡好象嚐到了美好的玫瑰糕。
“叮鈴鈴。”一陣清脆的鈴聲響起,夢裡的那些糕點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陶烏從貴妃椅上坐起身來,心想着是誰這麼沒有眼力勁兒,連做個好夢都不消停。
可是院子裡空蕩蕩的,與平常一般無二,這裡已經是小巷的盡頭,平常除了那個定期來做清潔的朗姨,根本就不再會有別人會來。而且,最近好長一段時間,做清潔的活已經被文皌接管了。
他側耳細聽,那鈴聲斷斷續續,隨着風的律動起伏着。是風鈴嗎?陶烏搖搖頭,誰家的風鈴也不可能發出這麼悠遠、且有穿透性的聲音。他走出小院,遵着鈴聲一路向巷口走去,鈴聲便漸漸的清晰起來。
然後,他就看到那棵老槐樹旁邊低矮、纖細的那株風鈴木,已經完全變了樣子。原本滿樹的嬌豔明黃色花朵都已經變成了金燦燦的鈴鐺,只要有微風揚起,便會跟着“叮鈴”做響。而那些鈴鐺,與文皌在老槐樹樹枝上揀到的是一模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