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趙佗的故事,陶烏是在很多年前,偶然在一個飯館裡,遇到了幾個被流放到嶺南的文士,他當時正好坐在他們旁邊的位置,所以聽到了他們的閒談。只不過,他那裡聽到的並不是一個完整的故事,而是幾個看似毫無關聯的片段,整個事情完全是被他自己給推斷出來的。
首先,趙佗十九歲那年,獲賜一柄護駕御劍,並跟着秦始皇出巡,而後就被封爲了副帥,協助主帥任囂出兵嶺南。如果單是看這段聊聊數言的史書,觀者也許並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怪、或者不合理的地方。但是陶烏不是普通的觀者,沒趕上徐福出海,一直是他的遺憾。所以在聽到趙佗到嶺南的故事後,他敏銳的發現了,這人跟徐福出海是發生在同一年的事。
其次,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是怎麼突然之間就受到了皇帝的重視,並委以重任,這其中必定還有什麼不被外人所知的內幕。況且,在拓展開嶺南這塊疆域之後,趙佗只是得到了一個縣令的小官位,這可與他最初的副帥之職相去甚遠。
還有一個讓陶烏起疑的地方,就是此人在做縣令的時候,竟然上書始皇帝,請求從中原再遷五十萬人到嶺南。且不說當時的嶺南幾可說是蠻荒邊陲,就算是已經設立了郡縣,也沒有那麼那麼多可以立即開墾做農田的土地。更何況,真要把嶺南爲做一個廣袤帝國的農莊,在當時是非常不現實,甚至可以說是不可理喻的行爲。
所以,陶烏在聽了那幾個文士的閒談後,心裡就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他直覺在嶺南這個地方,一定隱藏着天大的秘密。不過正如他的慣有習性,這個秘密看起來跟食物沒有太大的關係,沒過多久就被他給遺忘了。直到過了好些年,他又被一個術士給盯上,大打了一架之後,那個術士被他給吃了,但是他在術士隨身的物品中,發現了一枚指環。那隻指環的內側,鐫刻着趙佗這個名字。
“這就是你認爲趙佗是術士的理由?”蘇河略微有些失望,她以爲陶烏一定是找到了什麼篤定的理由。
“不,這是其中的一個理由。”陶烏伸了個懶腰,回憶往事是件特別損耗真氣的行爲,他纔沒說多久,就覺得有點累了。他把手指指向窗外,大概是珠江對面往東邊的位置,“那邊有個琶州塔你們肯定知道吧?沿着珠江走勢,還有一座赤崗塔,和一座蓮花塔,你們也知道吧……”
蘇河點了點頭,卻不明白他問這話是什麼意思。杜仲靜默了片刻,沉聲說道:“我知道那三個塔,明代萬曆年間修起來的,據說是做爲珠江航道上的標誌物。”
陶烏猜到杜仲一定能說出個子醜寅卯來,便應了一聲,示意他繼續說。杜仲對於這些歷史不是特別久遠的東西,似乎知道得確實不少,娓娓說道:“明代的時候,大概是商貿往來頻繁,所以珠江上行駛的航船也多了不少,修這三個塔就是爲了可以在夜裡給往來的船家指引方向。不過,我想這也就是個對普通民衆的說法而已。”
杜仲停頓了一下,閉上眼睛微微的揚起下巴,不知道是不是在腦海裡,拼搭那三座高
塔的具體位置。又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繼續講道:“我並不知道明代的廣州城是什麼樣子,但是以那個年代的地理圖譜看來,這三個塔,組成了一個‘蟠龍含珠’的生財風水大局。”
“這個風水局,做得也太大手筆了吧?”蘇河不是特別理解妄圖以風水格局來趨吉避凶的做法,在她看來,這些都是自欺欺人的把戲罷了。
“並不算什麼大手筆。”陶烏卻搖頭予以否定,他只是朝着杜仲淡淡的笑了笑,“在這個風水局裡,蟠龍含的是什麼珠?”
杜仲聞聽此言,仿若醍醐灌頂一般,渾身一震,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陶烏。身爲術士,哪怕他並不擅長風水、堪輿,但或多或少也有涉獵。因而陶烏這句簡單的問話,讓他轉瞬之間就看透了這個所謂的生財風水局。在這個局中,蓮花塔、琶州塔、赤崗塔,分別代表着龍頭、龍身、以及龍尾,依河道之走勢形成了一條天然的龍形,龍頭回轉而不會順勢出海,彷彿是將一隻巨螺銜置於自己的身畔。現在想想,那隻巨螺可就不正是建成了大學城的那個島嗎……
“你是怎麼發現的?”杜仲十分不解的注視着陶烏,他並不覺得這傢伙能看得透這個風水局。
“我當然發現不了。”陶烏聳了聳肩,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大大方方就承認了這個事實,“可是我吃掉的那個術士知道啊,所以我也就知道了唄。但如果不是那天你卜出的那個卦相,可能我也想不起這事來。”
“等等。”蘇河打斷了陶烏的話,她想起了引出這個話題的關鍵詞,“這些跟‘北亭’又有什麼關係?你們是不是把這個給忘了?”
“沒忘,那島上雖然有四個村子,但其中有兩個是不一樣的,‘北亭’和‘南亭’,最初住的都是守墓人。”陶烏直接說出了最終的答案,他對這些從古時流傳下來的名稱,其實也不甚明瞭具體的意義,還不如竹筒倒豆子全說完,讓另外兩個去慢慢探究。
陶烏的話並不算是太多,但其中所包含的信息量巨大,杜仲與蘇河相互討論了好一陣子,才終於達成了共識。他們兩個齊齊望向又開始接着吃點心的陶烏,由杜仲再問道:“好吧,趙佗是術士這事,我們相信了。但蚩尤又是怎麼回事呢?”
陶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費勁的把嘴裡的食物統統嚥下肚去,又灌下了滿滿一杯茶,好不容易纔沒被噎着,“我說,你們兩個也算是見多識廣了吧,怎麼聽了這麼多前情提要,還想不清楚接下來的劇情呢?”
他一邊說,一邊伸出一隻手,像是數數一般的數道:“趙佗是個術士,並且是個活了一百多歲的術士。他先是到嶺南來給皇帝找不死藥,然後徵遷了五十萬人到這裡來,自立爲王過後,他都幹了些什麼?後來又葬去了哪裡?這些問題到現在也沒有人能說得清楚。可是你們好好想想,在一個島上,有兩個傳承了兩千年、就爲了守墓的村子。還有以珠江河道組成的風水大局,名爲聚寶生財,其實質是爲了鎮壓煞氣。這一切,只能說明一點,大學城的那個島上,一定是
埋了什麼特別兇險的東西。這些,又恰恰跟杜仲卜出來的卦相,全部對上了……”
“啊……對了!”陶烏像是又想到了什麼,輕拍了一下手掌,“你們別忘了,跟那個島隔江相對的一大片果園,爲什麼會被稱之爲瀛州呢?”
蘇河心裡忽然就涌起了一股強烈的無力感,她都快要有些後悔來追查這個事了。其實在她剛剛發現那串金鈴丟失的時候,赤火便讓她不要太過執着,如今看來,興許真的會因此而被捲進某個自己難以全身而退的陰謀之中。
赤火似乎是感應到了她的驚愕,默默的伸出兩隻爪子,握緊了她的手,就像是想以此來安撫她略顯焦慮的神經一般。蘇河卻並未意識到赤火的這個舉動,她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她在擔心,如今的情形已經大大的超越了她最初的想象。如果繼續探究下去,是否真的會招來滅頂之災呢?
一時間,這不大的包房裡安靜得可怕,陶烏也覺得這事開始不好玩了。原本,他只是想看看未來的日子會不會再遇到什麼意外,畢竟他的能力還沒有完全恢復,還希望可以窩在柳煙的那個小院子裡過些難得舒心的太平日子。可就是他的這麼一點點好奇心,卻引出了這麼一連串根本不可能掌控的破事。到了這個地步,是否還能從這個泥沼裡抽身而出,他真的要打上個大大的問號。
至於杜仲,他只覺得自己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已經被鍊金術撕撕裂開來。再加上隨之而來、讓他目不暇接的連串意外狀況,直覺在心底裡提醒着他,危險正向他一步一步的逼近。
“呯!呯!呯!”三下敲門的聲音,突兀的響了起來,包房裡的術士與妖怪們,都不由自主的打了個激靈。顯然,此時敲門的不會是服務員,因爲隔着那道門,陶烏已經覺察到了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氣息。他重重的嘆了口氣,果然是怕什麼來什麼……
隨着敲門聲的想起,不僅僅是陶烏,似乎大家都感覺到了異樣。首先是赤火,“咻。”的現出了原形,一把把蘇河拉到了自己的身後。文皌對於這種三不五時就出現的,意外早已形成了條件反射,敲門聲纔剛剛響過第一聲,她便已經躥到了杜仲的肩頭上。陶烏看他們一眼,搖了搖頭,顯然是看不上這種草木皆兵的緊張。因爲,以門外那人的實力,若是真要跟他們動手,就不會這麼斯文的敲門了。
他兩步走到門後,連話都沒有多說,便大力的拉開了房門。房間外站着的,是與他打過至少兩次交道的一個老頭,此時十分淡定的望着他,來者正是孟儒。陶烏沒有要讓他進屋的意思,面無表情的回視着他,就像是在問,你到這裡來幹嘛。
孟儒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我想請清澤小師傅出來,有幾句話得跟他說。”
看到孟儒的第一眼,陶烏以爲他就算不是爲了白鈺的事而來,也應該是來跟自己算箜篌的那筆舊帳。可是這老頭的態度,好象那兩件事都不存在一般,徑直說要找杜仲,這讓陶烏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他扭頭看了杜仲一眼,用眼神詢問他是否認識這個老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