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從衣兜裡拿出一隻名片夾，抽出兩張名片，分別遞給陶烏和柳煙，“我在這裡工作，如果二位得閒，隨時都可以來坐坐。”
說完，他很有禮貌的點了點頭，走出了電梯。
柳煙拿起名片來看了一眼，原來這人是一家心理諮詢機構的諮詢師，名字很有些與衆不同，叫做墨楮。
“墨楮……”柳煙低聲念道，而後看向陶烏，“這人的名字還挺有意思，這個詞是墨和紙的意思，你說是真名還是化名呢？”
“管他是不是真名，你就沒覺得這人看上去，很面熟嗎？”陶烏隨手把名片揣到了口袋裡，很用力的想着那人的樣貌，但始終想不起來一星半點有用的東西。
“不認識，沒有印象……”柳煙斬釘截鐵的答道，她認識的人本就不多，其中也沒有這種隨時隨地，散發着精英氣息的專業人士。
說着話，他們已經到了頂樓，一走出電梯，柳煙就被這種完全突破想象力的裝修風格，給吸引住了。光線透過鑲在兩邊牆上的七彩琉璃透出來，形成種彷彿正在流動的，極具魔幻效果的光影。三五米外那扇門上，兩個大大的篆字，被罩在這層光影中，彷彿是連接異世界的大門。
“夝丠……”柳煙輕聲念出那兩個字，然後好奇的問陶烏，“這到底是什麼地方？誰在這裡？巫師？術士？”
陶烏心想，尋常的巫師和術士，哪有錢這麼糊造。但卻只指了指那扇門，“你進去就知道了，也許是驚喜哦。”
柳煙走到門口，正在尋找是不是有門鈴，那扇門像是感應到了她似的，無聲無息的滑開了。入眼是一個極寬大的廳，陳設十分簡潔，靠着落地窗那裡，是張對她而言並不陌生的矮榻。是的，她曾經在梅州的陰那山裡見過。
“白鈺？”柳煙低呼了一聲，語氣裡果然有些驚喜。
白鈺正懶懶的斜躺在榻上，還是穿着那身緋紅的寬袍大袖，他歪着身子靠着一隻看上去就很舒適的軟枕。一手託着只酒盞，另一隻手隨意的搭在腰際。
而在他旁邊，跪坐着一個五官生得十分精緻的少女，正用玉梳輕柔的替他梳着烏黑亮澤的長髮。這就是那個突然出現的、不知來歷的女孩兒——白水。
“過來坐……”白鈺看到柳煙便笑起來，一面衝她招了招手，一面親暱的喚她。
柳煙扭頭看了陶烏一眼，然後徑直走到榻邊，不客氣的脫掉了鞋子，在白鈺對面盤膝坐下。
“去替他們倒酒。”白鈺吩咐道。
白水應了一聲，將玉梳放到木几上，然後給剛到的兩人各自斟滿了一盞酒。
柳煙剛要開口問，這個素未謀面的女孩兒是誰，白鈺卻，“咦。”了一聲，隨後坐直身子打量着她。跟着拍了拍自己旁邊，說道：“坐到這裡來。”
柳煙不明所以，卻還是依言挪換了位置。白鈺拉起她的手，仔細的看了一陣，才問她，“你今天做了些什麼，或者是見過什麼人？怎麼一身的鬼氣？”
陶烏先喝盡了自己面前的那一盞酒，然後長長的吁了口氣，附和道：“看吧，我就說你身上有怪味兒吧。”
柳煙狐疑的將雙手放到鼻子下聞了聞，沒有什麼味道啊，可怎麼陶烏和白鈺會認定她身上有鬼氣？
“我……”柳煙想了想，自己今天的工作跟往常一樣，就是整理一些需要修補的古籍而已，“我們研究所最近在修復一批比較雜亂的簡牘，還有些繒書，別的就沒什麼事了啊？而且，我今天連午餐都是在辦公室裡吃的，沒見過旁人……”
“繒書？你是說，你們那個研究所裡有繒書？”白鈺的神情忽然變得有些嚴肅，以柳煙的體質，沾染上鬼氣，根本就是說不通的情形。
“嗯，是的……這批繒書，大概是上週才送到所裡的，具體內容我還沒仔細看過，因爲東西損毀得很嚴重。”柳煙回憶着，她的能力當然還未達到可以修補繒書的地步，所以，只是做着前期的整理工作，“大概有十五六張的樣子，被保存在一隻辨不出質地的盒子裡，其中幾張是繪畫，但是基本已經看不出畫的是什麼東西了。”
所謂繒書，也被稱之爲帛書，就是書寫在絹帛上的文字，起源可以追溯到遙遠的春秋時期。那時大多文字都以簡牘記錄，一定留存在絹帛之上，必然是有與別不同的信息，需要單獨而妥善的記錄下來。而這些信息，又多涉及到傳說、天象、災變、禁令等等。
“原來如此……”白鈺神色舒緩下來，又輕輕托起柳煙的手，轉頭對白水說道：“去把多寶架左邊下面，第三個格子裡的東西取出來。”
白水走到那壁擺滿了玉器的架子前，照着白鈺的吩咐，小心拉開一個小格子，將一隻比手掌略大一些的古拙漆盒拿了來。
白鈺接過盒子打開，裡面是隻淡粉色的鐲子，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玉石質地。他將鐲子套到柳煙的手腕上，左右看了一番，很滿意的讚道：“這鐲子果然適合你，以後就戴着吧，權當是辟邪了。”
在白鈺那裡閒扯了兩三個小時，說了一堆沒有營養的話，陶烏肚子裡已經灌滿了酒，覺得自己純粹是在浪費時間。便拍着柳煙的肩，頗爲討好的問道：“大小姐，你光喝酒不餓嗎？要不然我帶你吃宵夜去？”
“嗯……回去吧，話說多了累心。”白鈺還是半歪着身子靠在軟枕上，還擡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白水陪着柳煙與陶烏走到電梯前面，柳煙一直很好奇這個不言不語的女孩兒，爲什麼會在白鈺這裡做個使喚丫頭。最重要的是，她覺得這女孩兒眉宇間，好象少了些靈氣，看起來總給人一種呆呆的感覺。
直到出了寫字樓，柳煙才終於問陶烏道：“那個叫白水的小姑娘，也是妖怪？”
“大概是吧……”陶烏心不在焉的答着，腦子裡想的是趕緊去哪裡弄點吃的，一邊揮手攔下了輛出租。
“大概是？我還以爲你一直在給白鈺打雜……”柳煙臉上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後又有些遺憾的看着陶烏，繼續問：“你是被人嫌棄了嗎？所以連雜役的身份都混不上？”
“別扯了！我怎麼可能給那個老妖精做雜役？”陶烏非常不樂意聽到這個結論，儘管白鈺對他的嫌棄，從來都沒有掩飾過，“我告訴你，總有一天，我會把他一口一口的
吃掉的！”
柳煙對於陶烏這個宏遠的妖生目標，一笑了之、不置可否。不過她卻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聽語氣好象是在安慰陶烏，“沒關係，我的審美沒有白鈺那麼嚴謹，不嫌棄你。”
陶烏正想感嘆，還是柳煙有人情味，卻又聽她繼續說道：“做爲寵物和看家狗，你可以得一百分了。”
這……還不如白鈺那種赤裸裸的鄙夷呢！陶烏越發覺得自己現在沒脾氣了，若是放在以前，就算不吃掉柳煙，也會很有骨氣的轉身就走。世界這麼大，反正現在能力也恢復了，還有可以隨便花的錢財，去哪兒都能吃香的喝辣的。
可是，就這麼奇怪，面對着少言寡語、開口就盡現毒舌風情的柳煙，他居然還能忍氣吞聲。不單如此，做個司機、扮個寵物，也相當的任勞任怨。
陶烏在心裡開解自己道，這世道，哪兒哪兒都不太平，被言辭刻薄一下，也不會少幾斤肉，就當是耳旁風算了。再說，他也着實沒有什麼野心，無非就是求個腦滿腸肥。
幾乎是報復妖生般，陶烏拽着柳煙在夜宵街上呆了四五個小時，連續不斷的吃了得有七八個人食量的東西，總算是平復了心理上遭受的創傷。
而柳煙早就已經對他這種吃法，熟視無睹了，但無奈他進食的時間實在有點漫長，待到他吃飽時，柳煙已經睡過去三四次了。
被陶烏掐着肩膀搖醒，柳煙覺得有點頭痛，不知道是不是先前喝了酒，又吹了這麼一夜的風。她聽陶烏說了回家兩個字，便直接把包往他脖子上一掛，拽住他的胳膊，拉低他的身子蹲到自己跟前。
然後，她毫不客氣的攀到陶烏背上，理所當然的說道：“困死了，走不動了，你揹我回去吧……”
陶烏嘆了口氣，認命的揹着她站起來，好在離家不算太遠，就當是飯後消食吧。
走了不知道多久，陶烏以爲柳煙已經睡着了，便自言自語道：“說你們不是兩兄妹，誰信啊？光是好逸惡勞這個習性，就跟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
嘀嘀咕咕的自語了半天，沒防備柳煙忽然在背後幽幽的問了一句，“你說誰跟誰，是兩兄妹？”
在半夜裡沒有人煙的街道上，微弱的路燈光線被茂盛的樹蔭給擋了個嚴實。柳煙涼絲絲的聲音，伴着不遠處小河道里若有若無的水流聲，聽起來異常的驚悚，嚇得陶烏差點就直接把她扔到河裡去。
“我說，大小姐，你能不能不要這麼一驚一乍的……”陶烏嘟囔了一句，心說還好自己膽子夠大，如果剛纔真要把柳煙扔進了不怎麼幹淨的河裡，一定沒好果子吃。
“不做虧心事，纔不怕鬼敲門。你倒是說清楚啊，誰們是兄妹？”柳煙揪着那個問題不放，她直覺陶烏說的是自己跟白鈺。
“唉呀，我這不是隨口一說嘛，你當什麼真啊？”陶烏趕緊打了個哈哈，並且加快了步伐，“我的意思呢，是說，使喚起人來，你跟白鈺怎麼看怎麼像是兩兄妹。”
“哦……”柳煙不鹹不淡的答了一聲，過了好半天，才嘆道：“同樣都是往家揀個妖怪，白鈺收留的那個姑娘，可比你強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