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煙看着他這個樣子,忽然想起白鈺說陶烏是條蠢狗,一下子笑出聲來,一手把小鍋從竈頭上掂起來,另一手卻伸到他面前,“爪子?”
陶烏不明白她想幹什麼,下意識的把自己的手放到了她的手上。然後就聽到她咯咯的笑起來,然後把煎好的雞蛋倒到他的碟子裡,又再墊起腳來,伸手輕輕的拍了兩下他的頭。
“大黃,再去給我拿兩隻雞蛋過來。”柳煙又想起他講述的那個遠在大唐年間的往事,覺得還是這個名字更適合他。陶烏一聽到這個隨時能刺痛他心肝的稱謂,差點就要連食慾都消失了,垂頭喪氣的“啊嗚”一口吞掉雞蛋,然後對她說:“大小姐,我是饕餮,不是狗!”
“可是,我覺得叫你大黃比較順口,而且這麼喊你,我心情比較好。”柳煙又揚了揚手裡的鍋,“大黃,我煎雞蛋給你吃,乖哈。”陶烏放下手裡的碟子、翻着白眼,賭氣一樣把冰箱裡的雞蛋都給拿了出來。反正自尊心這個東西,得依靠強大的力量才能建立起來,現在既然反對無效,那就只能用食物來填補空落落的心了。
吃完早餐,他又盡職盡責的當司機送柳煙去上班,那間研究所讓他心裡十分不舒服,但又不想讓她看出來。柳煙渾然不覺他有什麼異常,下車前又拍了拍頭的頭,又輕撓了兩下他的下巴,心裡覺得養只傳說中的大妖怪做寵物,還真是件拉風的事啊,可惜不能讓他現了原型出來牽着上街去遛彎兒。
陶烏對她這個舉動相當不滿,呲着牙做出個要咬她的動作,可是這在柳煙看來,覺得他是在模仿狗狗配合自己,心情大好,跟他說下午來接了自己下班,就請他出去吃大餐。
這話真是讓陶烏既開心又糾結,回家路上,一顆心不停在上等妖怪的自尊心,和純粹吃貨的口腹欲之間鬥爭。最後,還是吃貨的本能佔了上風,反正白鈺說不久後就有讓他恢復能力的法子了,那麼就先不要去想以後的事,在能吃能喝的日子裡,拼命多往肚子裡填些東西好了。
這段日子,蘇河那間酒館的生意越來越好了,她一個人有些快要忙不過來了。這時的她,懶洋洋的一手支着頭、蜷在那張鴉片牀上,赤火蹲坐在一旁,一動不動的望着她。
她伸手撫摸着它頸蓬鬆的毛髮,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問它:“咱們找幾個夥計好不好?可以收拾屋子、伺候客人。”赤火“吱”了一聲,抓了矮榻上的那本小說,遞到她面前。然後又在原位蹲坐下來,歪頭又望着她。“赤火,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恢復過來的。”蘇河把那本小說放到一邊,她已經不記得與這頭朱厭在一起多長時間了,有些往事是她不願意想起來的,但她永遠都對它心存歉疚。
赤火沒再吭氣,它低下頭搖了兩下,不知道是不是在否定蘇河的話。然後又伸出兩爪,捧着她的手,撥動着戴在她手上的那串金鈴,偶爾發出點沙沙的聲音來。蘇河從牀上坐起來,伸了個懶腰,“算了,
先不說這個了。我好長時間沒見過太陽了,咱們上樓去曬會吧,免得發黴了。”
說完,她跳下牀,牽了赤火的手,從後樓梯上了天台。這個時候是正午,日頭正烈,她卻像沒事人似的,伸展開雙臂,仰頭微閉上眼,靜靜的站在陽光裡。只是,不管在太陽下曬多久,哪怕是她的那一身赤紅色紗裙都快被炙熱的陽光點着了,她都感覺不到一絲熱力。
赤火一如既往的默默呆在她旁邊,不知道過了多久,那日光已經不是直直的頭頂罩下來。它看着她的影子漸漸的延伸了一些出來,它的皮毛已經被太陽曬得很燙了,可是看看蘇河的臉、脖子、手臂,皮膚依舊是蒼白的顏色。它站立起來,身形慢慢的變大變高。
它走到蘇河跟前,擡起兩臂擋在她頭頂上方,替她隔絕開陽光。蘇河睜開眼來,看着它笑了笑,又搖了搖頭,“你知道我是不會因爲曬這麼會太陽,就出什麼事的。”
赤火還是沒有吭聲,只是把頭側過一邊,好象是不忍心看到她眼底裡那抹永世不變的哀愁。蘇河邁前一步,抱住了它,如同是一個小女孩抱住一隻巨型的泰迪熊玩偶一般。赤火垂下兩臂,輕輕的拍打着她的後背,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她,抑或是在鼓勵她。
傍晚的時候,清若空酒館的大門上又掛出了“東主有事,暫定營業”的大牌子。只是這一次,厚重的木門旁又多出了一張告示,是用毛筆寫就的招聘,看起來古色古香。過往的行人看了,都忍不住要停下來拍上一兩張照片,更有人將這幅景緻發到了自己的微博上的,勝贊着在今時今日,竟然還能不經意的見到這樣的古風。
陶烏擔心吊膽的捱過了兩天,既不能告訴柳煙自己要跟白鈺去一個、都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地方,又不知道要去多長時間、也不知道到底應該帶多少食物。想來,甘淵那個虛無飄渺的所在,應該是沒有超市的。
而且,他猜來猜去,也猜不透白鈺到底是想去那裡取什麼東西,以他的本事和能力,在人類世界隨隨便便就能活得衣食無憂,究竟還想折騰些什麼呢。
當然,也不能不告而別,他還指望着能長久的呆在柳煙這個小院子裡。今時不同往日,就算是城市裡的術士遠不如以前多,儘管人類本身依然脆弱得很,但他們很聰明的告別了冷兵器,陶烏並不覺得自己跟現代武器對上,能有太大的勝算。所以想來想去,還是安安穩穩的做一個安守一隅、吃喝無憂的僞人類比較現實。等到自己的能力恢復了,別說是三個天一閣的術士,就算是三十個,他也不會放在心上。
那麼要找個什麼樣的藉口呢?他向來只在食物上花心思,一時間腦子轉不過來這麼多彎。總不能跟柳煙說,自己這是要出去打獵吧?想來想去,這事只能去問白鈺了,打了個電話給他,問他自己應該怎麼跟柳煙說要離開一段時間。結果,先被白鈺罵了一聲蠢貨,接着就聽他說會去跟柳煙說明的。
柳煙
是上班的時候接到白鈺的電話,她正在仔細的研讀工作手冊,還沒來得及思索這傢伙爲啥會這麼突兀的打個電話過來,就聽他說第二天要出去辦點事,缺個勞工,所以從她這裡把陶烏給徵用過去。
她覺得沒有什麼反對的理由,畢竟陶烏現在除了每天給自己當兩次司機,就完全沒有存在的意義和價值了。於是她回答白鈺說,沒有問題,隨便徵用。
夜裡和陶烏一起吃完飯回到家,她也沒再問起這事,倒是陶烏憋了好久,終於忍不住在她臨睡前詢問,她知不知道自己暫時要離開一段時間。柳煙點頭說知道,並讓他好好替白鈺幹活,還說興許他討得白鈺歡喜,能賺到什麼好處也未可知。
陶烏目前她轉過身子上樓回屋,重重的嘆了口氣,反省了一下是不是因爲自己是個太過純粹的吃貨,所以幹什麼都不會引起她的好奇心。然後又不知道爲什麼,想着如果自己時運不液濟,死在甘淵了,她會不會有那麼一丁半點的傷心。不過很快他就打消了這個莫名奇妙的古怪念頭,柳煙這丫頭向來都是淡漠疏離的樣子,這個世界上,估計就沒什麼事和人,能讓她特別記掛在心上。
陶烏回到自己房間,拿出剛剛買來的那隻七十升的巨大登山包,塞了滿滿一大包自己愛吃的東西進去。他從來沒有想過白鈺居然會選擇火車這種聽起來就很古舊,又完全談不上速度的交通工具,而且看着一整車的“食物”不能吃,必定會很煎熬,所以得儘量多的裝上了糧食。
清早四點半,陶烏定好的鬧鐘叫囂起來,活活將他從香甜的夢裡拉扯了出來。他一面在心裡默默的咒罵白鈺選擇的這個要命的時間,一面飛速的又去洗了個澡,因爲白鈺特別跟他強調,洗洗乾淨,免得又是一身吃貨的怪味。
他就不明白了,吃貨能有什麼味,而且就連柳煙也沒說過這點。洗澡的時候他在想,就算是有什麼味道,那也一定是屬於食物的美好味道。不過想歸想,目前他還是不能得罪白鈺這個喜怒無常的傢伙,畢竟能不能找回自己的力量,還得指望着他的提示。
當陶烏揹着那隻可以移動的食物城堡趕到火車站的時候,白鈺已經到了,居然什麼東西都沒拿,空手站在檢票口外面。他看到陶烏也有些意外,根本沒想過他會揹着這麼大一個包。
“你背了些什麼?難道你以爲我們是要去露營嗎?”白鈺繞着他走了一圈,又停到他面前,皺着眉頭,如果不看他的相貌,那個樣子就想是在城裡賺了錢正要回鄉的人沒什麼差別。
“食物啊!”陶烏回答得理所當然、理直氣壯,“我餓了怎麼辦?難道可以隨便把一整車廂的人都吃光光嗎?”“蠢東西!”白鈺撇了撇嘴角,然後轉身往檢票口走去,不再跟他說話。“肉包子、肉包子。”陶烏舔着嘴角、小聲的跟在他身邊絮叨着,他今天穿了一身灰色亞麻質地的休閒衣衫,一頭烏黑長髮依然梆在腦後,看着就好吃得不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