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鈺?文皌生生的中斷了自己的回憶,對於陶烏將白鈺列爲評判食物美好程度的標準,她覺得是件相當之驚悚的事,同時也感嘆他真是有胃口、有膽識啊。
“好難形容啊。”文皌覺得自己所掌握的形容辭彙實在有限,無法以言語描述將虛無的感覺講述清楚,想了半天,終於想到了一個比較貼近的感覺,“就像是你餓了整整一天,餓到走起路來都輕飄飄的時候,忽然聞到剛剛出爐的黃油蛋糕的香味,那種暖暖的奶香,有點點油膩的甜味,好象多聞一下,就會被融化在這種味道里。”
這一席話聽得陶烏使勁吞了好幾口口水,他想起淮蔭巷外不遠就有一間手工烘焙坊,時不時就有新鮮的麪包、蛋糕、鬆餅出爐。文皌所講的那種味道,瞬間讓他有了身臨其境的感覺,差點就要先去吃了再回來繼續這個話題。
“再後來那個術士看我連他的鼎爐都吞掉,就怒了。不過他沒有直接要弄死我的意思,我猜他是想捉了我去煉他的丹吧。”文皌畢竟歲數不大,對於人心缺乏足夠的揣度,大多時候都是自己的想當然。
“那你被抓住了嗎?”這也是陶烏關心的問題,他要知道,夢貘在夢境中到底有強大的能力。“當然沒有,不過開始的時候我也以爲我完蛋了!”文皌輕輕拍了拍心口,吐了下舌頭好象心有餘悸似的,“我一害怕就想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拼命一博、或者還有活下來的希望。然後我忽然在別人的夢裡就有實體了,而且也是那個時候我發現,人在夢境裡的動作都是很緩慢的,連術士也不例外。他們也意識不到自己是在做夢,所以哪怕我只是一隻很小的狸貓,不管是保命還是要與什麼人博鬥,都佔盡了便宜。”
“還有啊。我發現不管是在誰的夢裡,所有一切都會按照我的想法發展。也就是說,我甚至都不用動手,在夢裡我就可以主宰一切!”文皌越說越興奮,對於一個不知世道究竟有多險惡的小妖獸而言,這已經是相當有滿足感的事了。
“那如果你進入我的夢的呢?”陶烏冷冷的問道,半仰着頭斜睨着她,這就是他擔心的事了,如果真如文皌所說,那該是件多可怕的事。
“我不知道也不敢。”文皌被他的冰冷眼神激得打了個哆嗦,這種情況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得意忘形?她認爲自己需要趕緊解釋一下,否則哪天就算自己什麼都沒做,陶烏說不定也會因爲做了讓他心情不好的夢,而遷怒於她。
“除了那個術士,我只潛入過普通人的夢!夢是種精神力量,我不會、更不敢隨便闖進比我強大的生物的夢境!萬一失手,可能連命都保不住了。”文皌一邊解釋,一邊一點一點的縮到沙發的角落裡,面帶恐懼的望着陶烏。
“那如果我現在就讓你試試呢?”陶烏抽着嘴角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難看錶情,聽得文皌搖頭擺手,想都沒多想就直接拒絕了。這種
事,她連幻想都不會有的。
“還有!我也不是所有夢境都可以潛入的!”文皌終於找到一個有力的理由,來說明自己其實是人畜無害的,“比如姐姐的夢境,第一次是她清醒時認可我做的,第二次我無論怎麼努力就是不行!”
這麼一說,陶烏稍微放了點心。按照她的說法,上次之所以能窺視到柳煙關於陰那山的夢,大概就因爲是被允許的。那麼第二次柳煙的夢裡到底有什麼呢?是與她的身世有關,還是什麼別的更爲驚悚的秘密?還有,爲什麼杜仲不過是想招回附在她身上的魂魄,卻居然像是在鬼門關走了一圈似的。這一切,真是越發的讓他好奇起來了。
文皌看着他那瞬息萬變的表情,猜不到他在打什麼主意,一顆心懸得高高的。又沉默的坐了一陣子,這個氣氛實在是太過壓抑了,她藉口去喝水,逃命似的跑到廚房裡,大大的喘了幾口氣,好容易才讓怦怦亂跳的心靜下來。
陶烏望着文皌逃離的背影,扯出一個若有若無的微笑,有些事以他現在的能力還辦不到,有些東西也還暫時尋不回來,但是這隻被柳煙揀回家的小野貓,也許會是一個變數也未可知。
柳煙在圖書館裡還好書,原本還打算多呆會,再挑幾本書看看,卻發現圖書館裡那些自己完全不認識的同學,都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小聲的嘀咕着,明顯是在交換着校園八卦。她嘆了口氣,基本上用腳趾頭都能想到他們的八卦內容,興許自己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已經被演繹成了新的校園怪談的主角,畢竟不是人人都有那麼好的“運氣”,能零距離見到一個大活人摔死在自己面前。
她把剛剛纔從書架上抽出來的書,又原位塞了回去,拎起包轉身離開了。別說是校園怪談,就算被描繪成殺人兇手,她也不會放在心上,校園生活總是那麼千篇一律、一成不變,誰都有可能某天變爲一羣人的談資。
走到校門口的時候,她看到有人正在往招貼欄裡貼廣告,原只是不經意的隨便一瞥,卻看到一行大大的標題:明夷研究所校園招聘。這不就是陸光遠上班的那個私人研究所嗎?柳煙忍不住停下腳步來多看了兩眼。
招聘上說是要面向她們學校這一屆的畢業生,提供數個不同專業的助理研究員職位,其中恰恰就有提到柳煙所學的專業古籍修復。至於待遇方便,看起來還不錯,柳煙覺得反正自己正好不知道畢業了該幹嘛,還不如就投個簡歷去試試。
走在回家的路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對於未來有了一個稍微明確一些的目標了,她覺得整個人都輕鬆起來。路過一條喧鬧的十字路口,等綠燈亮的時候,她注意到對面路口站着一個穿着正紅色長紗裙的女人,雖然看不太清楚她的容貌,可是潛意識裡覺得那一定是個美人。
不多會兒,綠燈亮了,路口兩端的人流涌動起來,柳煙與那個紅衣女子擦肩而
過,果然生得十分漂亮。那女人面上帶着淡淡的微笑,眼波流轉間,似乎也是打量着柳煙。
不過一切不過是轉瞬,她們兩人分別又到達了路口的兩端,如同是再尋常不過的陌生人,彼此都沒有回頭再多看對方一眼,各自向前沿着自己要去的地方一路前行。
這條街很安靜,街道兩旁是巨大的細葉榕,密密實實的上方的天空遮掩起來,讓這條不長的小街時時刻刻都顯得尤其幽深。這裡距離玉器街很近,從地圖上,是平行的兩條路,中間只隔了些民居。可卻又因爲市政工程,兩條街被隔斷了,這裡變得冷清起來,與喧囂的玉器街真是天壤之別。
這裡原本已是老城區的邊緣地帶,除了幾十年都住在這裡的居民,只有做玉石生意的商人們纔會聚集在這一帶。這條街自從被隔斷後,已經沉寂了很久,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到週六和週日,天不亮便有人搬來些大小不一的石頭放在道路兩旁。緊跟着就有很多人重新聚到這裡,或孤身一人,或三三兩兩,但都仔細的挑揀着每一塊石頭。他們無一例外都隨身帶着一支特別明亮的細小手電筒,恨不能在每一塊石頭上都切開一塊石皮,然後再仔細照照。
是的,這裡已經慢慢的變成了翡翠原石交易的一個固定市場,周而復始的上演着“一刀富,一刀窮”的跌宕劇情。緊隨其後的,是關於賭石的都市傳說,經由道聽的耳朵、途說的嘴,最終變成了蠱惑人心的鴉片,讓每個祈盼通天財運的賭客無限沉迷。梅亁宸早早的步行來到這條街口,卻又遲疑着放緩了腳步。那個叫白鈺的年輕人並未再與他聯繫,只是讓蘇河給他帶了個話,說週六早上,他會到這條堆滿了翡翠原石的街上來。
梅亁宸擡腕看了看錶,錶盤上的刻度在灰濛濛的清晨薄晞裡顯得有些幽綠。五點半,是不是來得太早了?冷不丁兒的,他的肩頭被輕輕的拍了一下,嚇得他頭皮一陣發麻、背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轉過頭去一看,原來是白鈺站在他的身後。他是什麼時候來的?又是從哪裡來的?這樣無聲無息。
白鈺穿了一襲鴉青色的薄呢長風衣,一頭黑亮的長髮一絲不苟的束在腦後,眉眼五官依舊是精緻得如同一幅工筆畫。而他右手那削蔥般的細長手指上,戴了一枚暗紅色的戒指,即使天色還很暗,但依然能看到戒指上鑲嵌的那枚不明質地的寶石潤澤深邃,以及價值不菲。不知道是不是服飾的原因,他看起來沒有了第一次見面時那種慵懶隨意,而更像更像某些他所認識的拍賣行裡的日日與古董珍寶打交道的那類鑑定師。真是種奇怪的觀感。
白鈺輕輕說了聲先看看吧,便徑直往堆滿了石頭的街面上走去。梅亁宸跟在他後邊,發現他既不會長久的停佇在某一塊石頭前面,也不會特意拿出強光手電去仔細揣摩一塊石頭。就是十分隨意的看看,讓人看不透他究竟有沒有看中哪一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