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去妖冢,顯然是一趟九死一生的旅程,他不願帶着白瑂去冒這個險。所以,纔會選擇信奉九尾狐族的有蘇氏,將白瑂安置在那裡。他滿心以爲,待到他離開妖冢,就能順利的帶着妹妹,去任何一處想去的地方。
他尋到妖冢裡,所有靈氣歸聚的那面玉璧,將自己封於其中,如同是作繭自縛一般,緩慢的吸收着原本不屬於自己的靈氣。但是,他還未來得及破璧而出,就看到白瑂,居然也到了那裡,並且觸發了玉璧的反噬之力。萬般無奈之下,他只能拼盡全力,使自己的力量,短暫的突破玉璧的封印,把白瑂送離了妖冢。
如今,他終於從妖冢脫身,返回人類世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有蘇氏的故地,找尋白瑂。可有蘇氏已不復存在了,短短數年,連城廓都已經頹敗不堪了,更別說在其中找到白瑂。
他只能循着不大真實的、白瑂所留下的氣息與痕跡,一路尋至了朝歌城。可是,他找遍了整個鹿臺,及至帝辛曾經的王宮,都無法找到白瑂的蹤跡。而在這個尋找的過程中,他聽到了不少各式各樣的謠傳,於是,認定塗山氏與白瑂的失蹤,脫不了干係。
現在,他得到了一些線索,可是這些線索根本沒有實際的用處。他想,也許找到女媧,就能打破眼前的僵局。然而,天地之大,他又要去哪裡找那個傳說中的陰皇呢……
與此同時,塗山氏對眼前的情勢權衡一番之後,決定去鹿臺見見妲。他這些年來,也時常琢磨,當初那麼一個不諳世事的天真少女,怎麼轉眼就變成了能蠱惑帝辛的妖姬。
他見到妲的時候,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縈繞在那個女人周圍的,已經不能稱之爲妖氣了。至少,塗山氏從來沒有見過那麼混亂的氣場,就彷彿是一隻,被盛入了無數藥材的鼎爐,正煉化出一種前所未有的丹藥。
帝辛已經喝醉了,癱倒在那張華麗的王位之上,妲很淡定的看着塗山氏。說到蠱惑人心,那是塗山氏的拿手好戲,但現在,他連看都不敢再多看妲一眼,彷彿自己的魂魄神識,隨時會被她控制似的。
妲施施然的走到塗山氏的跟前,圍着他踱了一圈,咯咯的笑出聲來,“你是來見帝辛嗎?真是可惜啊,他又醉了。”
聽着妲嬌媚的語調,塗山氏禁不住連連後退,好象與她太過接近,是件極爲可怕的事。然後,他聽妲繼續說道:“你們太小看帝辛了,他的天下,從來沒有因爲不事鬼神,而受到影響。你若不是那麼着急,有帝辛在,你依然能享受凡人的供奉,哪需要像現在這樣,與女媧爭個你死我活……”
“你!你!你不是妲!”塗山氏驚呼出聲,想都沒想,手中已經多了件兵刃,一柄他已經許多許多年沒有用過的鋒利短劍。
只是,他連揮出一劍的機會都沒有,妲的身形一晃,已經到了他的跟前。塗山氏只覺得自己的喉嚨一緊,妲那隻柔軟白皙的手,已經扣住了他的咽喉。巨大的鎖合之力,自頸部迅速蔓延到了全身,他的手不由自主的鬆了鬆。
“咣噹。”一聲
,短劍落在了塗山氏的腳邊。
“我是誰都不重要,你已經活得太久了……”妲的話語漸漸的低了下去,塗山氏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命,就這麼輕易的折在了這鹿臺之上。
塗山氏的死,使得天裔商失去了最後一個,可以暫緩敗局的屏障。方國的國主們,紛紛唯西歧馬首是瞻,不過很遺憾,殷西伯也沒有那麼長的命,能看到自己的兒子,最終接管商湯的天下。
西歧的大軍進入朝歌城的時候,帝辛從連日的宿醉中清醒過來,黃昏時分那漫天的晚霞,染紅了大半個鹿臺。他喚着妲的名字,可鹿臺似乎沒有旁人了,難得的安靜。從鹿臺望出去,再也看不到往日裡,在風中獵獵作響的玄鳥旌旗。他哈哈的大笑起來,笑出了眼淚,他想起很多年前,父王留給自己的那個破敗江山。
帝辛隨手推倒了寢殿裡面,那架三丈多高的長明燈臺,火勢一發不可收拾。無論是天裔商,還帝辛,從今往後,就只是民間歌謠裡的一抹灰燼罷了。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爲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
陶烏趴在一個很粗壯的樹椏上,望着通向舊祠堂的村路,偶爾有一兩個村民從樹下經過,誰也沒發現他的蹤跡。
不多時,陶烏就已經看到柳煙的身影出現在了遠處,她穿了身軍綠色的運動款衣褲,長髮束成了一個簡單的馬尾,看上去十分精神。陶烏不自覺的微微眯了眯眼睛,他上次見柳煙這麼打扮的時候,兩個是爲了去天一閣偷箜篌。
不得不說,陶烏覺得柳煙這樣的妝扮,比往日裡穿着一成不變長裙的大小姐模樣,更有親和力。柳煙穿了雙跑步鞋,步履很是輕快,轉眼就已經走過了這棵山茱萸樹。陶烏,“滋溜。”一下,順着樹幹滑下去,上前兩步拉住了柳煙的胳膊。
“誒……”柳煙顯然是被嚇了一跳,低呼出聲,不過轉頭看到笑得沒心沒肺的陶烏,頓時又鬆了口氣。她拍開陶烏的爪子,歪頭打量一番,問道:“有什麼事還得叫我出來說?我是來這裡工作的,不是遊山玩水。”
“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對於柳煙的嫌棄,陶烏毫不在意,但站在這一目瞭然的路上說話,太扎眼了。於是,伸手勾住柳煙的肩,攬了她便轉進旁邊的一條小岔路去了,“跟你說點兒正事……嗷!你別掐我啊!”
柳煙還沒習慣跟陶烏這麼親密,下意識就狠狠在他攬着自己肩的手臂上掐了下去,然後又把陶烏推開兩尺。陶烏甩了甩手,這就麼被掐一下,倒也沒多痛,但他還是不樂意的哼了一聲,覺得大小姐真是太無情了。
“那你說吧,什麼正事這麼鬼鬼祟祟的?”柳煙似乎也覺得自己有點反應過度了,就算陶烏是個徹頭徹尾的吃貨,但畢竟在同一屋檐下過了那麼長時間。雖然這傢伙三不五時就惹點事,可好歹也沒讓自己真的出啥意外。她半垂了頭,伸腳踢開幾顆小石子。
“貓崽子跟杜仲那個小術士也到這裡來了,聽杜仲說,他們是從終南山,跟着
幾個形跡可疑的人來的。另外啊,我先前看到一個外國人,到你們那間舊祠堂裡去了,是你同事?”陶烏挑了重點,說得簡明扼要,對比柳煙的態度,他倒是更想弄清楚,那個與墨楮一同來的老外,又是幹嘛的。
“啊?他們來這裡做什麼?”聽說文皌跟杜仲也來了,柳煙愣了愣,這倒是在她的意料之外。她擡頭,用疑惑的目光望向陶烏,“你看到的那個外國人,不是我們研究所的,好象是某個高校的人類學教授。回頭等陸光遠來了,我問問他,他們的課題有交叉,大概比較熟吧。”
“這樣啊……”陶烏蹙起眉頭,他忽然有了個不祥的預感,白鈺這次派給自己的差事,肯定不是那麼簡單。也不知道柳煙要在這個鬼地方呆多久,才一天時間,就多出了一堆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來,再待下去,興許這裡就要妖氣沖天了。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乾脆了?”柳煙有點不滿於陶烏的吞吞吐吐,她挑了挑眉毛,直接問道:“你想說什麼就痛快點,不要跟我打啞謎,我猜不着。”
陶烏撓了撓頭,覺得還是應該提醒柳煙自己注意安全,便回答道:“貓崽子不見了,照杜仲的說法,她是自己離開的。但我覺得應該沒走遠,杜仲肯定會去找她。我叫你出來,是想跟你說,那個外國人的身份,可能有些古怪,你要當心些,別再招惹到妖怪了。”
柳煙愣了愣,她並不太擔心文皌,尤其是在這種鄉下地方。以文皌的能力,自保是不成問題的,何況還有個對她那麼上心的杜仲。但陶烏後面那句話,就讓她有點不知所以了,“那人有什麼古怪?我不認識他,而且我們研究所來這裡的人不少,他跟我不太會有什麼交集的……”
陶烏擺了擺手,打斷柳煙的話,很鄭重的說:“你還記得有一次,我們去白鈺那裡,在電梯裡遇到的那個心理醫生嗎?他也來這裡了,還是同那個外國人一起的。不過,他去了村子外面,保不齊會到昨天夜裡,貓崽子他們歇腳的地方。”
柳煙略一思索,就想起了陶烏說的那個人,她記得當時還接過一張名片,那人的名字很怪,叫墨楮。念及此處,她不禁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你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說完,柳煙衝陶烏笑了笑,然後擺了擺手,便轉身往外面的大路走了去。還沒走幾步,她想是又想到了什麼,停下來,扭頭對陶烏說道:“反正你閒着沒事做,去找找喵仔吧,杜仲沒你本事大,能不能找到也未可知。”
這話,讓陶烏心裡很高興,難得大小姐有這個覺悟,儘管只是讓他去找那隻不甚待見的野貓。他哼起了不成曲調的歌,搖頭晃腦的沿着小路,向另一個方向去了。反正也想去看看墨楮想幹什麼,現在算是有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柳煙走在路上,忍不住拿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她沒想到纔到這鎮子不過一天的時候,居然就像是又會有什麼不好的事即將發生。陶烏的性格,不是那種一驚一乍的,況且以他的見識,既然說有不妥,那就一定不是在誇大其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