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言瞧着一盤盤點心和小吃搬到老太爺跟前,眼睛都有些直了。
“這可都是給我做的啊!是犒勞我幫她擺平了杜府與她妹妹的婚事……這……就這麼被老爺子吃了?”戴言抿了抿嘴,心裡暗暗腹誹,眄向夏湘時,露出一絲委屈。
夏湘朝他眨了眨眼,示意他稍安勿躁。
正此時,老太爺卻把個裝點心的盤子往戴言那邊兒一推:“喏,小子,也嚐嚐。嚐嚐我孫女兒的手藝,可是千金難求的!”
戴言立馬正色,擺出一副感恩鄭重的模樣兒,可心裡卻想,在莊子上的時候,我可是天天吃着您孫女兒做的菜,天天打秋風兒呢!
等戴言一塊點心吃完了,老太爺還沒落子呢。
又等了半晌,老太爺還是沒有落子。
戴言略一沉吟,笑道:“這局算和棋罷,我破不了老太爺您的局,您似乎也破不了我的局。”
聽了戴言的話,夏湘撇了撇嘴,她清楚得很,祖父一準兒是要輸了。若不是別人讓着,祖父跟誰下棋都沒贏過。
老太爺尋思尋思,沒說話,悶哼了一聲:“罷了罷了,和棋就和棋罷。你小子不錯,這棋藝比寧王府那小世子強上一些。”
聽了這話,夏湘忍俊不禁,心道,祖父此話若被李毅聽了去,不定多冤屈呢。
等過了一更天,老太爺才扶着腰站起身,朝戴言擺擺手:“不下了不下了,這上了年紀,坐的久了,身子骨受不住。你小子不錯。不錯,以後沒事兒就過來,陪我下下棋,說說話兒。”
戴言笑着應了。
“去罷,你也回房歇着吧,天色不早了,咱們啊。明兒再戰。”老太爺哈哈一笑。樣子甚是高興。
等戴言走了,夏湘小心打量祖父的神色。
夏湘可不傻,而且聰明的緊。這幾年風風雨雨的。她跟戴言的流言蜚語更是在京都傳了個遍。祖父對戴言,不說恨得咬牙切齒,也肯定不會待見就是了,怎麼這會兒態度忽然就變了?還說……戴言比李毅強!
難道就因爲戴言跟他下的一盤盤都是和棋。李毅是故意輸給老太爺,老太爺覺着無聊。所以不喜?
這也太荒唐了!
夏湘愣神的功夫,老太爺的目光已經落到了夏湘的身上。
“這小子……除了身世不咋的,別的都還算不錯。我同他下了會兒棋,他給我斟了三次茶。下棋也沒有一味哄着我讓着我,是爲尊重。瞧樣子,是習武之人。身子骨應該不錯。再看言辭行止,不像膚淺無知之人。肚子裡應該是有些墨水兒。也有些城府……”老太爺眯着眼睛,捋着鬍鬚,又坐回榻上。
夏湘在一旁收拾散落的棋子和棋盤,聽着老太爺的話,心裡詫異得很。
沒想到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老太爺瞧出了這麼些東西。忽然夏湘就明白了,或許祖父他並不糊塗,相反,他精明得很。他平日裡在家裡不管事,沒什麼威嚴,許是他本就不願意去管,因爲那些人都不值得他去管。
如今,他覺得夏湘值得他去在意,去維護。所以,他要仔仔細細看清夏湘身邊的人,幫着夏湘把關。
多少年混跡官場的有幾個不是人精?老太爺便是性子再耿直再木訥,也有他獨到的精明之處。
“這小子,確實不錯!”老太爺望向夏湘的臉,似笑非笑。
夏湘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最後尷尬笑道:“呵呵,那個……我的護院,各個兒都是好手兒,都有些能耐。”
“唉,身世差了些,跟你又有些流言蜚語的,日後你若嫁了他,不定會聽到多難聽的閒話。若不嫁他嫁了別人,更是要有閒話……”老太爺用手指沾了點兒涼茶,揉了揉眉心。
這還是跟戴言下棋,瞧見戴言這動作,老太爺學會的。他記着,戴言用手沾了涼茶,揉了揉眉心,就想出了一招妙棋。
夏湘吸了口冷氣:“祖父您說什麼呢?什麼嫁不嫁的,我纔多大?”她可受不得這古代的風俗,及笄便嫁人。過去不得已也就罷了,如今自己要錢有錢要權有權的,婚事自己還做不得主了?如今,在這事兒上能有些分量去幹涉的,似乎只有祖父了。
老爺子凝眉想了半晌,表情依舊端凝:“你這丫頭我曉得,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若不依着你,你是尋死覓活裝瘋賣傻也不依的。你這婚事,還是要看你。”
這次,夏湘沒有開口,而是選擇了沉默。
她垂着頭,心裡有些亂。在她看來,嫁人可是大事,嫁個好人是一輩子的幸福,若嫁錯了人,在這古代可是沒地兒買後悔藥,沒法兒離婚的。所以,她才總是逃避。可祖父挑明瞭,她覺着,自己也確實該好好想想了。
首先想到的自然是戴言,她是個挺冷靜挺理智的姑娘,便是面對感情,也清楚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也許,從她選擇跟戴言面對一切困難,面對一切兇險的時候,就已經有了答案。
旁的人,她壓根兒就沒考慮過。
李毅只是兒時友人,古奇更是不大熟悉,她跟戴言經歷過太多生死,爲他着急過,擔憂過,流過眼淚,也歡笑過,一起奮鬥過……也許,未來也可以這樣一直相伴着走下去。
夏湘漸漸彎起嘴角,心裡越發清晰了。
戴言是一顆種子,早已經在夏湘心底生根發芽,只是夏湘一個恍惚,發現這種子如今似已長成了參天古樹。
瞧着夏湘漸濃的笑意,祖父搖了搖頭,笑道:“你這丫頭,年紀不大,心思卻不少,很不像個小孩子。如今瞧這模樣兒,這未來的夫婿,你也有了人選。說說,是李毅那小子,還是戴言……聽說,還有個什麼小侯爺……”
“啊?”夏湘驀地一愣,轉身,意味深長望着老太爺問:“什麼小侯爺?您怎麼知道還有個小侯爺?”
老太爺也是一愣,這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那個……你在山莊那陣子,祖父心裡惦記着,一直放心不下,你好不容易回來,我自然要找你身邊伺候的問個仔細。”
“定是迎春那小妮子。”夏湘略一琢磨便曉得,一準兒是老太爺說大小姐年紀尚小,怕大小姐被人騙了,讓迎春告訴他大小姐身邊都有什麼人,在山莊都發生了些什麼事兒。
迎春對夏湘忠肝義膽的,自然會交代個清清楚楚,仔仔細細。
“你可不準兇那小丫頭,我呀,瞧得出來,那小丫頭對你忠心得很。”老太爺似笑非笑,眼中晃過一絲狡黠。
夏湘瞧得清楚,祖父這是擔心吶,擔心下次再問話,迎春不敢說了。
“別聽那妮子胡說,什麼侯爺,這天底下的侯爺多着呢,跟我又能扯上什麼關係?便是皇子皇帝也都來過我那山莊呢,可是跟我有什麼干係了?不過是客人罷了,那妮子太過緊張我了。”夏湘搖了搖頭,將棋盤收好,坐到祖父對面。
“好好好,沒什麼侯爺,那你心裡中意的是誰?”老太爺也不避諱,直接問了出來。他自己的孫女兒他清楚,夏湘是個大方的,更是個有主意,能給自己作主的,壓根兒就不會害羞。
果不其然,夏湘抿嘴一笑,說道:“我中意戴言。”
老太爺一口茶沒喝好差點兒嗆着,一來,想過戴言,卻沒想到夏湘真的不願嫁去寧王府,反而嫁給個窮小子。二來,他更沒想到夏湘竟就這麼直接說出了口。
“可想好了?”老太爺神色不定。
“您瞧着可好?”夏湘沒直接回答老太爺的話,而是詢問起老太爺的意見。她心裡,沒有母親,父親可謂尸位素餐,也不像個父親的樣子,最有資格也最有分量給自己作主的也只有祖父了,所以她便是出於尊重和愛戴,也要詢問祖父的意見。
“我瞧着……除了身世,都不錯。若說身世也好的,也不是沒有,那李毅,城府沉穩上若這戴言,可李毅是世子,這是戴言怎麼都比不上的。你若嫁去寧王府,這輩子……”老太爺似有些爲難,若夏湘選了李毅,他會二話不說點頭應了,可若是戴言,他便有些遲疑。雖也不會太過阻攔,可心裡總有些不踏實。
“這輩子……”夏湘咧嘴一笑:“這輩子不論嫁了誰,我夏湘都會衣食無憂,身份尊貴。”
所以,只要選個自己中意的人,就可以了。
老太爺深深看了夏湘一眼,心裡豁然開朗,是啊,他忘了,夏湘是個不需要別人給予金錢和尊貴身份的姑娘。這些,她都可以通過自己的聰明才智和努力一點點得到。
“中意便好。等到了年紀,祖父給你作主,讓你嫁給那小子。不過……”老太爺與有榮焉似的驕傲着,望着夏湘笑意愈濃:“日後祖父可是要跟他多接觸,倒要看看,這小子有什麼能耐,得了湘兒的青睞。”
“能耐大着吶。”夏湘吐了下舌頭,似玩笑地吹噓了一句。
老太爺也跟着笑:“還真是不知羞的……”
祖孫二人聊了半個多時辰,伺候老太爺睡下了,夏湘纔回到自己房間去歇息了。
月光打在明瓦上,一片朦朧,夏湘將雙手墊在腦後,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有散去。她心裡很歡喜,就好像原本一直逃避,且朦朦朧朧繚繞心頭的一件事,終於明朗,且有了主意。終於清楚明白自己想要的未來是什麼樣子,夏湘擡手按在胸口的骨梳上,慢慢合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