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言見夏湘沉了臉,連忙賠笑,好聲說道:“我與你玩笑,可別當真。我若真的以爲你對李毅有什麼心思,今日我便不會放你跟他走。”
夏湘本想發火,可聽了戴言的話,便愣在那裡。
他這話什麼意思?聰明如夏湘自然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我……我是你的東家,你是我的護院,什麼叫你放我走?你不放我走我就不敢走了?”夏湘瞪了戴言一眼,心裡卻有些緊張。
戴言微微彎腰,湊到夏湘面前,笑容溫潤如水,眼睛卻又眯了起來:“我若不放你走,你真的敢走?”
這笑容透着陰森森的詭異味道,讓夏湘不由打了個冷顫。
“我不讓你走,你若敢走,我就要了李毅的命!”戴言聲音很輕,笑容儒雅,可眼裡的陰森之意卻讓夏湘心膽俱寒。
有時,夏湘會覺得,她從沒好好認識過戴言這個人。
“我可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我只是面對你的時候,好脾氣。”戴言微微一笑,方纔的陰森一掃而光,他牽起夏湘的手,輕聲說道:“走,跟我回家。”
夏湘任由戴言牽着朝山腳下的宅子走去,心中詫異,方纔那一瞬,戴言的氣勢似乎比皇帝皇子都要強上幾分。他爲何會有這樣的氣勢?他不是皇親貴胄,他沒有御水師一樣的修爲,他從未身居高位,可他至始至終都攜着上位者的氣勢。這是爲什麼?
可不管爲什麼,夏湘覺得被他這樣牽着,跟他一起回家。心裡挺踏實,覺着挺幸福。
戴言笑意愈勝。
他知道,夏湘能夠如此老老實實,安安靜靜,任由他牽着,說明他已經走進了夏湘的心裡。她是他的,逃不掉了。
……
宗師之約前一個月。顧五爺帶着傻僕人來到夏家田莊。
“……有陣子不見,你這山莊越發像樣兒了。”顧五爺走在白玉京的店鋪間。笑容滿面。如今他在南方也安定了下來,經營產業跟顧家原來沒法比,可也有了好的苗頭。只不過,顧家原有產業被侵佔。如今成了生意上壓制顧五爺最大的阻力。
不僅如此,這短短兩年來,就發生了數次刺殺。顧五爺能猜到是誰做的,卻找不到證據,也沒有能力去指證。他能儀仗的,只是他多年流放苦寒之地所產生的強烈警惕心。兩年來,顧五爺的生意越發穩定,也養了幾個護院死士。如此一來,刺殺之事也漸漸銷聲匿跡了。
“五舅舅說笑了。不還是當年那樣兒?倒是五舅舅您厲害得緊,聽說您的鋪子都開到十幾家了,湘兒羨慕得很。”夏湘着實心裡佩服着顧五爺。
要說做生意。夏湘覺得自己並不是很在行,山莊能建成,一來是靠當年賣珍珠得來的銀子,二來是靠着一手御水術還有好廚藝,畢竟,來白玉京的客人。大多是衝着生活館的美味。而顧五爺則是天生做生意的料,兩年時間從一無所有。發展到如今商鋪林立,不可謂不精明!
“你我在這互相吹捧,也不怕被人笑話!”顧五爺哈哈一笑,意味深長望向戴言。
戴言微微一笑:“一家人,何談笑話啊?”
顧五爺一聽,笑得更大聲了。這兩年來,照顧生意的同時,顧五爺私底下對戴言也仔細調查了一番。雖說這小子身份有些古怪,可那份堅毅果敢、沉穩多謀着實讓他喜歡。特別是戴言一次次捨身救過夏湘的命,讓顧五爺更加放心。如今,他也瞧得出來,夏湘對戴言已然接受,自己這個當舅舅的只盼着夏湘能安穩幸福,旁的什麼門當戶對,全不在他考慮之內。
“可不一家人?便是周先生聽了去,能笑話我還是怎麼?”夏湘瞪了戴言一眼,擺明了戴言跟周先生處在同樣的位置。
顧五爺拍拍戴言的肩膀:“我這外甥女牙尖嘴利,你可要小心着些。”
夏湘一把拉住顧五爺的胳膊:“五舅舅!您到底是誰的舅舅啊?”
“你的五舅舅,你的五舅舅,不過……若戴言叫我五舅舅,我也樂得應下。”顧五爺很久沒有笑的這樣歡快了。
戴言笑意愈勝,一欠身,一伸手:“五舅舅這邊請,前面就是生活館了。”
“好好。”顧五爺笑呵呵跟着戴言往生活館的方向走去。
夏湘皺着眉頭一跺腳,也跟了上去。看着好像不大樂意似的,可嘴角卻微微翹起,一嗔一笑間,美得很。
等進了生活館,夏湘立時被門口一老頭兒抓住了胳膊,她定睛一瞧,正是師父杜蒼。杜蒼神秘兮兮將夏湘拉到一處僻靜角落。顧五爺瞬息間皺起眉頭想要衝過去,卻被戴言攔住。
“五舅舅別慌,無妨的,那是湘兒的師父,蒼老。”戴言微笑望着不遠處的夏湘。
顧五爺錯愕:“蒼老?哪個蒼老?”想到了什麼,卻不敢相信。
“咱們大晏國還有幾個蒼老?自然是杜府那個御水師杜蒼了!”
“什麼?”顧五爺望向夏湘和杜蒼:“當真?這老人家真是蒼老?他……真收了夏湘做弟子?可夏湘不會功夫,蒼老收她做弟子是爲何?”
“不知。”戴言搖頭,笑意不減。夏湘能夠御水這件事,他不會與任何人說。說還是不說,這是夏湘的權力。而他的責任,只是保護夏湘的安全,若哪天因此惹出風波,他負責護夏湘周全。
大約半盞茶的功夫,夏湘回來了,皺巴着小臉兒。
戴言問:“出了什麼事?”
“師父說,一個月後的宗師之約上,他要……他要向所有人宣佈,說我是他的弟子。”夏湘揉揉眉心:“若傳出去,我這日子恐怕不會消停了。”
“你怎麼說?”戴言問。
“我說這樣不大好罷?師父說,這有什麼不好,難不成有我這麼個師父讓你丟人了?”夏湘眉頭越皺越緊。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夏湘認爲,目前爲止,自己的權力、財力和聲望剛剛好,若被人知道自己還是杜蒼的弟子,恐怕要生出不必要的麻煩。
“蒼老定是有他的想法。”戴言拍拍夏湘的頭:“無妨,不管別人是否知曉你是他的弟子,也沒人能傷得了你。”
夏湘知道,戴言有這個實力,更何況,即便戴言沒這個實力,杜蒼也有這個實力。
顧五爺表情凝重,他不願夏湘風頭太盛,他只盼着夏湘一生安穩順遂,嫁個疼她的夫君,平平安安一輩子。
……
六月的宗師之約如期而至。
夏湘天未亮便起牀巡視,看各處是否安排妥當,是否有紕漏。宗師之約事關重大,馬虎不得。戴言看着夏湘有些憔悴的小臉兒,微微蹙眉道:“再去睡會兒罷,有什麼不放心的?事情交給我,你安心去休息。”
夏湘搖搖頭:“回去也睡不着,不若來回走走,心裡安生些。”她拍拍身上的翠色竹紋襖裙,苦笑道:“師父打定了主意要公開我弟子的身份,我得穿的像樣點兒,可別給他老人家丟臉。等查看完這些個要緊的地方,回去你幫我挑身兒體面的行頭。”
“你穿什麼都是好看的。”戴言深深望了眼夏湘。
夏湘臉紅心跳,連忙快走了幾步,迎上此處負責守衛的血殺成員,仔細詢問了幾句。
臨走,那血殺成員擔憂地望着夏湘說:“大小姐,恕在下直言,您的模樣兒有些不大對勁兒,臉色蒼白透着不健康的紅,是不是染了風寒,您得仔細身體啊。”同時心裡默唸,您可是俺們的衣食父母,不能出半點兒差錯。
他這一說,夏湘表情更加不自然了:“一早兒有點兒涼,沒事的。”說完,轉身便走。
戴言緊緊跟在後頭:“哪是不健康的紅,這紅……很是康健嘛。”
夏湘又加快了腳步,生怕戴言又出言排揎她。
太陽第一縷光芒躍上大地之時,白玉京的大門豁然開啓,人們陸陸續續趕來,手中皆持有請柬。門口有宮中侍衛把守,檢查十分嚴格謹慎。
夏湘換了身白底水紅竹葉梅花圖樣印花對襟褙子,配淺水紅百褶裙。頭上戴了兩顆自己珍珠蚌生成的珍珠,掛了個大紅折枝花的荷包,耳朵懸着一對赤金燈籠墜子。遠遠望去清雅端莊,又隱隱透着一絲硬朗明媚的氣質。
戴言微笑,將夏湘耳邊的頭髮輕輕挑起,別在了耳後:“這模樣……很好。”
說話間,芸香便跑進來通傳,說皇帝已在半路,要準備接駕。夏湘又對着鏡子整了整衣衫,這才昂首挺胸,端着架子走出門。
一路上車水馬龍,來來往往皆是皇親貴胄,或武道修爲極高深之人。有認識夏湘的,都會朝夏湘點頭微笑,夏湘也會回以微笑。慢慢的,便有人議論起來,越來越多的人知道,原來這個小姑娘便是白玉京的東家。那個小小年紀便才華橫溢,如今更是聲名鵲起的白玉京東家夏家嫡小姐夏湘。
接受衆人的注目禮,夏湘只是微笑,微笑,一直微笑。直到笑的臉都僵了,夏湘心裡暗暗叫苦,若這些人知道自己是蒼老的關門弟子,不知議論之聲會發展到何種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