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輕醒來的時候感到頭疼欲裂,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腦袋裡要掙脫出來,他抓了抓稻草堆似的頭髮坐起身子,看到安雅城滿面笑容的坐在牀邊。
“你醒了啊。”安雅城說。
慕輕被他嚇了一跳, 問道:“你怎麼會在我房間裡?”
“喊你起牀。”安雅城站起身, 說:“早飯我叫人端來了, 快洗梳一下吧。馬琢大人今天放我們假, 可以在城裡隨意的轉一轉。”
一聽可以在城裡玩上一圈, 慕輕當即興奮地從牀上跳起來,可一個不小心腳絆在被子上,身形不穩, “哎喲”一聲正好栽進安雅城的懷中。
安雅城身體好,力氣大, 被這麼一撞竟然還穩穩的站在原地, 摟着那個冒失鬼。
“呃……”兩人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塊兒, 慕輕感覺臉上發燙,稍稍動了動身子, 安雅城鬆開手扶他站好。
慕輕說了聲“謝謝”,紅着臉走過去洗漱,然後坐到梳妝檯前,剛想拿起梳子,另一隻手搶先拿到了, 他從銅鏡中看到安雅城站在身後。
“我來幫你梳吧。”
“不用了, 我自己來吧!”慕輕跳起來, 伸手想要拿回梳子。
安雅城抓住慕輕的肩膀按回到凳子上, 一絲不苟的替他梳理長髮, 慕輕見對方出自一片好意而且態度強硬,只能乖乖的任由着。
一條淡黃色的錦帶束起一束頭髮, 其餘的隨意的披散在肩頭,配上慕輕一貫的月白色衣裳,清雅軒昂,好似不染凡塵的仙人,安雅城凝視着慕輕,有些出神。
“咳”,慕輕捂住嘴巴咳嗽了幾聲,站起身子。
安雅城回過神笑了笑,放下梳子,說:“我倒有幾份嫉妒慕輕了。”
慕輕茫然:“嫉妒我什麼?”
“生得如此好相貌。”
慕輕低下頭,腳尖蹭着織花地毯:“安兄說笑了,論相貌才學安兄皆在我之上,該羨慕你纔是。”
“哪裡哪裡。”
兩人莫名的客套了一番,吃過早飯就出門去了,卻不知在他們身後的陰影處正有幾雙不懷好意的眼睛死死盯着。
慕輕和安雅城一路有說有笑的走到康寧城中,相較於他們端國的邊境城鎮,北齊的就熱鬧繁華一些,道路上人來人往,各色商販叫賣着他們的貨物,不時從雜耍藝人那裡傳來歡快的笑聲。
他們兩人並肩而行,行走在擁擠的人羣中,一個俊朗一個柔美的外貌令不少人側目,癡癡呆呆的望着他們,幾個少女興奮地說着什麼,不時向他們瞟來幾眼。當兩人從她們身前走過時,一個膽大的少女突然推了同伴一下。
那個被推的少女踉蹌幾步,倒向慕輕和安雅城。
慕輕皺起眉頭,下意識地讓開一步。安雅城扶住那名少女,溫文的向她一笑,少女的臉立刻紅得好像塗了過多的胭脂,旁邊的少女們羨慕的發出驚歎聲。
“小姐沒事吧?”安雅城問道。
“沒……沒事,謝謝公子。”少女像一隻驚慌的小鹿,慌張地擠進了人羣,很快就消失了蹤跡。
安雅城笑着搖搖頭,轉頭對慕輕說:“北齊的姑娘還真是膽大,不像我們端國從小禮數規矩什麼的嚴格教育,大家閨秀都束之高閣,那裡敢這樣往陌生男子身上推啊。”
慕輕笑笑,沒說話。
“剛纔看你的樣子,真的是不喜歡和女子靠太近啊。”安雅城說,慕輕看他一眼,輕不可聞的應了一聲,腳步陡然加快了一些。
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安雅城似乎是衡量了許久才把話說出口:“慕輕不可能天生就會是……那樣的吧?發生過什麼事情嗎?”
慕輕的眼中掠過鋒芒,嘴上卻是淡淡的說:“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不想再提。”
感到有些須的尷尬,安雅城轉開話題:“話說我們也不能一直這樣在街上晃來晃去的,有什麼好提議嗎?”
慕輕看看四周,目光最終落在一家茶樓,說:“聽說北齊有不少美味的麪點小吃,難得來一趟,我們去嘗一嘗吧。”
“剛吃過早飯,你還能吃得下去?”安雅城驚奇不已。
“我們可以在那裡坐上一整天,反正也沒什麼其它可去的地方,”慕輕說,“我不想早點回北齊的行宮。”
“你有心事?”
“沒有。”慕輕一口否定,向那家茶樓走去。
安雅城的眉頭微微蹙起,他看着慕輕的背影,想到昨天晚上無意中偷聽到的事情——慕輕是因爲北齊太后才心情不好的嗎?他們之間到底有怎樣的過去?
帶着滿腹的疑問,安雅城正要追趕上慕輕,突然覺得身後似乎有幾雙眼睛在盯着他們,好像一把把鋒利的刀片割在他的身上。
他猛得回頭掃視,卻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人。
也許是連日勞累產生幻覺了,搖搖頭,他跟着慕輕進了茶樓,兩個人要了一間小包間,樓下大廳有個說書人正滔滔不絕的說着江湖上的事,引得衆人拍手叫好,可惜用的是北齊話,他們兩個都聽不懂。
店小二速度極快的爲他們端上了北齊最有名的小吃,擺了滿滿一大桌子,然後恭敬地退出包間。
“我現在一點都吃不下。”安雅城喝口茶,說。
“那你中午餓了再吃吧。”看到滿桌的美食,慕輕心情大好,悶頭津津有味的吃起來。
安雅城無奈——這傢伙變得可真快。
就在這個時候,一羣人涌進包間裡,還未等慕輕和安雅城反應過來,已經“嘭”的一聲關上房門,兩個黑衣男子架住他們的手臂。
“你們是什麼人!”安雅城厲聲問道。
站在門前的一個輕紗蒙面,身着水綠色裙子的女子揮揮手,黑衣男子一個手刀狠狠擊中他的後頸,安雅城悶哼一聲,倒在桌子下,暈死過去。
慕輕注視着那個女人,目光冷洌如冰,他從容的將嘴裡的糕點嚥進肚子裡,然後漠然的說道:“裴汐蘭,你又想耍什麼花招?”
女子摘下面紗,露出一張美麗精緻的臉龐,她緩步走到桌前:“慕輕,留你在這個世上活一天,我就多一份的危險,你會把我的秘密全部抖出來!”
“你想殺我滅口?”慕輕冷笑,“你的事情我不想再追究,所以你的秘密我也不會說出去。”
“我能信任你嗎,慕輕?”裴汐蘭眯起眼睛注視着那個月白色衣裳的青年,雙手在袖中不住地顫抖。
“你信不信任我,是你的事,縱然我廢盡口舌也沒用。”慕輕不慌不忙的說道,正視對方的眼睛。
“慕輕……”裴汐蘭走到慕輕面前,近得能讓慕輕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他厭惡的想挪開身子,可是身後黑衣男人的手像那隻螃蟹鉗子似的死死的按着他,動彈不得。
“別靠我這麼近,行嗎?這裡可不止我們兩個。”
“你放心,這裡的人都是我的心腹。慕輕,我必須殺了你……”北齊太后的臉上隱隱含了一股殺氣。
慕輕譏笑着:“使臣死在你北齊的地上,你認爲端國的皇帝會容忍得了這樣的挑釁嗎?啊,倒想起一點,當今聖上是您那位太子殿下的弟弟,或許是認得您的吧?到時候兩國再次交兵,皇上會認出您的。”
看着面前青年笑得絲毫沒有恐懼之色,裴汐蘭有一種被耍弄的感覺,臉色一片蒼白,她揪住他的衣領,咬着嘴脣不說話。
“我說過不會把你的事情說出去,就絕對不會!”慕輕突然加重了語氣,柔美清雅的臉上表情出奇的嚴肅。
“你是在求我?”
“我可沒說一個求字,只是說事實。”慕輕口氣揶揄,“太后娘娘應該還沒笨到這般田地上吧?”
“哼,我有的是辦法讓你不死在北齊的地界上!”
慕輕哈哈大笑:“哦,是嗎?啊呀呀,我倒是忘了,太后娘娘是如何的絕頂聰明啊!請饒恕小的眼拙嘴笨,不要計較纔好。”
裴汐蘭盯着那張熟悉的臉,美麗的容顏上交錯着不忍、決絕和矛盾。
她,不忍心真的下手殺了塗慕輕。
雖然那只是一場遊戲,可她清楚的知道在她遇到的衆多男人中,只有慕輕一人付出了真情實意,單純的愛慕着她,不像其他人只垂涎於她的美貌。
就算再怎麼沒有良心,她還是無法忽視這份真愛。
可是……那些骯髒的過去,只要從這個男人口中泄露一點,她就將萬劫不復!
是殺,是留?
最終,她慢慢地鬆開手,站直了身子:“我可以留你一命,但絕對不允許將以前的事情說出去!”
慕輕一挑眉毛,笑謔道:“我已經說過我不會把事情說出去了,您耳朵沒聾吧太后娘娘?”
似乎是有太多的不甘與擔憂,裴汐蘭咬破了自己的嘴脣,血順着她尖細的下巴緩緩落下,在衣襟上點出一朵妖異的紅花。
“那麼,我信任你,慕輕。”裴汐蘭丟下最後一句話,率領手下匆匆離去。
慕輕長舒一口氣,渾身的緊張感卻還沒有消失,頓覺全身無力,他跪倒在安雅城的身邊。
若說死,他還真的很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如此鎮定和那個女人說話。
冷笑在嘴角浮現,慕輕罵了一句:“真是無聊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