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輕一直記掛着那些金銀財寶, 可是爹就是不肯給他一分一毫。大假結束,他無精打采的回到宮中,一看到顓孫澈非就聯想到白花花的銀子, 心裡難受的想要撞牆。
顓孫澈非一見他回來, 又開始噓寒問暖的, 似乎把在他臥房內尷尬的事拋到了九霄雲外。
慕輕拿他沒辦法, 在養心殿裡陪着講話, 在御花園裡陪着遊園賞景,總之在宮裡的時候他就像是顓孫澈非的影子,人皇帝在哪兒他就在哪兒。
不久, 宮裡隱隱的就開始傳“慕輕是皇帝的寵臣”之類的難聽話,也難怪, 宮廷本就是無事生非之地。
顓孫澈非有所耳聞, 讓柳宣去管一管下面人的嘴巴, 依舊讓慕輕伴在身邊。
慕輕可不舒服,他好好的一個人咋就成“皇帝的寵臣”了呢?而且顓孫澈非那種沒原因的對他好, 真是讓他越來越難以接受。
想問原因吧,又不敢問。
受不了了,想辭官吧,肯定要被爹趕出家門,而且顓孫澈非同意不同意還是個問題。
慕輕不禁時常感嘆——
這官還真難做!
太后意外的沒來管這件事, 只是來催促過皇上新的一屆選秀就要到了, 皇后之位無論如何不能再空下去, 顓孫澈非“哼哼呀呀”的隨口應了。
想來, 皇帝馬上就要有一大堆老婆了, 還管你是不是斷袖,對皇帝有沒有影響呢。
慕輕也鬆了一口氣, 期盼着選秀快點到來,別讓顓孫澈非有大段大段空閒時間來折磨他了。
慕輕踩着點兒來到養心殿,接替另一爲起居舍人的班,看到安雅城也在。
“微臣參見皇上。”慕輕行了大禮,正要坐到那個門邊角落的位置上去,卻聽顓孫澈非說:“塗愛卿,朕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說。”
他停下後退的步子,洗耳恭聽。
“北齊與我國連連戰爭,如今終於重修舊好。朕準備派安愛卿和塗愛卿,你們一道隨鴻臚寺卿出使北齊,簽訂條約。”
慕輕驚愕的擡起頭,竟然會派他一個小小的起居舍人出使?
彷彿猜到了他的心事,顓孫澈非笑着解釋:“塗愛卿難道想一輩子做起居舍人不成?朕是想讓你隨行增長閱歷,日後爲升遷做好基礎。”
慕輕恍然大悟,自己不是從正規的科舉考試走上仕途的,目前也只是做皇帝言行記錄整理工作,沒有任何建樹,日後若是想升官那是難上加難的事情,就好像赤手空拳就想登到雲端之上一般。
北齊就如它的名字一般位於北邊,而帝都也在本國的北方,兩者之間路途不算太遠,來去並不辛苦。
想來可以不花一個銅板就可以去別的地方轉一圈,而且有好幾天不用見到皇上,又增加了見識,無疑是天上掉下來的一塊大餡餅。
白送的大餡餅,除非他傻了,否則纔不會丟了呢!
“微臣謝皇上。”慕輕強忍住笑,跪在地上謝恩。
“後天使團就要出發了,時間還是挺緊迫的,兩位愛卿回去收拾行李,順便去一趟鴻臚寺,找寺卿馬琢大人報個到。”顓孫澈非點點頭,吩咐道。
“是,微臣告退。”慕輕和安雅城兩人齊聲行禮,一同退出了養心殿。
出了養心殿的宮門,慕輕實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明亮的鳳眼彎成了兩道小月牙,看得安雅城一臉莫名其妙,擡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又回手摸摸自己的。
“你……沒事吧?”
慕輕瞬間恢復一本正經的模樣,盯着安雅城看,眨了半天眼睛之後,又“噗嗤”一聲笑出來,引得周圍侍衛內侍紛紛往這裡看。
安雅城看看這副樣子不是會事,拉着慕輕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問:“你到底在笑什麼?”
“沒,沒什麼。”慕輕搖搖手,卻繼續在笑。
“行了,行了。”安雅城拍拍他的手背,“在宮裡言行舉止還是不要隨意爲好。”
慕輕捂着肚子又笑了一陣子才漸漸緩下來,他看看身前的紫衣的青年,表情轉而又僵住了——光顧着想不用見到皇上的事情,倒是忽略掉了這次是和安雅城一起去。
果然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在家養“傷”的這段時間,安雅城來過他家三四回,每次都拎着他最喜歡吃的時令水果。要說水果雖然沒有皇帝送的補藥值錢,不過至少是他喜歡的,吃得他心花怒放,不知道怎麼回事對安雅城的態度就莫名的改變了。
在安雅城面前,他不像以前那麼緊張害怕了,甚至有一次搭着人家肩膀嘻嘻哈哈。
想想看,被幾個水果就給什麼了,他還真沒“骨氣”。
但他時常有些顧忌,萬一哪天安雅城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不知道會對目前兩人的狀況持以什麼樣的想法……
慕輕曾經換了個角度,站在安雅城的觀念上想這件事情,得出一條結論——一定會先扇自己一個耳刮子,然後伸手掐死對方。
安雅城之前就是這樣的人,失憶了才變成的好人。
安雅城看見慕輕又傻愣愣的瞪着他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真的沒事嗎,慕輕?”
慕輕反應過來,說:“沒事,我真沒事。我們快回去收拾行李吧。”
“好。”安雅城仍有些擔憂的望向慕輕。
兩個人一道出了皇宮,先去鴻臚寺找了馬琢,馬琢和他們說了一大堆需要注意的事情的後,就放他們回去了。
使團出發的這天,晴空萬里,藍天如洗,快到秋季了,所以天氣格外的清爽,不像夏天那麼悶熱煩躁,正是遠行的好時候。
顓孫澈非象徵性的講了些話後,使團就出發了,慕輕和安雅城因爲是皇帝特別派出去的官員,於是“自然而然”的被安排在同一輛馬車上。
車隊快出城的時候,慕輕想起昨天晚上和明熙告別,難過的擤了擤鼻子。雖然只是暫別一個月的時間,雖然之前讀書考會試時分開了兩個月,但是慕輕還是難過的想滿地打滾。
想來任何事物都是有得必有失,狡猾奸詐的老天爺終究是不會白送一個大餡餅讓你偷着樂的。
“唉……”慕輕幽幽的長嘆一聲,眼中有一層朦朧的水汽。
安雅城拍拍他的肩膀,以爲慕輕是因爲第一次離家遠行而傷感。
嘆了大半天后,慕輕看眼窗外,車隊已經飛馳在一條四周皆是田野的官道上,離帝都已經有些距離了。
“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安雅城說,“以後要成大事,經歷的會有更多呢。”
慕輕點點頭,誰讓他出身在了官宦世家呢。
安雅城沉默了片刻,低聲問道:“最近聽說你和皇上……似乎太過親密,引得宮裡流言四起?”
慕輕一個激靈,感覺渾身發冷:“這你都知道?不會都傳出宮去了吧?”完了完了,要被人誤會和皇帝有什麼,他還不被千夫所指成阿諛奉承、謀害忠良、以色侍君的大奸臣?
“我也是偶爾聽到兩個小內侍談起過的。”
慕輕長鬆了口氣,無力的說道:“內侍也不是天天跟皇上身邊,爲什麼不傳他們偏偏說我?一羣人沒事找事,嫌自己活的太長,遲早有一天腦袋咔嚓。”
“太后真的不管這事兒嗎?”安雅城又問。
“不管,她忙着給皇上物色皇后呢。”慕輕從座位底下扯出一條毯子,又瞟眼安雅城,“我覺得你妹妹可能性比較大,恭喜你要當國舅了。”
安雅城笑了:“你就別開我玩笑了,我那妹妹哪裡有皇后所要具備的素質啊。”說着,他很自然地將手撫在慕輕的手背上,“你還是多有些作爲,早日升官,這樣就可以離開皇上身邊了。時間久了,對你終究沒有好處。”
慕輕瞪着安雅城的手看了半天,說:“這個我知道,多謝安兄提醒。”
“不用謝,太見外了。”
慕輕暗地裡嘆口氣——要是這時候安雅城突然恢復記憶,一定會被他自己的行爲噁心死。所以,還是永遠不要恢復記憶吧……
“太后一方的外戚在朝中把持的權勢太大了,所以一定要儘快的遠遠的離開皇上,”安雅城的眼中有一抹揮之不去的擔憂,握緊了慕輕的手,“一旦太后對你的忍耐到了最大的限度,外戚一定會想方設法陷你和塗家於不義。或者讓你爹想辦法調你到別處,他是吏部尚書應該很容易辦到吧?”
“我知道了,多謝。”慕輕從安雅城掌中抽出自己的手,整理開毯子鋪在座位上,愜意地躺下來。
“你很困嗎?”
“是。”慕輕應道,昨天和明熙依依不捨,說了好半天的話,弄到三更半夜纔回家,今早又爬起來準備出發。
“那你睡吧,小心些,不要跌下來了。”安雅城說。
慕輕閉上眼睛,不說話了。
十幾天後,使團到達兩國邊境,由於常年的戰亂,邊境小鎮的百姓生活大多貧困潦苦,街市上的商販和行人都不多,房屋矮小簡陋,到處是灰濛濛的一片,連天空也是。
等正式的簽訂了一系列條約後,邊境的百姓們生活就會漸漸地好起來。
百姓們見到帝都派來的使團車隊,紛紛呼朋喚友跑出來看,原本空蕩蕩的街道瞬間圍滿了人,指着車隊議論不休,有的百姓甚至激動的跪在地上磕頭,感謝老天爺感謝當今聖上。
“真希望皇上能派個稱職的官員來。”慕輕看了看外面,放下車簾。
一直身在繁華的帝都,從沒來到過貧窮的地方,每一樣都讓他心裡有很深的感觸。
“慕輕來這裡任職吧。”安雅城開玩笑道。
“像我這樣的人哪裡有才能治理啊?”慕輕苦笑。
“那我們一起來這裡吧!”
正說着話,馬車突然剎住,慕輕沒做穩就要往地上栽去,安雅城快如閃電地攬住他的腰,拖回了座位上,摟在懷裡不肯撒手了。
“慕輕,你沒事吧?”安雅城微微有些緊張的問道。
被除了明熙以外的其他人摟在懷裡,慕輕渾身不舒服,他努力地往邊上蹭了蹭:“我沒事,那個……呃……”
安雅城溫柔的一笑,鬆開手。
突然,外面傳來激烈的爭吵聲,說的是他們聽不懂的語言,兩人掀開車簾向外面張望,此時他們已經來到了兩國的邊境關卡。
“出什麼事情了?”安雅城問車伕。
“北齊的人不讓我們過去。”
“我們是來籤條約又不是和他打仗的,爲什麼不讓我們過去?”慕輕不解的問道,好奇的伸長了脖子張望。
車伕聳聳肩:“小的也不知道啊!”
馬琢和北齊的一個披着甲冑的高個子男人正激烈的吵着,爭得面紅耳赤,看架勢離動手不遠了。
“我們最好去幫幫馬大人。”安雅城說,跳下馬車,慕輕也趕緊跟上。
不過到了近前,他們卻發現自己一點忙都幫不了,原因很簡單——他們不會說北齊的語言。於是兩個人只好傻傻的站在那裡,看着馬琢和高個子男人一陣狂吼。
一支隊伍從北齊那邊的道緩緩地過來了,爲首的是一個十二人擡的華麗大轎子,後面是一溜串的侍衛,個個雄赳赳氣昂昂的。
一滴汗珠從慕輕的臉上滑過,他扯扯安雅城的袖子,聲音沙啞:“北齊的援軍?會不會要把我們都抓起來?”
安雅城朝他優雅從容的笑,說:“慕輕不必擔心,那轎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坐的。”
“哦?”慕輕眨巴着眼睛看着那頂轎子,轎子上垂掛着幾層蟬翼般的輕紗,隱隱綽綽的可以看到一個人坐在裡面,從身形來看很像是一位女子。
轎子在離關卡四五丈遠的地方被轎伕平穩的放下,和馬琢爭吵的男人立刻率領着手下在轎子前恭敬無比的單膝跪下。
一名侍女快步上前,掀開了輕紗,露出了轎中人的面目。
慕輕在看清楚那人的面容後,臉上露出愕然之色,扯着安雅城衣服的手因震驚而鬆開,身形不穩,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