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城宛若白玉般溫文俊秀的臉上滿是污穢,嘴脣煞白,雙眼緊閉,額頭上一片暗紅,鮮血順着散亂的髮絲緩緩流下,將地上的一灘水染成赤色,全然沒了平素裡溫文貴公子的形象。
見此情景,慕輕被嚇的大驚失色,猛烈地搖晃着他的身體:“安雅城,安雅城!”
可是慕輕的手所碰觸到的身體卻是冰冷的,沒有絲毫溫度,猶如一塊寒冰。他臉上最後一點血色被嚇沒了,快如閃電般的收回自己的手,相握着抵在胸口,不敢相信的看着安雅城。
難道……安雅城死了?
雨漸漸地開始大了,雨珠子像一粒粒黃豆似的,砸在人身上生疼。
與此同時,天上的雷聲越來越響亮,好似千軍萬馬在奔騰,河水也開始湍急起來,衝擊在水中央的岩石上,激起巨大的浪花。
慕輕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他壯起膽子再次緩緩的向安雅城伸出手,頭微微的轉到一邊,只用眼角注意着自己的手,他真的太害怕了。
探了探鼻息,一絲冰涼的微弱氣流觸及他的手指。
“就說嘛,壞人不會這麼早就死的。”慕輕長長的鬆了口氣,摸了摸胸口,剛纔以爲安雅城死了,他的心臟都快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
不過如今的狀況不容許他鬆口氣,慕輕跪在安雅城腦袋旁邊,雙手抓住他的肩膀,使出渾身的力氣想把他泥土石塊中拽出來。可是他才稍稍用力,人依舊紋絲不動,倒是有許多小石頭蹦跳着從坡子上滾落下來,砸進水裡,水花濺的慕輕滿臉都是。
他停下動作,擡頭望向堆積着大量大小石頭的坡子,若是一個不小心,恐怕那些巨大的石頭將會迎頭砸下來,到時候不要說安雅城要變成肉泥,恐怕就是他塗慕輕也要性命不保!
一路走下來,不知不覺中早就和其他人走散了,眼下沒有人能幫得了他和安雅城。
暴雨傾瀉而下,雨水混着汗水,慕輕眼前一片模糊,衣衫裡裡外外已經全部溼透了,緊貼在身上,讓他感覺到無比的悶熱煩躁。
而更重要的是,泥石流隨時有可能再次爆發!
“姓安的混蛋,你好好的跑到這裡來做什麼!害得本少爺要給你收拾!”慕輕忍不住罵道,一手抹掉臉上的雨水,撥拉過樹枝奮力地將泥土鏟到一邊去。
樹枝比他手腕還細上許多,根本就鏟走不了多少泥土,眼看着迫在眉睫,慕輕管不了多少將樹枝狠狠地丟到一旁,開始直接用手挖泥土。
還沒挖幾下,泥土中的異物刮傷了他修長的手指,鮮血滴落混合在泥中,疼痛敏感的由手指傳來,撞擊着他的心。慕輕倒吸一口冷氣,眉頭緊緊蹙起,但他的手卻不敢停下,繼續努力的挖着。
暴雨沖刷着大地的聲音以及天上陣陣雷聲充滿了他的耳朵,提醒着他危險即將到來。
雨水再次迷糊了他的眼睛,慕輕惡狠狠地甩甩腦袋,恨聲道:“老天爺,你沒事能不能不要往人間灑水!您老人家累不累啊!”
瓢潑大雨依舊,老太爺沒聽到他的話。
慕輕無奈,繼續挖泥土,感覺到那具身體更加的冰冷了,他大腦內一片空白,只有一個聲音在不斷的迴響——
“不要死,千萬不要死!”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慕輕終於把安雅城身上的泥土石塊清理的差不多了,就在這時,他聽到雨聲與雷聲中似乎夾雜了一絲不祥的聲音,他猛然意識到什麼,向坡子上轉過頭去。
一棵大樹轟然倒地,泥沙、石塊猶如流水般順着坡子向他這裡奔騰而來!
慕輕手忙腳亂地抱住安雅城的身體使勁外拖向安全地帶。
“轟……”,急流沖瀉進河水中,濺起幾丈高的水花,終於止住了下滑的趨勢。
慕輕丟開昏迷之人,目瞪口呆的盯着面前半人高的岩石——若是差一步,他就會被活活砸死!
心臟劇烈的跳動着,慕輕想動一下身子,卻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了,身體裡最後一絲力氣也消失了,他癱倒一灘積水中,瞪着灰暗的天空,喘着粗氣。
不知過了多久,河水漸漲,很快淹到了慕輕所處的地方。他一個激靈,連滾帶爬的從地上站起來,順手拾起樹枝,靠着它支撐疲憊不堪的身體。
危險還沒有結束。
若再不離開,河水將會淹沒他,還有身受重傷的安雅城危在旦夕之間!
河水已經將躺在地上的安雅城淹沒,他那黑色的長髮猶如枯敗的水草在水中飄蕩,赤色的血花在水中開放,可是昏迷中人的絲毫意識不到自己將命赴黃泉。
溼透了的衣服緊緊貼在衣服上,又沾滿了泥巴,讓人舉步艱難。慕輕蹣跚地走過去,揪住安雅城的衣領,吃力地將他拎出水面,然後一步一步的拖着人往高處走。
茫茫大雨中,已經無法辨認出方向,慕輕俯身背起安雅城努力的往高處攀登,像只無頭蒼蠅似的也顧不了會走到什麼地方。
憑着心中一股子“這點困難絕對難不倒本少爺”的信念,慕輕終於揹着安雅城來到了坡子上,可是卻不是工匠帶他們來的地方了,四周地勢平坦,稀稀拉拉的樹木圍着一間小茅草屋。
慕輕大喜,終於有人可以救他們了!他把安雅城往地上一丟,踉蹌地衝過去,推開屋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屋子裡光線暗淡,什麼都看不清。
“有人嗎?”他張口問道,虛弱的倚靠着門框。
沒有人回答。
從窗子透進來的光亮,慕輕看到一旁的桌子上有火摺子和一盞油燈,他連忙點燃了油燈,屋子裡終於亮堂了些,慕輕看到地上有一堆繩子和打獵用的工具,還有一張小牀,鋪着半舊的被子。
看來是上山打獵的獵人們用做臨時休息的地方。
心裡不免有些失望,慕輕順着門框跌坐在地上,手指上的疼痛再次清晰的傳來,他舉起手才發現鮮血混着泥沙雜草染紅了雙手,原本修剪整齊的指甲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劈斷了。
安雅城,你個混蛋害死本少爺了!
慕輕怒氣衝衝的望向躺在不遠處的人,想到他受了很重的傷,連忙手腳並用爬到安雅城身邊,把他拖進茅草屋裡,然後扔到牀上去。
不知道現在具體在哪裡,他也沒有力氣再去找人。
慕輕有一些絕望,從小到大除了那次和桑曼蓉差點被人賣到邊疆去,他還從沒感到如此孤助無援,現在一切都要靠他自己了。
他強打起精神,從架子上尋來一條手巾,並且幸運的在櫃子裡找到了金瘡藥和一些紗布,坐在牀沿擦拭着安雅城腦袋上的傷口和污穢,然後用紗布包紮起來。
處理完這些,慕輕的目光停留在安雅城溼漉漉的衣服上。
不知道身上還有沒有傷,好像穿着溼衣服不及時弄乾的話會感染風寒……
“好吧……”看着安雅城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臉,慕輕無奈的伸手扯下外衣,解開腰封,很不麻利的把安雅城的衣服脫光了。
安雅城的身上除了幾處擦傷外沒有其它嚴重的傷口了,慕輕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拿手巾胡亂地擦了擦,把潮溼的被子扔到一邊去,又從櫃子裡抱出一牀被子蓋在他身上。
一切終於收拾停當了,慕輕望着安雅城的臉龐——我能做到的只有這麼多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鬆了一口氣,慕輕感覺到安雅城的臉越來越模糊,全身的力氣彷彿被一雙無形的手全部抽走,腦袋也劇烈的疼痛起來。
“撲通”,慕輕倒在安雅城身邊,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