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之中,最是無趣無用的,便是那口舌之爭。
流螢冷眼望向端謹昭儀與麗嬪你來我往,含槍帶棒,皆是不甘示弱,未至多時,便心生無趣煩悶之感。
“景逸宮中諸事繁雜,本宮便不在此叨擾端謹昭儀與麗嬪了。”
端謹昭儀見流螢作勢要走,十分不虞,覺着現下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她又豈容這於靜心白瞧了她的笑話。
“站住!本宮可曾允諾你走了嗎?”
流螢聞言,不禁腳下一頓,細嫩如蔥白的纖指似在衣袖之中不斷的摩挲着什麼。
“那請問昭儀娘娘,可有何指教?”面對帶有惡意的三番四次挑釁,縱是泥捏成的人,也會有幾分怒意。更何況,流螢的老本行,可是殺人不眨眼的殺手。
不知爲何,端謹昭儀望着流螢眉眼彎彎,朱脣微勾的模樣,明明是如此溫婉可人,卻不禁讓她打了一個冷顫,心間蔓延出幾絲懼意。
她不過是個婕妤,怕什麼?
稍一瞬,端謹昭儀安撫住了懼意,似是壯膽一般,下意識的挺直腰板,居高臨下的斜睨了流螢一眼。
“你不過區區正四品婕妤,竟也敢走在本宮前面、”
“那不如昭儀娘娘先走。”流螢神情未有變化,只是微微垂首,輕側身,讓出了一條道。
“你說走便走?本宮做事幾時論得到你在一旁指點。”見流螢讓步,端謹昭儀便以爲她是怕了,示弱。更加認定方纔不過是她的錯覺,她再不濟,也是正三品昭儀,享妃位待遇,又怎麼會怕她這個小小的婕妤,更何況還是一個淪落到“冷宮”的婕妤。
“那昭儀娘娘想要如何?!”流螢下意識的握緊手心中的物件,一股肅殺之意漫上心頭。既然她給了那麼多次機會,端謹昭儀都不珍惜,那可就不要怪她了。
“本宮要如何,你管得着嗎?”端謹昭儀愣了一愣,要如何她卻是沒有想好的,只因旻婕妤並無過錯被她抓住。若是要發難,卻是站不住腳跟的。只是,萬不可失了氣勢。
“自是管不着,可昭儀娘娘這是何意?若有何指教,儘可開口。”流螢輕勾朱脣,淺露榴齒,這一顰一笑,皆笑比褒姒。
“指教倒是沒有,不過本宮卻是要提點旻婕妤幾點的。既然已經去了景逸宮,那便得要安分點。莫要妄想一些,不敢屬於自己的東西。這泥啊,就該被踩在腳底下,卑賤骯髒。”
“那本宮,便謝昭儀娘娘的提點了。只是,本宮還有個句話,盼娘娘指點,敢問風水輪流轉這一句,又該作何解釋呢?!”流螢美眸微眯,一道寒涼飛逝而過。
端謹昭儀還未來得及開口,卻猛的颳起一陣風。凌風帶着冰冷猶如一把把冰刀子那般,颳得她臉頰生疼。
顧不上那被吹得微微作響的凌亂的衣裳,端謹昭儀下意識的便擡袖遮掩住臉,試圖擋去那陣突如其來的寒風。
“呀。”麗嬪前不久與端謹昭儀脣槍舌戰一番頗爲疲憊,又樂於做那壁上觀,便一直靜立一旁,此時卻是被風迷了眼睛,下意識的驚呼出聲。
細細的雪粒毫不留情的往麗嬪與端謹昭儀身上砸去,令她們徒生了幾分狼狽。
片刻,那呼嘯而過的寒風纔有了停下的跡象。
“昭儀娘娘,您的簪子掉了。”
端謹昭儀還未從那陣慌亂反應過來,方一放下袖子,擡眸便見流螢面不改色,那巴掌大的笑臉上的笑容猶如面具一般,恰到好處。
此時她卻是笑意盈盈的將自己被寒風吹掉落的簪子雙手遞還至自己身前。
自己這般的狼狽的模樣定是又讓這可恨的女人看了笑話!端謹昭儀想也未想得,便氣惱的伸手一把將簪子從流螢膚白細嫩的手心中奪回。
“於靜心!你別得意!景逸宮這種鬼地方,這就只有你配去住了。”端謹昭儀握緊手上的簪子,望向流螢的眸子似刀子般鋒利。
說罷,端謹昭儀也不等流螢再說些什麼,便自顧自的氣惱的拂袖而去。
麗嬪望着憤然離去的端謹昭儀,下意識的抹了抹自己臉上殘留的雪渣,微一垂眸,便見到裙襬之上還隱隱有些水漬,可謂是狼狽之至了。
礙於位分,但她卻不能像端謹昭儀這般,撂下狠話便可自顧自離去。
讓她說些什麼,此時卻又無話可說。便也只是沖流螢微微一笑,微微福身,行了半禮。
雖未有一語,但流螢卻是領會到了麗嬪的意思,心下略鬆,看來這麗嬪也並不是想要與她徹底交惡。若不然她大可直接扭頭走掉,自己總不能因着這樣的小事到皇后處控訴一番,更何況皇后還未必會理會,因而她這樣的失禮之處,自己是發作不得的。
多個朋友,也比多個敵人要好。
想罷,流螢便微微頷首,輕聲道:“若是麗嬪不介意,來日有空,本宮便在景逸宮等候麗嬪到來,暢聊一番。”
面對流螢拋出來的橄欖枝,麗嬪不禁有些愕然,略顯遲疑,幾許糾結與難色從星眸之中一閃而過。
是夜,沁韻宮再度傳來端謹昭儀身子不適的消息。
“娘娘,您看端謹昭儀這鬧得又是哪一齣?”剛將膳食撤下,嵐煙便替流螢換下那一身繁瑣的宮裝,換上舒適柔和的常服。
“爲何這般問?”流螢端坐於黃花梨透雕鸞紋玫瑰椅之上,素手隨意把玩着一支珍珠釵,漫不經心應道。
“那端謹昭儀方纔“靜養”好,這下卻又傳出身子不適的消息,莫不成是想借此引皇上過來?只是這種方法用多了,只會適得其反,引皇上反感。”嵐煙下意識的顰眉,似是無法猜透端謹昭儀的真實目的。
流螢卻似全然不放在心上那般,神情淡淡,語氣卻是分外篤定:“這回你倒是多想了,那端謹昭儀是真病了。”
“娘娘如何得知?!”紫蘭靜立一旁,此時卻是忍不住好奇,頗爲驚奇的開口詢問。
“方纔嵐煙不是說了嗎?這樣的方法只會得不償失,那端謹昭儀可不是個愚笨的。”流螢心中暗想,不過就是自己在她那簪子上加了點東西罷了,那一身紅疹,數日過後便會消散無事。只是這話卻是沒有向嵐煙紫蘭
等人提起。
“原是如此,娘娘英明。”紫蘭頓時鬆了一口氣,她沒有嵐煙那麼聰慧,能夠洞察許多事情。唯一擔心害怕的就是其他的妃嬪在出什麼陰損招數來禍害她家娘娘。
“娘娘,皇上的聖駕去了沁韻宮,不過一會兒便出來了,那沁韻宮又再度靜養了起來。”下一瞬,守在門外的夜闌便推門而入,將方纔聽到的消息道出。
“嗯,我知道了。”流螢把玩釵子的動作微微一頓,稍稍垂眸,遮掩住自己眸光之中飛速劃過的流光。
“娘娘。”夜闌頓了頓,略有些遲疑。
見夜闌這般模樣,流螢不禁心中咯噔一跳,似有些別樣的滋味。但臉上卻是一絲異樣也無。
“有事就說吧,不需要吞吞吐吐的。”
“是。”夜闌福了福身,接着道:“皇上從沁韻宮離開後,便去了雪衣宮,今晚應是宿在梅妃娘娘處。”
聞言,流螢緩緩的放下手上的珍珠釵,若有所思的輕撫順垂於肩上的墨發。
微微沉吟,方纔輕聲開口道:“嗯,我知道了。”略微停了停,便又道:“以後不必將皇上的去向告訴我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們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便好了。”
“這……”夜闌頗爲古怪的顰了顰眉,櫻脣微張,卻又一絲聲音都未曾發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而後,只是微微抿了抿脣,輕福身道,“奴婢知道了。”
待夜闌將要退下之時,卻又聞外面宮女稟告,說是雲嬪到訪。
若是換做以往,雲嬪過來,她必定歡喜。只是經過了近段時間的惡補,流螢現下卻是頗爲疲累的輕揉眉心。
今日應付的人,已經夠多了,若再是多個不知是敵是友的雲嬪……
修長濃密的睫毛如蝶翼那般微微顫動了幾下,明眸微轉,方纔重新擡眸,以眼神示意嵐煙。
嵐煙素來聰慧,再加上近段時間一直是她陪侍一旁,與流螢默契倍增,頓時便了悟流螢究竟是何意。
嵐煙面帶淺笑,輕抿脣角不發一語的輕輕福身,而後便步履輕盈的走至外間。
未多時便響起了嵐煙那帶着恭敬之意的清脆聲音:“奴婢見過雲嬪娘娘。”
“起來吧,旻姐姐呢?”
“雲嬪娘娘今兒可來的不巧,娘娘今日操勞景逸宮事務頗爲疲勞,且在外間受了點寒風,現下已是休息了呢。”
“那旻姐姐身子無恙吧?”雲嬪的聲音忽的提高了不少,充滿了緊張擔憂之意。
“雲嬪娘娘不用太多擔心,娘娘好好歇息,明日便恢復過來了,只是現下卻是無法招待雲嬪娘娘了。”
“不要緊,那本宮下次再來吧。”
一直在裡間聽着兩人的對話,流螢頗爲滿意的請頷首,忽的又像是想起了些什麼,朱脣不由得下意識一抿,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當中。
因而錯過了身旁紫蘭清澈見底的眸間那一閃而過的失落受傷與難過,纖細的小手緊緊的交叉相握,似是在極力忍耐些什麼情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