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的瑩瑩熱氣從琺琅彩芍藥琉璃碗之中緩緩而上,淡淡的煙霧後面,映照着的是於靜心那精緻卻有幾分柔弱的面容。
好半會,外間才傳來了些微響動。
於靜心立即將眸光從碗上挪移開來,下意識的整理着自己的儀容,眉宇間閃過幾絲緊張,她甚少這般討好人……
“王爺。”於靜心見寂月景那抹高大的身影終於出現在自己眼前,不由得心下一安,立時勾出一抹溫婉的笑容,起身迎接。
“你身子不好,就不必這麼多禮了。”寂月景連忙伸手輕撫住於靜心,止住了於靜心福身行禮的動作。
於靜心心中甜意更甚,略微蒼白的面容中浮現了幾抹薄紅,羞意綿綿。
“伺候王爺,是妾身應做的。”
寂月景脣角微勾,細長的眸子滿是溫和,“王妃喚本王過來,可是有何要事?莫不是將軍府那邊……”
順勢同寂月景一起落座,於靜心輕擡素手,將那升騰着嫋嫋熱氣的碗遞至寂月景面前,溫聲道:“王爺莫要多慮,將軍府雖被奪去了那南蘘與北祁之地的兵權,但於家軍的聲勢卻是一絲一毫都未曾減去的,前不久妾身才與母親傳了家信,將軍府現下很好。”
寂月景接過於靜心手上的碗,卻並未着急着入口,而是細心凝神聽着於靜心道那將軍府現況,知曉於家軍的聲威仍在,他也稍稍鬆了口氣。
“那王妃是有什麼事情,喚得本王這般着急。”不是將軍府出了事情,寂月景便也有了幾分心情,淺嘗了手中的佳餚。
於靜心見寂月景嚐了嚐她等候了幾個時辰的成果,眉宇間的喜意更盛,雖說這山藥鱔魚湯不是她親手烹飪出來的,但也是費了她許多心思的。
“王爺近來事務繁忙,整日奔波勞碌。妾身無用,便只能親手烹煮這山藥鱔魚湯,王爺嚐了,可還對王爺的胃口?”於靜心低垂着眸子,臉上盡是羞意。
寂月景聞言,卻是不由得一愣,手上的動作也是一頓,眸光之中似有幾分不可置信。方纔那丫鬟這般着急的喚他過來,便是爲了這碗湯?!實在是任性至極!她到底知不知道,那將軍府遇刺案,事關重大?若是一個不慎,不禁她將軍府會遭殃,連他都會被寂月涼給尋了個由頭折騰一番。
“王妃叫本王過來,便是來喝湯?”寂月景猶是難以置信,語氣略顯驚訝。
見寂月景愕然,於靜心只單純的以爲他是驚訝於她竟然親自烹飪,並未做其他想,便輕輕頷首。
“妾身怕王爺太過於辛苦,親手烹飪湯水,望能略解王爺疲憊。”
寂月景方纔的心情此時卻是一分都無了,望着那乳白色的湯,絲毫提不起興致接着品嚐。雖然方纔不過淺嘗了幾口,卻也能一下子區別出來,這湯,分明便是周婆子的手藝。
微微抿脣,因着公事難辦再加上經於靜心這般一折騰,好不容易抓住了腦海中一閃而過的亮光,此時卻是變得不太確定了起來。寂月景的臉色便微沉了幾許。
念及將軍府還是很看
重她這個女兒,因而寂月景也只是帶有幾絲不耐,輕道:“王妃身子不好,下次這種事情還是交由下人們去做吧。莫要再搗騰這些了。若是王妃閒來無事,不如繡繡花,習習字。”
聽聞這個略帶指責的話語,於靜心頓時覺得一陣荒謬,自己這般掏心掏肺,卻是遭到了寂月景的嫌棄與責備?
“王爺的意思,莫不是嫌棄妾身做的不好吧?”
“本王不是這個意思。”於靜心一雙盈目中俱是驚訝,似還帶有怒意,這更令寂月景感到了不悅。
“那王爺是什麼意思?是嫌妾身阻礙到王爺了嗎?王爺可還曾記得,當初妾身拋下一切,放棄一切榮華富貴,哪怕身爲平民……那時,王爺是如何對妾身許諾,對父親母親許諾的?!”於靜心越想越不甘,自己已經因爲面前的這個男人失去了成爲人上人的一切,若是這個男人還不站在她這邊,還不若讓她就此一死,一了百了得了。
聽於靜心提起當初,寂月景心中一滯。若論當初,如果不是寂月涼年長於自己,佔了嫡長子的位子。如今坐在那皇位的,便是他了!又何必當初要這般委屈求全,竟讓他那獨一無二,悉心栽培的流螢替嫁。
一股憋屈感深深的佔據了寂月景的心,讓他全然忘了,當初是因了救命之恩與將軍府二千金的身份加上於靜心那溫婉可人惹人憐愛的模樣方纔舍了流螢,費盡心思娶了她。
流螢,他的流螢,可從未忤逆過他,凡是事事以他爲先,哪怕是危及性命,她也義無反顧沒有一絲退怯。而不是像於靜心這般,只懂這毫無作用的兒女情長。
心中一比較,雖對於靜心的不滿加深,可再一次思及到了將軍府,寂月景將這漸漸加深的不滿壓抑下去,緩和道:“本王自是沒忘,王妃不必如此多慮。只是本王憐惜王妃身子柔弱,若是王妃執意如此,本王也不好阻止。只是本王公事尚未辦妥,就先回書房了。王妃自便吧。”
說罷,寂月景沒有再看於靜心一眼,便自顧自的選擇了離去。
望着寂月景那毫不猶豫離去的身影,於靜心便是心下一痛,似是有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的揪住了她的心臟。
微眯的眸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那精緻的碗上,於靜心便是一怒,忽的一擡手便將碗掃落於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什麼憐惜我身子不好,分明便是嫌棄於我,沒有他的侍妾們那麼美妙可人。不然爲何每一次那些侍妾們用這樣的招數,他都是全單照收的,甚至還一片動容。爲何到了我這裡,他是這般模樣!
以前還覺着他溫潤如玉,溫柔多情,現下莫不是覺着,我只是個平民,便多了幾分輕視之心?
越想越不甘心,於靜心惱怒之色分明可見,甚至將她那精緻的五官都糾結在了一塊,分外猙獰。看的那些服侍她的人,俱是心中一驚。
她於靜心,可從來都是別人討好她,捧着她的!
她定是要叫寂月景知曉,哪怕她現下表面上只是區區一個“平民”,但那將軍府的意見,她還是有那個分量去
左右的。看寂月景還敢不敢輕視於她。
這方一想,於靜心便霍然起身,想要邁步跟上那大步流星離去的寂月景。
一旁戰戰兢兢服侍着的丫鬟,見於靜心這是要出門的模樣,連忙拿了錦裘來給她披上。錦裘大而厚實,披在於靜心身上卻絲毫不顯得她臃腫。
瘦弱的身子,蒼白近似透明的臉色,看得丫鬟都頗爲不忍,一時忘卻了方纔的驚懼,忍不住出言勸道:“王妃,您身子剛好,此時外面風大,還是莫要出去了吧?若是受了涼,王爺會更加心疼的……”
於靜心本就心生煩躁,而此時丫鬟還提及到了寂月景,心下更是着急與不屑,雖說那丫鬟是一片好意,但在她聽來卻是逾越。因而惹得她板着臉不滿地呵斥道:“本王妃出不出去也是你管得的嗎?”
“奴婢不敢!”丫鬟聞言立即面露懼色,撲通一聲跪下,向於靜心求饒:“奴婢該死,冒犯了王妃,求王妃大人有大量,饒了奴婢吧!”
“你便在這跪着到本王妃回來吧。”於靜心心中有氣不順,無法發泄在正主身上,也只是朝下人撒撒火了。
出了裡間,離了那溫熱的地龍,肆無忌憚盡情狂吹的寒風便帶着冷意吹佛而過,令於靜心下意識的攏了攏身上的錦裘。
只消一會,寂月景便已是不見了人影,於靜心略略細想,便是擡腳往了書房方向所去。
可尚未到達書房,卻是被幾個侍衛給攔了下來。
“王妃請止步,書房重地,未經王爺許可不得進入。”
“讓開!”於靜心聞言,卻是一惱!嫁給寂月景多日,因正處寒冬,她身子不好便是甚少走動。因而她竟不知曉,這景王府中,還有她去不得的地方。
“王妃請止步。”面對於靜心的嬌喝,侍衛們卻是不爲所動,面不改色的擡起手上的刀,止住於靜心想往裡闖的動作。
“快讓本王妃進去!若是耽誤了事情,必定要讓王爺給你們重重治罪。”
“未經許可,任何人都不得進入。若是王妃想要輕舉妄動,可別怪屬下無禮了。”侍衛們仍是不爲所動,見於靜心一心想要闖,一時更是連肅殺之意都瀰漫了出來。
於靜心見侍衛絲毫不買她的帳,心下雖是極爲惱怒,但卻是在不經意間感受到了那股子煞氣,知曉面前黑着臉的侍衛不是說笑。
別無他法,於靜心只得深吸一口氣,收攏了身上的錦裘,問道:“那王爺可在裡面?你進去通報一聲吧。”
侍衛們見於靜心沒有再執意要闖,也不由得鬆了鬆心頭,聽聞這王妃身子極爲虛弱,若真逼得他們動了粗,萬一傷到了她,到時候自己肯定也會落下很重的責罰。
“回王妃,王爺不在裡面。”
不在裡面?方纔寂月景不是還說要先回書房嗎?怎麼現下卻是不在?那他去哪了?!
於靜心下意識的狐疑的掃視了侍衛幾眼,卻發現他們面前的表情不似作假,凝眸望去,那書房一絲燭火都未有,應真是無人所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