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青瀾拉長着臉,斥責女兒一句。
“哦!”蕭月撅起嘴巴,蔫蔫地應了聲,然後就似變了個人一般,步履輕盈,姿態嫺雅地走至蕭青瀾面前,“爹,我這樣總成了吧!”蕭青瀾滿意地點了點頭,“以後都要這樣,知道麼?這裡是慶州城,不是咱們先前呆的州郡,可以任着你亂來。”
“爹,女兒很好的,哪有亂來啊!”
蕭月眨着晶亮靈動的眸子,盯着蕭青瀾。
“到慶州也有兩年多了,去年宮宴,你有隨我和你娘參加過,近來,你與你娘還參加過不少官家夫人小姐的聚會,可有看到哪家的小姐像你一樣,走路大大咧咧,說話隨口就來!”蕭青瀾雖說在訓誡着女兒,但他清透的眸中,卻沒有一絲惱怒之色,反而流露着絲絲chong溺之情。
“裝腔作勢,木木呆呆,有什麼好的,我纔不要像她們一樣,我就是我,是獨一無二的蕭月,是爹和娘心尖上的寶貝!”
蕭月嘟嘟囔囔地道。
“你說什麼?”蕭青瀾其實聽到了蕭月嘴裡溢出的話語,若眼前站着的是個小子,他真想在其後腦勺上拍一巴掌,好的沒見學多少,什麼時候學得這般自戀了,還獨一無二,她以爲她自個似女皇一般出色麼?
十多年過去,他一直記得那奇女子對他得好。
要不然,他不會正常行走,不會有勇氣通過科舉考取功名。
更不會有現在的美好生活。
做官後,他主動提出去偏遠的地方歷練,且多次有機會回朝中任職,他都放棄掉,他要爲她治理一方百姓,讓那裡的百姓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讓百姓們知道他們有個處處爲民着想好女皇。
他做到了,成績談不上有多顯著,但他無愧於心。
新皇繼位,看過他歷年的政績考覈後,直接下旨,召他會朝中任了禮部尚書。
他真得很感恩皇上,感恩那個奇女子!
爲民辦實事,是他做官的準則。
這項準則,他會一直堅持下去!
“啊?嘿嘿,我,我沒說什麼!”蕭月眨着大眼睛,連連搖頭,笑着搪塞自己的父親。
徐徐清風吹拂,面容清麗的少女,笑靨如花,紫色的衣裙與那一頭如瀑布般的青絲,被風兒吹得輕輕飄動,好個靈動十足、秀外慧中的女子!
忽然,傾凌只覺心口一滯,感覺有什麼事要發生。
目光由蕭月父女身上收回,他低聲與昊陽、燁磊道:“我感覺有事要發生,不行,我得趕緊回宮!”他說着,顧不得昊陽、燁磊兩人應聲,人已從被樹葉遮掩嚴實的枝杈上飄離。
“昊陽,我感覺表哥臉色很不對,走,咱們跟過去看看!”燁磊說着,手在樹幹上輕輕一拍,人跟在傾凌身後,亦瞬間飄遠。昊陽眉頭微皺,難道宮裡出什麼事了?還是說女皇……,沒再想下去,他頎長的身影,以極快的速度,追向傾凌和燁磊。
傾悅宮偏殿內,火勢起得比之其他各殿,自是要兇猛的多,莫穎東躲西躲,避着被火苗燒到,被殿頂掉下的屋樑砸到,卻還是一個不慎,整個人身子一歪,向地上倒去,只聽得一聲悶響,她的額頭撞在了用磚石造就,極爲堅硬的牆壁上,立時,她頭暈眼花,可想到被她抱在懷裡的小悅凌沒事,她所有的痛,以及額上滲出的血絲,都算不得什麼。
她艱難地移動着身子,抱着小悅凌靠坐在牆角,“小王爺,怎麼辦?要怎麼辦我才能救你出去?”她垂眸注視着懷裡的小人兒,喃喃低語,“不可以,我不可以讓小王爺死在火海中。”一手伸出,尋找着支撐點,好方便她站起,一手牢牢地抱着懷裡的小悅凌。
突然,她手mo到一個可以使力的物件,欣喜之下,她將身體的重量,全傾注在了那隻抓住物件的手上。
爲什麼手下抓住的那個涼涼的,有着圓形弧度,似石塊般的物件,它可以動?
就在莫穎心中生出這個疑惑時,轟地一聲巨響,她靠着的這面堅硬的石壁,竟然旋轉了開,慣性使然,瞬間將她帶入到了一黑乎乎的空間,透着未閉合的石壁縫隙,她想喚那昏倒在地的兩名宮婢,還有小悅凌的奶嬤嬤,以及尚沒有看到的琴心,莫晴幾人,一起進入到裡面避避火勢,卻不想,石壁又是轟然一聲響,隨之緊緊閉合在了一起。
瞬間,石壁外赤紅的火光,被全然阻隔了住。
沒了光線,莫穎什麼也看不到。
好在小悅凌哭累了,在她懷裡已然安靜睡着。
‘接下來該怎麼辦?’莫穎暈暈乎乎地靠在石壁上,在心裡問自己,頭好痛,痛得她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極爲痛苦。
但,她吭都沒吭聲一聲。
‘找出口,對,現在就找出口,要不然,等會小王爺睡醒,餓了可該如何是好!’心中有了主意,她伸手慢慢地石壁上mo索着,什麼都沒有mo到,‘朝前走,走,不能在這等死,不能……’額頭上冷汗涔涔,她邁開腳步,抱緊懷裡的小悅凌mo黑,一步步地向前行進。
走了片刻,她發覺自己是沿着一個個臺階,正在往下走,大約十多個臺階後,她才感知到自己雙腳踩在了稍微平整的地面上。但,腳下會時不時地突然不穩,隨之身子就會向左右這麼來回倒,情急之下,她一面保護懷裡的小悅凌不被碰到,一面伸出手,儘量在黑暗中搜尋可以支撐住身子的石壁。
她發覺她眼前所處的環境,好像是一長長的通道。
黑暗,陰冷,冰涼將和和懷裡的小悅凌全然包裹了住。額上被石壁撞破的傷口,鮮血慢慢地流着,宛若朵朵夭紅花瓣,順着她的面頰滑落而下,掉在她粉色的衣裙上。她嘴脣青紫,眼神卻堅定無比,一步一步地向前邁進,向生命之源邁進。
莫穎不知自己抱着小悅凌走了多久,靠着一股子韌勁,她就這麼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前走着,通道中沒有風,沒有光,只有似深海一般的黑暗。她知道,她唯有靠直覺,纔不會一直呆在這黑漆漆的通道里。
她要活着,要保護好小悅凌不受到丁點的傷害。
好累,她真得好累,好想停下來歇息下,可她不能停,她怕自己停下來會再也走不動。
“莫穎,你行的,你一定行的,你要保護好小王爺,抱着他一定能走出這黑漆漆的通道……”莫穎嘴裡低喃,在給自己不停地打氣。
泳池邊,凌無雙在莫晴和琴心走後,又遊了有兩刻鐘時間,這才從水裡出來,到泳池旁的屋舍內去換衣裙。
“女皇……女皇……不好了,不好了,好像是傾悅宮……傾悅宮走水了……”聽到門外宮婢急切的聲音,凌無雙剛換好衣衫,還沒來得及綰好秀髮,臉色一變,立刻拉開屋門,望向傾悅宮方向。
滾滾濃煙,夾雜着沖天般的火苗,映入她眼簾。
剛從泳池出來,她沒發覺什麼異樣,轉眼間,傾悅宮怎會走水?確定是傾悅宮走水沒錯,凌無雙腳尖一點,絕美的臉上幾乎沒有了血色。
小悅凌還在偏殿裡呢,不知他的奶嬤嬤可有把他及時抱出火海?
“哈哈……火……好大的火,……哈哈……好大的火……,我……我殺人了……,我殺人了……哈哈……,都死了……統統都死了……,莫穎……莫穎死了……,她活該……她活該……誰讓她是榮氏的女兒……”莫晴瘋瘋癲癲地跑出傾悅宮,在殿門前臺階上,手舞足蹈,火勢很猛,琴心強撐着力氣,讓自己爬離出火海,在她爬過的地方,留下長長的,殷虹血印子,此刻,她失去所有的力氣,昏迷在地上,動也不動。
沖天火光,將巡邏的御林軍侍衛,及宮中的宮人幾乎全引到了傾悅宮這邊,莫晴被御林軍侍衛手持長槍,圍在中間,“哈哈……小王爺……小王爺也死了……,哈哈……他也死了……,誰讓他是……他是皇上的兄弟,誰讓他不……他不喜歡我碰觸……,哈哈……是皇上害死得他,是皇上……,皇上不喜歡我,他不喜歡我,他討厭我,我要殺死莫穎,要殺死所有不喜歡我的人……哈哈……”
凌無雙趕過來,聽到得就是莫晴狂笑着的瘋癲之語。
頓時,怒氣噴涌,一掌將莫晴擊暈倒地。
她要救她的孩子,她要救她的孩子,衆御林軍及宮人看到臉色冰寒,雙目赤紅,腦後秀髮狂舞,周身殺氣外溢的她,嚇得不由全身一顫。
女皇發怒了!
這是他們所有人的認知。
“女皇,你不能進去,不能啊!”伺候凌無雙的宮婢,見其縱身要躍入火海,齊齊上前伸臂攔住她,“滾!給我滾開!”凌無雙怒視着攔住她的衆宮婢,“聽到沒有,我叫你們滾開!”她內心涌起的怒火,恨不得將傾悅宮門前的所有御林軍,及宮人們全部殺死,爲什麼發現這裡走水,沒有人進去救她的小悅凌?爲什麼沒有人去救小小的他?
個個都是死人嗎?
“母皇……”
傾凌自蕭府後院的大樹上躍離,越是接近皇宮,心跳越是加速,他感覺到宮裡肯定是發生了大事。
一飄入皇宮,看到空中火光瀰漫的方向在傾悅宮那邊。
他一顆心近乎剎那間窒息。
她沒事,她一定沒事的,她武功很好,一定不會被困在火海中。
對,這個時候,她應該在泳池游水,她不會呆在傾悅宮中!
此刻,他沒有想起小悅凌,想起他的小皇弟。
他擔心的只有凌無雙,只有這被他埋在心底,被他前世愛得極深的摯愛女子!
聽到傾凌的聲音,凌無雙立時崩潰的淚下如雨,她抓住傾凌的雙臂,嘴角哆嗦,顫聲道:“傾凌,小悅凌在裡面呢,救他,快些救他,要不然,他,他會被大火燒……”死字,她不敢說,也不願說,她的小悅凌不會有事,一定不會有事,凌無雙是個女|人,是個有三個孩子的母親,年輕時的她,未做女皇時的她,她完全可以爲自己所要守護的親人,大開殺戒,將阻止她躍入火海中救小悅凌的御林軍及宮人一個個殺死,可現在的她,不能,她不能!
她有了顧慮,她不能因爲自己的個人感情,殺害這些護着她,怕她進入火海中出事的御林軍和宮人。
他們也是人,是活生生的人,她不是嗜血惡魔,好賴不分,就大開殺戒。
傷痛的淚水,自她好看的眸中滾滾滑落,她說出口的話,泣不成聲。
令傾凌心痛到了極點,他望向火海,眸色認真,語聲沉着道:“母皇,你別擔心,我這救去就皇弟,他不會有事的,你放心!”說完,他輕輕地從凌無雙手中掙脫出雙臂,走至一正欲往火海中潑水的小太監身旁,一把抓過其手中提着的木桶,將裡面的水,從自己頭上澆下,一連澆了三桶水,不顧御林軍侍衛,以及看到火光趕至傾悅宮這邊的大臣規勸,他便迎着依舊燃燒着的大火,衝入到了傾悅宮中。
隨後趕過來的昊陽,看到他身影隱沒於火海,眸中擔心滿滿,亦衝上前,搶過太監,宮婢手中的水桶,往自己頭上、身上澆水,然後追向已進入火海的傾凌而去。
“滾開,你們不要攔住我,表哥和昊陽都衝入火海了,我要進去幫他們找小悅凌,滾開!”燁磊與圍住他的御林軍侍衛動起手來,隨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安王、懷王、豫王三兄弟相繼趕到皇宮,宇文明軒亦是急匆匆地騎馬進到了宮裡,就是已經在府裡頤養天年的靜安候,亦是打馬入宮,到了傾悅宮這邊。
“燁磊,你不要添亂!”宇文明軒神色嚴肅,提氣躍到燁磊身邊,一把鉗制住他正在揮舞的拳頭,沉聲道:“你表哥和昊陽的武功比你不知高過多少倍,他們不會有事的。”見燁磊掙扎着,不願聽他的話,宇文明軒又道:“你冷靜冷靜,宮裡的暗衛也已躍入火海去尋小悅凌,他不會有事的,你表哥,昊陽他們都不會有事的,你聽到沒有!”他將剛纔說過的話,在燁磊面前語聲鄭重,重審了遍!
燁磊搖頭,“不行,我得進去幫表哥,他需要我的幫助,父王,你放開我,讓我進去!”
“就你那麼點武功,進去能平安的出來麼?”
宇文明軒冷冷地問他。
噼裡啪啦,重物落地,各種聲響,不時地從熊熊燃起的大火中傳出。
莫慕雲整個人已然呆滯。
他一會望望火海,一會望望嘴角帶血,髮絲紊亂,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莫晴。
“把莫二小姐拖進天牢!”凌無雙清冷凜然的聲音,在莫慕雲耳邊響起。
“是!”
站在她身邊的數名御林軍侍衛應聲,動作迅速走至莫晴身邊,拖住她的雙臂,將依舊昏迷着的她自莫慕雲眼前帶離。
是他的女兒……,一個犯下禍事,一個生死未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何莫晴會對嫡姐和小王爺下如此狠手?
莫慕雲想不明白,悲憤,痛苦,自責,全寫在了臉上,他跪倒在地,面對大火依然燃燒未滅的傾悅宮而跪。他罪孽深重,他沒教好女兒,纔會犯下今天的罪過!他陷入自我悔恨中,外界任何聲音,他都聽不見。
“稟女皇,琴心姑娘身上的傷,沒傷到要害,生命已無大礙,不過要醒過來,恐怕還得等些時間。”
御醫爲琴心診斷完傷勢,至凌無雙面前稟道。
“嗯,將她擡回宜蘭殿醫治。”凌無雙冷冷瞥滿身是血,趴在地上的琴心一眼,對御醫吩咐了句。腹痛,要回宜蘭殿歇息,爲何會和莫晴出現在傾悅宮?
凌無雙擔心小悅凌安危的同時,心裡尚有一絲清明,她對琴心今個在泳池邊的舉動,生出了懷疑。
“皇上,皇上,咱們該出去了,小王爺他……他沒在裡面,就是莫大小姐她……她也沒在裡面,興許她抱着小王爺在失火前,已經離開了偏殿!”昊陽跟在傾凌左右,透過燃燒着的火光,在偏殿各處,乃至其他相鄰各殿,以及正殿中都有找尋過,均沒有發現莫穎的身影,和小悅凌的襁褓,就是進入火海中的數名暗衛,也仔仔細細地在火海中尋找過,均沒發現莫穎和小悅凌,他們若是沒事的話,最起碼能發出一絲聲響,但沒有,他們耳邊只有滋滋響的火苗燃燒聲,及難聞的死屍焦味。昊陽不願將莫穎和小悅凌的處境往壞處想,並且也不敢往壞處想。
如果,如果小悅凌在這場禍事中出現個意外,他真得爲莫氏一族的安危,捏出一把汗來。因爲他知曉軒轅墨和傾凌的脾xing,亦知曉凌無雙的xing情。
根根燒斷的屋樑往下掉落着,傾凌俊美如天神一般的臉上,已髒污的不成樣子,他沒有聽昊陽的話停止找小悅凌,“我要找到小皇弟,一定要找到他,否則,母皇和父皇都會傷心難過的!
”昊陽見火勢沒有減下的趨勢,趁傾凌不注意的空擋,擡起手擊在其後頸,緊接着就見傾凌身子一歪,被他牢牢地打橫抱在了懷中,“快些撤出去,否則,就沒機會了!”昊陽對四處還找着小悅凌的暗衛沉聲說了句,抱緊傾凌,避着向下掉的斷樑,瓦礫等物什,提起輕功,向傾悅宮外飄去,諸暗衛跟他身後撤離出火海。
“昊陽,皇上他怎樣了?他沒事吧?”見昊陽抱傾凌自火海中躍出,凌無雙急步上前,道:“小王爺可有找打,可有找到他?”
昊陽抑制住心底的悽然,眸色清明,語聲輕緩道:“裡面沒發現莫大小姐和小王爺他們,微臣想,傾悅宮走水那會,小王爺定是被莫大小姐抱出偏殿去御花園,或者宮裡其他地方玩了!”他只能這麼說,他不想看到一個母親傷心無助的樣子,“皇上他沒事,只是突然間暈過去而已,待會應該就會醒過來!”昊陽補充說道。
“對,小悅凌肯定沒事的,他被莫穎抱到御花園,或者抱到宮裡其他地方去完了,定是這樣的,定是這樣的……”凌無雙唸叨着,伸手爲傾凌搭脈,確認其沒事,對昊陽道:“抱皇上回他的寢宮歇息去吧。”她說着,轉向侍立在周圍的御林軍侍衛,以及宮人們,“全部去御花園找莫大小姐,不要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是!”
衆御林軍侍衛及宮人們恭謹應聲。
凌無雙又道:“御花園沒找到人的話,就到宮裡其他地方去找,務必要找到莫大小姐!”衆御林軍侍衛,以及宮人們又一次恭謹一聲,然後很快散開,疾步奔向御花園。
落日餘暉即將收攏,可凌無雙依舊沒有得到有關莫穎和小悅凌的消息,她沒有坐在某一處,亦或是站在某一處靜等侍衛和宮人的通稟,她親自在宮裡每個角落,尋找莫穎的身影,她希望能儘快看到莫穎抱着小悅凌,安安全全地站在一處地方玩耍。
找不到,也看不到,天黑下來,依舊沒任何發現。
她的心越揪越緊,整個人好似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精氣魂,“墨……墨……,你快些回來,小悅凌……小悅凌可能出事了……”她站在空蕩蕩地御花園裡,一遍遍的在心裡呼喚着軒轅墨,清淚沿着她的眼角,一滴一滴地滑落着。哭了,她又一次哭了,到這異世,她統共哭過幾次?
重見媽|咪,卻剎那間的再次失去她,站在那高高的山頂之上,她無聲地哭了;得知墨與媽咪的死有關聯,並知曉他裝傻扮癡,她深受打擊,第二次默然留下了眼淚;嵩山一戰,她好似因墨護她,差點失去生命,也有流過淚水。
再有就是這次,就是這次可能會失去小悅凌,她心痛至極,在宮人面前,在傾凌面前,掉下了無助的眼淚。
呵呵!她真得是越活越回來了,動不動就掉眼淚。她變得軟弱了麼?凌無雙心中自問。
在御花園中站到很晚,她纔回到小諾先前住的瑤華宮去歇息,但,她沒有閉眼,而是坐在榻上,直至天明。
尋找莫穎和小悅凌的御林軍侍衛和宮人們,幾乎夜裡都沒歇息,他們在宮裡四處尋找着,尋找着莫穎的身影,找過一遍又一遍,明知找不到,他們依舊繼續不停息地尋找。傾悅宮燃起的大火,燒了一天*,燒得只剩下一個大大的,繁雜的,磚石切成的框架,才漸漸止息。
黑暗的通道中,莫穎真得好想哭,她實在是堅持不下來了,而且懷裡的小悅凌哭鬧得一直停不下來。
他餓了,她知道他餓了,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她不清楚,然而,她心裡明白,她和懷裡的小悅凌被困在這通道中,已有很長時間。
食物,沒有;水,亦沒有!
莫穎嘴脣已經變得皸裂起皮,咽喉也灼痛得緊。她一個大人都成了這般樣子,小悅凌更是不必說。
挨着石壁,她慢慢地滑坐在地上,狠了狠心,咬破自己的食指,放入小悅凌的嘴裡。
小傢伙本能地用力吸|允着,他餓到極點,也口渴到極點。
奈何他不會說話,只能用哭聲表達出他的需要。
漸漸地,他不哭了,莫穎臉上驟時流露出一抹極淺的笑容,“小王爺,我,我不會餓着你的,即便我的血全被你吸食掉,我也不會餓着你的。我要帶你走出這通道,並相信一定能走出去!”
許久,細微的熟睡聲傳入莫穎耳中,她扯脣笑了笑,一手扶着石壁,撐起身子,抱着懷裡的小悅凌繼續朝前走。
雖然她不想站起,雖然她很想就此睡過去,但她不能,也不可以。因爲她已經感到自己全身的力量宛若潮水退去一般,正在緩緩消失。她必須要尋找出口,必須要留着生命帶小悅凌走出這通道。
是的,哪怕她失去生命,她也要把小悅凌安全的從這暗無天日的黑暗中帶離出。
她在用生命做賭注。
她堅信,只要賭,就有希望,就有希望看到光明,就有贏過這黑暗,贏過自身體能的機會。
束髮的髮簪和珠花,不知何時已掉落,長髮披散在腦後,變得不再那麼順滑服帖,額前垂下的幾縷,將她的視線稍有遮掩,莫穎擡起手,將髮絲捋到耳後,腳下的步子慢慢地移動前行。擡眸間,忽然,她看見一道微弱的光亮,立時全身充滿力氣,“小王爺,前面有光亮了,咱們應該是走出通道了!”她欣喜地對懷裡熟睡着的小悅凌說道。
沒有放棄前行,真好!
終於讓她看到前方遠處有光亮現出。
欣喜之下,她不由腳步加快,抱着懷裡的小人兒向光亮處走去。近了,越來越近了,可當她看清楚光亮的來源後,滿身的力氣立竿見影消失。發出光亮的地方,是一間小小的石室,僅在通道邊有個小石門,進入石門,裡面除過一張石桌,和幾個石凳,還有一亮眼的夜明珠,剩下的什麼都沒有。
原來是處歇腳的地方。
莫穎失望之下,心底又生出些許勇氣。
有歇腳地,說明沿着通道再往前走,定能找到真正的光源,走出這黑漆漆的通道。
她輕輕拍了拍懷裡熟睡的小悅凌,然後走至置放夜明珠的石壁前,伸手取下,爲她接下來要走的路照明。
忽高忽低,曲曲彎彎的通道,走得莫穎很是費力,但她自始至終都沒有發出吃痛聲。
‘莫穎,堅持下去,不可以暈倒,記住,絕對不可以暈倒!你懷裡可還抱着小王爺呢!’莫穎就這麼不停地在心裡提醒着自己,且不時地給自己打氣,比之所走過的那一段黑漆漆的通道,此刻,她最起碼有手中的夜明珠照亮,不再有恐懼,有膽怯涌上心頭。黑不見頭的通道中,有光,就有希望,就有活下去的希望;沒了光,也就等於失去希望,最終會被自己的心魔戰勝,無聲無息地死在這黑暗中。
通道漸漸變得崎嶇狹窄,並且越來越不好走,仿若你走多遠,它就會延伸多遠,永無盡頭。
莫穎右手抱着小悅凌,左手扶着石壁,極力支撐着自己的身體不要倒下去。
又前行了不知多長時間,她灼痛的咽喉,以及那發乾的嘴脣,變得更爲難受,就連那撞破的額頭,也開始再次眩暈。她不知自己有多少血流出,她只想躺下,就地躺下,躺倒這陰冷潮溼的通道中,好好地睡上一覺。
然而,她又再明白不過,但凡她躺下,怕是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
就這樣,莫穎扶着石壁,繼續一步步前進。
小悅凌睡醒,餓了,她就暫停下前行,靠着石壁,咬破自己一根手指,讓小傢伙吸*允她的血,待小人兒飽了,她便接着慢慢前行。
已經過去兩天時間,還是沒有找到莫穎的身影,沒找到她,自然也就找不到小悅凌。因此,凌無雙把自個一個人關在瑤華宮中,任何人都不見,她不願意聽的小悅凌出事的消息,她對外命令,唯有找到小悅凌,纔可以進入瑤華宮中通稟她。
知曉她心裡不好受,傾凌在昊陽將他擊暈,抱出火海,回到凌蒼宮當晚,人便醒轉,他告訴自己,無論如何都要找到小悅凌,否則,他怕凌無雙經受不住這個打擊,可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眼看過了今晚,就是第三天,卻連莫穎和小悅凌的一點影子都未發現。
月色如浸入了蜜的牛乳,自深寒廣漠的蒼穹之巔,緩緩流淌而下。
夜風輕拂,吹起他墨色的衣衫,令他頎長的身影,看起來無比的寂寥。
他站在瑤華宮外的花園中,眸中關切之色,甚是濃烈。
兩天兩夜過去,她未吃一口飯菜,亦未喝過一口水,恐怕也未曾闔眼休息過。
而他又何嘗不是呢?
他擔心她,擔心她因爲心中的傷痛,撐不過去,身體出現個什麼閃失;他擔心那和他一母同胞的幼弟,擔心他真得遇到了什麼意外。宮裡各處的氣氛壓抑到極點,就是慶州城中,亦是如此。
治罪麼?他要治那自事發,到現在依然跪在傾悅宮外男子的罪嗎?莫相,國之棟樑,卻教養出兩個品行截然不同的女兒,致使莫晴犯下不可饒恕的滔天大禍。
傾凌心裡清楚,莫晴犯下的事,與莫慕雲沒有什麼關係。但他現在不想着手處理莫晴,不想想因莫晴,要給莫府一門定下什麼樣的罪過。他在等,在等小悅凌的消息,在等可以令凌無雙笑逐顏開,能夠放心入眠,能夠吃下飯菜的消息。
深沉的夜色,清涼的月光,傾凌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很晚才被昊陽勸說,轉身回了凌蒼宮。
莫穎身上的力氣,快要枯竭了,她咬着牙,步履維艱,終於走到通道盡頭,奈何等着她的依舊是密不透風的石壁。“小王爺……,咱們到……咱們到通道盡頭了,可是……可是卻沒有出口供……供咱們走,怎麼辦……怎麼辦……,我好累哦!”她真得要堅持不下去了,藉着手中夜明珠發出的光亮,她吃力地睜開朦朧的雙眼,尋找着,尋找有無什麼機關之類的物什,就像她無意中進入這個通道時,伸手抓住的那個拳頭大的圓形旋鈕。
有的,一定有機關。
只要找到機關,找到那個可以旋轉的旋鈕,她就可以把小王爺帶出這黑暗的通道,就可以放心的躺下休息,莫穎想着,隨之血絲與冷汗,以及灰塵沾滿的臉上,流露出一抹極淺的微笑。她腹部好痛,痛得只想彎下腰,蹲在地上。
剛纔,就在剛纔,她腳下一個不穩,趴倒在地,爲了護住懷裡的小悅凌,她沒有用雙手支撐,硬生生地摔倒了。一陣劇痛自她腹部傳入大腦,是腳下不平路面上凸出的一塊堅硬石塊,剛好墊到她腹部,才致使她小腹痛到現在,仍是難忍。
莫穎尋找着,挪動殘敗不堪的身子,吃力地在狹窄的通道中尋找着。“是它麼?打開通道口石壁的機關,是它麼?”她找了很久,終於在石壁一特別不起眼的地方,看到個類似她在偏殿石壁中碰觸到的那個圓形物件。
“抓到了,小王爺,小王爺,我抓到打開石壁的機關了。”她聲音虛弱地對懷中熟睡的小悅凌說道。
然而,沒用,她抓住也沒什麼用,因爲她沒有力氣使出。
她需要休息,需要積聚力量,終了一鼓作氣,將機關旋轉開。
隨心中所想,莫穎靠着石壁,靜靜地調節着呼吸,讓自己的力量慢慢地積聚。
還有力量麼?她脣角漾出一抹苦笑。
到底是誰想要她死?走在黑暗中,她有想過這個問題。是哪個要除去她?要下那麼狠毒的手取她xing命,並捎帶着連個幾個月的小嬰孩也不放過。
那人可知她懷裡抱着的小嬰孩,是這個國家的小王爺,是墨皇和女皇的小皇子,是當今皇上和公主的嫡親兄弟?
她死沒關係,小王爺若是真死在這通道中,鐵定會出大事。
“晴兒……晴兒……,你和……你和琴心姑娘沒事吧?你們……你們可有……可有逃出這場災難……”想到莫晴和琴心可能會出事,可能會被大火活活的奪去生命,莫穎臉上登時溢滿愧疚和歉然。
發現這處通道,她該尋找她們,攜她們一起躲過偏殿中那場大火的,可是爲救小悅凌,加之石壁突然合住,她沒能對她們伸出援手。
愧疚的淚水,歉然的淚水,從她眼角,緩緩滑出。
“幾天時間過去了?一天,兩天,還是三天?”莫穎呢喃出聲,父親、母親可知她出事?女皇和皇上他們是否正在到處找她和小王爺?她開始想起很多事,想起母親臉上柔和的笑容,想起父親看向她雖眸光淡漠,但卻有絲絲溫情流露,想起那個樣貌絕美,爲人親和的奇女子,更是想起她自小到大,一心戀慕着的偉岸男子。
爲了親人,爲了女皇,爲了他,她不能就此倒下去!瞬間,她的力量被激發出,全身近乎虛脫的她,眸色堅定,伸手抓住那個代表生的希望的機關,用力旋轉,咯吱吱一陣悶響聲起,石壁慢慢地向兩邊移開。
涼涼的風吹進來了,如銀的月色照進來了。
出口,這裡真得是出口!
莫穎很是激動,她鬆開機關,抱着小悅凌,咬緊牙關,從緊能過一人的石壁縫隙中,艱難地擠出身子,不等她身形站穩,石壁轟然一聲合在了一起。好熟悉的感覺,莫穎深吸口氣,一瞬間忘記了身上的疼痛,忘記了自身體能已經達到了極致。
清幽的月色下,她所站的位置,生長着好多樹木,腳下亦是藤蔓纏繞。
找路,她要找到行人經過的道路,這樣待天亮時分,就有路人能夠救下他們。
扶着樹幹,抓着藤蔓,藉着月光,她抱着小悅凌前行着。
“主子,有皇上在宮裡,女皇和小王爺不會出事的。”寒騎在馬上,對打馬前行的軒轅墨說道。軒轅墨去看望永嘉帝和柯美岑,殤、焰還有冰、寒四人說什麼也要跟在他左右,勸說不下,軒轅墨只能讓他們四人將手頭上的事務妥善安排好,護他左右,出了慶州。
按照時間估算,他應該再有一日便可回到皇宮,可就在三天前,他有種很不好的預感,總覺得宮裡會出事,從而致使他這三天來顧不上吃喝休息,且一刻都沒下過馬背,快速奔向慶州城。“主子,寒說得對,有皇上在宮裡,女皇和小王爺不會出什麼事的。”殤騎在軒轅墨另一側,亦出言勸軒轅墨不要着急。
焰、冰,以及一同回慶州的軒轅白三人,騎在馬上沒有說話。但,他們臉上的表情,卻異常冷凝。
他們一遍遍地在心裡告訴自己,但願宮裡沒發生任何事,與寒,殤所言一致。
軒轅墨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我的預感向來不會出錯!”話落,他揚起馬鞭,身下駿馬立時一聲長鳴,以更快的速度,向前而行。“主子,咱們這已經到慶州城外了,再有半個多時辰,肯定能到皇宮。”寒打馬緊跟上,與軒轅墨道。
有馬蹄聲,真得有馬蹄聲,她是不是快到路邊了?
求生的本能,令莫穎抱着小悅凌朝馬蹄傳來的方向,用力奔跑起來。
對,就是奔跑,她好似要用盡最後一口心氣,也要跑到樹林外的道上。然而,已虛脫到極致的她,又怎能如願。
已碎成不成樣子的裙襬,被前行的腳步踩住,她立時被絆倒在地。
這一摔,小悅凌雖被她依舊牢牢地抱在懷裡,可小傢伙因受到驚嚇,還是“哇嗚”一聲哭醒了,寂靜的夜,小悅凌因爲有服食莫穎的血,身體幾乎沒有多大的虧損,從而他哭出的聲音,在這夜裡,顯得尤爲地突兀、響亮。
“你們可有聽到有小孩子的哭聲?”或許是父子連心吧,軒轅墨突然勒住馬繮,馬兒一聲長嘶,停了下來,“有沒有聽到?我好像聽到小孩子的哭聲了,與悅凌的聲音很像!”他出聲問殤四個,還有軒轅白。
殤拱手道:“回主子,屬下隱約間有聽到,好似在咱們前方不遠處的桃林裡。”
“我去看看!”經殤證實他確實沒有聽錯,軒轅墨的身影驟時從馬背上騰空而起,向嬰孩哭聲傳來的方向飄去。
“哇嗚……”小悅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莫穎抱着他從地上慢慢爬起,靠在樹幹上,氣息虛弱地輕哄,“小王爺……小王爺乖……,不哭哦……不哭哦……,很快就……就有人救……救咱們……”
小王爺?
尋着嬰孩的哭聲,軒轅墨看到桃林深處一地散發着明亮的光芒,他體內真氣運轉,迅速飄至這亮光的上空,然後飄落而下,入耳便聽到“小王爺”三字,當下他不由出聲喚道:“悅凌,父皇的小悅凌……”小悅凌不哭了,他聽到熟悉的聲音,哭聲驟時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