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從不帶一兩個隨從在身邊。然而獨孤翼這樣說的原因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因爲獨孤翼是他的哥哥。因爲覺得他不像個王爺的樣子,有些損了皇室的威嚴。更多的其實是怕他遇到了麻煩與危險,一個人應付不來。
然而獨孤翼的擔心還是多餘的。
獨孤翼與獨孤荀,他們二人雖是親兄弟,身份地位也只是皇上與王爺的差別。可恰恰是這身份與地位的不同,讓他們有着大大的差別。
獨孤翼身爲一國之君,不管是在宮內還是出了那皇宮之外,隨時都要擔憂與防備會有突如其來的危險。
因爲有太多人覬覦這帝王的位置,所以促生了他較爲強烈的憂患意識。
可獨孤荀就不同了。
頂着南王這樣大的一個頭銜,他卻並不在意什麼地位之爭。他是劉王之中最沒有野心的一個人。
他只想過普通的生活。他看不起這樣一個需要看身份地位、看權利的世道。同樣是慧慈太后所生,他也渴望母愛。
他將親情,將自己的兄弟之情以及與朋友之間的情誼看得比任何東西都重要。他重情重義,但他把這一切都埋在了心裡,放在了行動上。
從小在管太妃身邊長大。這其中的滋味如何只有他自己心裡知道。
他不像獨孤鈺那樣會說些甜言蜜語去討管太妃的開心。管太妃說他的性子像他的母親。
每次聽別人提到自己的母親慧慈太后,他都沉默不言,都會一個人走開。
他專注於自己喜歡的東西。時常會揹着一把琴,或是帶着畫紙與筆。一個人遊走於熱鬧的大街小巷。
看百姓的生活,也充實自己的生活。
而獨孤翼口中所說的他沒有一點王爺的樣子。也全然不會影響到他。他是個王爺。與所有兄弟一樣,着華美的衣裳,戴好看的飾品。配上他那無與倫比的容貌。即使是一個人遊走在人羣裡,也遮擋不了他的光芒。
如此的他,實屬獨特。宋青荷或許是有一雙慧眼。能夠看到他,看上他。
王曉君那一曲彈罷之時。暮色也已經降臨了。收拾完所有的東西,她也簡言向獨孤翼道別。
然而,卻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獨孤翼將她留在了和清宮。
“皇上,您今晚難道不用去別的娘娘宮裡嗎?”
“貴妃既然已經來了,寡人也不忍心就這麼讓你回去。”
自秀女入宮以來,能在獨孤翼的和清宮過夜的妃嬪爲數不多。王曉君也算是難得的一個了。
來的容易的似乎總比不上得不到的。再一次臥在獨孤翼的枕邊,她還是會禁不住安文昭。
即使是成爲了貴妃。即使是伴在了獨孤翼這樣一個才貌文武樣樣都不缺君王的左右。
她還是感到不足的。這一生都得不到的安文昭成了她心頭一個補不全的缺口。
獨孤荀也終於回家了。摸着微黑的夜路,回到了靖王府,守門的僕人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禮。
他卻還對這外面的世界有些眷戀不捨。
不管是整天都熱鬧無比的東西街,還是水流清澈的觀星河。
不管是這大大小小街道上的車水馬龍,還是熙熙攘攘來往不息的人羣。
時而出來一走,描他的畫,寫他的曲,作他的詩,彈他的琴。若是他以後的人生沒有什麼大的改變的話,這便是他的一生了。
而此時的宋青荷又一次站在了她的窗前。依舊是看着外面,看着樓下,看着這漆黑的夜,看着遠方。
秦流素躺在牀上,也尚未入眠。睜大着雙眼,細心地回想着今日水仙教她跳舞的情景。
師父誇她天資倒是挺好。雖然還沒有練出柔軟的身子骨來。可學起跳舞來確是像模像樣的。
如此下來,她離自己的目標又近了一步。
管她能不能練出水仙那樣的火候,只要她安秦流素能跳舞,會跳舞。只要她能憑這點本事混進皇宮去。
爲父報仇的事到後面再詳細考慮都可以。
如此想下來,她便也滿意地入睡了。
漸深的黑夜裡,忽然想起了一陣宛轉悠揚的琴聲。不知是何人在彈奏。是入了夢鄉人遇到的夢境,還是思念之人的心聲。
總之,在這深夜裡,卻也是一番優美的曲調。
第二日早晨。秦流素來到水仙樓的時候,卻見水仙的神情有些異常。
“師父,你這是怎麼了。”秦流素有些不解地問她,她卻也不作答,只沉默着將秦流素拉到了那間靜謐的廂房裡。
“師父……”
水仙靜靜地坐了下來,看着秦流素一臉疑惑的模樣。
“秦流素,安陽侯老爺他是不是已經……”聽水仙疑問,秦流素才知道,原來是因爲這件事情。
“師父,你……你也都知道了……”
水仙的反應,有些難過,卻也是出乎了秦流素的意料。
“這麼大的事情,早知晚知,我也都是要知道的。”確實,安文勳的去世。就算是安府的人不說出來,有心人也會對他莫名地不見而感到奇怪。
時間一長,這樣的消息是不可能爲別人所知的。
“我哥不希望我爹他再受到打擾,所以也就沒打算讓這件事情被更多人知道。”提到父親的死,秦流素不免會感到難過。
“秦流素,這是什麼身後的事。你爹他好好的,怎麼就突然去世了。”
“師父,我爹,他是在京城的時候被壞人害死的。”聽水仙這麼問,秦流素也就不再隱瞞什麼了。
“壞人?”水仙聽了不由地大吃一驚:“安老爺他去京城做什麼的,一直以來都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被人害了呢。”
“都是因爲我。師父,我爹的死都是因爲我。”
“什麼,因爲你?”聽秦流素這樣說,什麼都還不知道的水仙不由地更驚訝了:“秦流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才短短三個月沒見到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
“師父。雖然這只是短短几個月,可是這其中真的發生了好多事情。”聽水仙這樣問,秦流素也毫不隱瞞地將這前前後後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水仙。
水仙聽完,都還不敢相信。
回想起這些,秦流素也是懊悔不已。
“我當時以爲,我只要聽了安老夫人的話,答應她進宮,讓我哥娶了王曉君,他就可以幸福,老夫人以後也不會那麼不待見我了。可是我沒想到,我選擇進宮恰恰是最大的錯誤。我哥爲此逃親不談,還害得我爹也……”
“你這哪裡是天真啊,你這是傻得不能再傻了。”水仙聽了,都禁不住替她的智商着急。
“我問你,那安老夫人讓你哥成親的時候,你喜歡你哥嗎?”
秦流素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頭說“喜歡”。
“那你哥對你的態度呢?”
秦流素沉默不語。
“你也不用說。不管你知不知道,肯不肯定,但是你心裡都應該明白,首先,你哥肯定是不願意讓你進宮的,再一個,你哥肯定不願意娶別人爲妻。光是你哥對你的好,我喲個外人都看出來了。”
“我知道我哥對我好,其實,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安老夫人是拿讓我進宮的事情威脅我哥,我哥才答應和王曉君成親的。”
“就是啊,那安老夫人一邊對你是一種話,一邊對你哥又是說另一種話。光是想想看都知道,你哥肯定不會輕易地答應去別人的。況且他都沒有親口告訴你他要成親了。也就你傻,會相信安老夫人的話。”
水仙與秦流素說着,平靜的話語裡有她對秦流素的同情,也有對安文勳就這樣輕易去世的惋惜。
大概這就是造物弄人。癡男怨女,年輕的愛情,或許就是要經受一些考驗才能換來更甜的結果吧。
“師父,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就是個不祥之人,害得我爹平白無故地送了性命。”這是秦流素的真心話,是她一直糾結於心,放不下的一個念頭。
“你怎麼能這麼想呢。你爹他既然願意花那麼大的力氣去保你,自然是因爲他在乎你這個女兒。因爲他看好你,也無關你是不是親生的。安陽侯老爺他要是泉下有知的話,自然也是不希望你這麼想的。”
只要是認了地女兒,都是自己的女兒。無關什麼親生不親生的。水仙這句話確是說道了點上。
在她心裡,在她心裡藏着的那些往事,安文勳當年幫過她的所有事情,也差不多能抵得上父女一樣的恩情了。
儘管這些事不爲人所知。
但她自己心裡明白,安文勳是她的恩人,也算是她的再生父親。
報答這份恩情最好的辦法,或許就是替他顧顧他的家,他的家人,還有這個傻得厲害的安秦流素。
“安老爺一家人都很好,除了那個安老夫人。”沒與安老夫人接觸過幾次的水仙都對她很是瞭解。
“師父,你也認識安老夫人嗎?可是……”秦流素你一聽也覺驚訝得很。
“覺得很奇怪是吧。”水仙笑了笑: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那安老夫人本就不是個好惹的主兒。加上你這麼個突然到來的人,她自然是會針對你的。只不過讓人沒想到的是,她這麼打一把年紀了,竟然還爲了幹那些缺德事就把你騙到京城去。這樣的人,還真讓人替她擔心下輩子投不了胎。”
秦流素一聽,也不由地爲之一驚。安老夫人是這樣的人,連水仙都知道。
就她,安秦流素,當時什麼都不懂的一個小姑娘,就這麼聽了安老夫人的話。
“對了,秦流素,你說你爹是被壞人害死的,是誰害死他的?”想到這裡,這也是水仙極爲關心的一個問題。
“我爹是……”秦流素正要告訴她,突然又住了口。
不是她不信任水仙,只是她怕自己的哥哥萬一也知道了這些,或許會比自己還衝動於報仇這件事。
哥哥安文昭是安夫人的心頭肉。她答應過孃親,要幫着勸哥哥,不讓他再去想那些事情。
她答應過孃親要讓哥哥好好的。
安夫人已經失去了安文勳。曾經也嘗過了失去至親骨肉之痛。她不能再讓安夫人爲自己的兒子而擔憂。
報仇這樣的事情讓她來就行了。
“怎麼了,秦流素,你知道是誰殺害了安陽侯老爺嗎。”見秦流素不說話,水仙禁不住又問了道。
“師父,我……”秦流素猶豫了許久,卻還是決定告訴水仙這些。
“師父,我不知道是誰害死了我爹,但是,我有懷疑的人。”
“懷疑的人,是誰?”
“我懷疑……”秦流素警惕地看了看房間的四周,隨即便壓低了聲音對水仙說了道:“我懷疑,那個害我爹的人就是皇上。”